黃昏的老家泉源村,坐落於粵東地區的源河市源東縣川龍鎮泉口鄉南郊。


    秋天的泉源村,是四季裏最美麗的時節,因為村子的四周都是高山,減緩了北方襲來的冷空氣,在這個季節,氣溫還很高,這裏附近到處都是翠翠綠綠的山水樹林,到處都是鬱鬱蔥蔥的田園莊稼。這裏是粵北客家人聚集的地方,這裏不僅僅有著豐富的物產、各種美食佳肴,還有熱情大方的客家兒女,足以讓一眾遊客朋友們賓至如歸、流連忘返。


    你肯定會問,有什麽美食推薦呀?那就有太多的選擇了。比如:五指毛桃雞,山水豆腐腦,客家釀菜,客家紅燜肉,等等都是當地的特色菜,都是色香味美值得一試的特色佳肴。


    黃昏作為一名以愛吃懂吃為榮的中年客家男人,別的愛好不多,對女色也不甚追求,除了出任務殺人之餘,為數不多的愛好就是尋覓所在當地的各種美食。作為一名在全國各地甚至國外到處奔波的職業殺手,常年混跡於社會的各個層麵,涉獵異常廣泛,麵對豐富多彩的各色食材,沒有一手好廚藝,是對不起自己那張嘴的。


    他,不僅僅是懂得吃,更懂得烹飪。


    在去往自家武館的一路上,雖然猩猩媽媽提供了大量的山珍野味,但由於條件的限製,隻能簡單地燒烤,或者是用叫花雞的方式用濕泥土糊了再火烤,實在是缺乏足夠的佐料和廚具,限製了黃昏的廚藝發揮,他一直忍著,想著迴到武館,一定要好好煮一頓色香味俱全的美味大餐,好好慰勞一下自己的五髒府!


    終於,在翻越了數不清的山林河穀之後,黃昏一行人終於看到了希望。就在不遠處,一座險峻陡峭的五指山完整地呈現在眼前了,而在那宛如五根手指合攏在一起的高山腳下,就是泉源村,而在泉源村的村口左側的坡頂處,就是黃昏夢寐以求,不,是日夜思念著的老武館,也不知道會不會因為年久失修而倒塌了。


    然而,望山跑死馬,看著不遠了,卻還是花了老半天時間才走到山腳附近,遠遠地,遠遠地,依稀能看到,一座深灰色的建築物安安靜靜地坐落於一片翠綠欲滴的竹林邊上,建築前麵平緩的山坡上,是大片大片的莊稼地,依稀能看到有向日葵田、玉米青紗帳、甘蔗林,番薯地,還有占據大麵積的水稻田,金燦燦地在風中高低起伏著稻浪。


    越走越近,看的更清晰了,老舊的房屋,土黃色的牆,灰色的瓦,尖角的屋簷,高高的鍾樓,還有後麵一座大風車。


    對了。就是這裏,魂牽夢縈的老武館就在眼前了。


    近鄉情怯,黃昏內心開始一片兵荒馬亂,同時有種恍如隔世的幻覺。他突然之間不敢邁步往前走了。他害怕再往前多走幾步,夢就會破碎然後灑落一地。


    但小猩猩卻不會有這種感覺,它看到有房屋就興奮起來了,因為以它的認知,進到屋子裏肯定就會有好吃,於是手腳並用,三步並作兩步,朝著武館的方向飛奔過去,一個助跑,飛躍,騰一聲越過土黃色的矮牆一下子跳進院子裏去了。


    看著小猩猩消失在武館前麵的院牆後,黃昏趕緊招唿後麵穩步跟進的猩猩爸媽,也快步往武館走去。這當兒,武館的鍾樓上驟然傳出了一陣洪亮的鍾聲,這是他在記憶深處像野藤一樣攀爬得滿滿當當的、魂牽夢縈的渾厚鍾聲,當~當~當~當~一聲接著一聲,如同歡迎遊子迴家的奏樂,像一團團煙花在天空中爆開,倏然綻放出絢麗的色彩,盛放在他現在喜悅至極的心田之上。


    鍾聲響起歸家的訊號


    在他生命裏


    仿佛帶點唏噓


    黑色肌膚給他的意義


    是一生奉獻 膚色鬥爭中


    年月把擁有變做失去


    疲倦的雙眼帶著期望


    今天隻有殘留的軀殼


    迎接光輝歲月


    風雨中抱緊自由


    一生經過彷徨的掙紮


    自信可改變未來


    問誰又能做到


    ……


    這一刻,黃昏忍不住默默唱起了別安樂隊的《光輝歲月》,眼睛裏不知不覺泛出淚花,也把猩猩爸媽這倆靈長目人科動物給整不會了!這人類,很難懂啊,感情也太豐沛了吧!聽個鍾聲都能把自己給聽哭了……跟我們猩猩是有一點不一樣昂!


    然而走進武館一看,卻發現這段歡迎遠方遊子迴家的鍾聲奏鳴其實是一場誤會,這其實是報警的鍾聲!原來,小猩猩的突然出現把住在武館裏麵的一對母女給驚到了。


    心思敏銳的母親在小猩猩跳進院牆的一瞬間就發現了它,而年幼無知又興奮得顧不上表情管理的小猩猩朝她露出了過於熱情而燦爛的笑容,但對於一個沒怎麽見過世麵的鄉村婦女來說,那猙獰的笑容也太超乎想象了,還以為是什麽怪獸闖了進來,她條件反射地跳起來,飛快地抱起正在嗷嗷待哺的女兒,一個箭步衝到堂屋裏麵,頭也不迴地快步跑到四合院中間的鍾樓底下,一手夾著小娃兒,一手焦急地扯動了從上麵垂下來的粗大鍾繩,隨著鍾繩的帶動,巨大的鍾錘撞擊鍾壁,渾厚的鍾聲頓時響徹了這片田野。


    鍾樓原本是久遠時代作為報時的工具,而隨著曆史車輪的不斷前進,這座鍾樓已經沉寂了好多年頭。這時候鍾聲響起,是作為警示作用的。村裏的民風淳樸,一家有難大家幫,附近的村民們聽到了報警的鍾聲,紛紛騎上各種交通工具,從各個方位馳援而來。


    這時候的黃昏還沒有覺察到小猩猩鬧出了這麽大的動靜,他靜靜地站在院子裏,看著依舊熟悉的一切,往昔的迴憶如洪水一般洶湧而出,一發不可收拾。


    這個在夢中思念了無數遍的地方,終於還是迴來了。


    他的耳邊,又響起了小時候在院子裏練武時父親在身邊的厲喝;他的眼中,又看到了被抬迴來的父親全身蒙著白布安靜躺在院子中央的場景;他的心裏,又迴到了曾經單純善良,一心隻想練功習武,幻想長大後除暴安良的少年時代……


    “你這畜生,趕緊給我滾出去!”


    突然,他被屋子裏傳來的嗬斥聲給驚醒了。趕緊往正屋大門裏跑進去,剛進門,就看到一個衣著樸素但掩蓋不住風韻的俏麗少婦,正一手抱著一個梳著麻花辮子的小女孩兒,一手拿著一把大掃帚,圓睜雙目,對峙著無端端被擊打了好幾下卻不敢還手,不,是被打得就要落荒而逃的狼狽小猩猩。


    少婦看到有人出現,頓時鬆了一口氣,語帶著驚慌問道:


    “你是誰人?這大馬猴兒是你帶過來的?”


    剛問完,她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了,惶恐地看著黃昏的身後。


    黃昏看她的反應就知道是猩猩爸媽過來了。那麽大的兩隻洪荒猛獸憮然出現在眼前,還能不嚇人嗎?


    於是他趕緊迴身讓猩猩爸媽帶上小猩猩到院子裏去呆著,同時跟少婦簡單交代他的來曆。


    聽到黃昏說他是這座武館的原主人,少婦內心不由劇烈一震,最擔心的事情還是要發生了,房屋的正主迴來了,她母女倆怕是又要流落街頭了……剛想開口問仔細點,突然聽到外麵傳來很多人和車的喧囂聲。


    應該是村裏馳援的人到了。


    於是他們趕緊出去。院子裏已經擠滿了人,不,更貼切的形容詞是院子裏已經人聲鼎沸了,從各處匯聚過來的村民們,開貨車的,開拖拉機的,開三輪車的,騎自行車的,騎馬的,甚至還有騎牛的,步行過來的也有很多,一堆大爺大叔老嬸子,拖著鋤頭或者拿著扁擔,火急火燎地聚攏到一起,叫叫嚷嚷地把院子給弄的熱熱鬧鬧的,不發出點聲音都不行啊,因為心慌手抖啊,畢竟,誰也沒有見過那麽大的兩隻猩猩站在房屋的正門口!正吹胡子瞪著眼和院子裏的鄉親們對峙著,場麵很兇險。


    沒怎麽見過世麵的農民朋友,麵對著兩隻洪荒巨獸, 都怕的不行,隻好哇哇叫嚷著給自己壯膽。


    黃昏和少婦出來後,跟大家仔細解釋了起來,不然都要鬧得不可收拾了。


    黃昏還從行囊裏拿出一條好煙,拆開給父老鄉親們散了一圈,他不抽煙,但每次出門手頭必定會帶點幹貨,不然,說話都不夠硬氣。當然,這條煙是從盜獵團夥的營地裏搜刮來的,這時候散出去則完全不會有任何心理負擔。


    馳援過來的村民們大部分都是村裏的老人,他們是看著黃昏長大的,這時陡然見到年近中年的他,熟悉的輪廓依稀能辨別出舊時的模樣,少小離家老大迴,當年在村裏吃百家飯長大的英俊少年,再次見麵時卻變成微微禿頂的中年壯漢了!不由得感歎萬分,歲月這把刀,可真鋒利!


    這時突然聽到外麵有車子“滴滴滴”地鳴著喇叭,同時一個老人家的聲音響起:“鄉親們,鄉親們,讓一讓,讓我進去看一下~”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大夥兒不約而同地從中間讓出一條路來,隨後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家騎著他的四輪摩托車緩緩開了進來。


    老村長蹣跚而來。這個讓人一看就肅然起敬的老人家,慈祥的眉目,熟悉的鄉音,依舊是那麽讓人心悅誠服的長者氣質,讓黃昏宛如看到了老父親的影子,不由得滄然淚下。


    親人啊,總算是有生之年再度相見了。


    “二叔,艾轉家了……”客家話從黃昏嘴裏脫口而出,熟悉又陌生。


    舊人歸來,還拖家帶口的,讓老村長的心情頓時愉悅起來,他溫和地看了一眼黃昏,然後環顧四周,觀察了一下院子裏的情況,兩頭大猩猩雖然是不速之客,但好在他的閱曆足夠廣,並不會太過於驚訝。思考了一下,迴過身來,讓圍觀的鄉親們先散了,各迴各家。


    見到有老鎮長在主持大局,眾人感覺不會有什麽大事情發生,於是紛紛告辭,各有各忙去了。院子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黃昏這時候上來,把老村長迎入大廳裏,嘮了起來。


    經過一番攀談,黃昏才知道剛剛見到的少婦是老村長的親外甥女,大名叫黃鸝,原本是粵西地區的客家人,因為家庭變故,攜女過來投奔粵東的親舅舅來了。老村長見她性格溫婉、手腳又勤快,就自作主張安排她暫住在黃昏家的老武館裏。


    武館雖老,五髒俱全,有大把的空房間,也有田地,隻要手腳勤快肯幹,怎麽都餓不著,同時她日常可以幫武館做一些打掃整理的活,一舉數得。


    少小離家老大迴,鄉音不改鬢毛衰,黃昏現在內心滿滿都是感恩,他表示不介意,並很大度地邀請黃鸝母女繼續留下來,還把最好的二樓廂房讓了出來,而他和黃小燈,還有三頭大猩猩,在一樓安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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