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懷德坊。


    魏國京城以皇宮正門為界,向左右分為東城和西城,其中東城為繁華喧囂之地,最出名的就是平康坊和三曲。


    而西城則因西市成為商賈富人的雲集之地,屋宇宮殿極盡豪奢,還供奉著許多道觀、寺廟,為城中一絕。


    懷德坊更在西市以西,毗鄰郭城西牆,坊內有須彌寺、淨業寺兩座古刹,時有鍾聲迴蕩,洗滌身心,宛如聖境。


    禮部侍郎薛兆豐的府邸就坐落在這裏,於佛門環繞之中取一禮字。


    “君子懷德是為禮。”


    這就是薛侍郎的座右銘。


    此時在那幽靜的宅院之中,有一涼亭臨水而立,有絲絲水氣升起,襯托得涼亭中人雲霧環繞,宛如仙人臨塵。


    細看才發現是一位身材高瘦,顴骨高置的中年男子正在亭中寫字。他提筆而立,凝神動腕,字跡中正祥和。


    亭外立著一位抱劍的侍衛,還有兩名靜候的婢女。三人都一動不動。


    這時候,一位丫鬟從院外匆匆走來,行禮道:“三郎,您要的龍須糕已經做好了,是端來吃,還是迴屋吃?”


    薛家是魏國的開國元老,傳承至今已有數十代。薛兆豐在這一代排行第三,因此稱三郎。不過,薛家並不住在懷德坊,他是當了禮部侍郎後才搬出來。


    他在涼亭中執筆,筆鋒絲毫未晃,神情不變地向外拂了拂衣袖。


    丫鬟會意,立即躬身退下。


    隨著她離開,那半空裏盤旋的一隻鷹隼才俯下身,衝向涼亭的位置。


    抱劍的侍衛手臂一抬,任它穩穩落在腕處。然後他抬手從鷹隼的腳上取下一卷密信,展開看過,措手成灰。


    “三郎,裴雲衾醒了。”


    他拱手道。


    “哦?信裏怎麽說?”


    薛兆豐寫字的手依舊未停,也未晃,提起筆,不急不緩地問道。


    “屠天洪死了,有人拿到了賬冊,但不在裴雲衾手裏。活下來的裏麵還有兩個人,一個叫曹塵,一個叫常遠。”


    “兩人剛剛去了開明坊李府,處置了我們留下的六號試驗品趙亥,現在正在返迴鎮邪司。右相府有人過去了。”


    抱劍侍衛言簡意賅地闡述內容。


    薛兆豐的字越寫越慢。


    “看來賬冊就在這兩人手裏,右相府是派人過去接頭了。安排人繼續盯著,一旦裴雲衾出麵,就截了賬冊。”


    他緩緩吩咐道。


    抱劍侍衛拱手:“喏。”


    他從懷裏掏出特製的筆、紙,快速寫下一行小字,捏成蠟丸,放迴鷹隼的信筒裏,然後一揚手,令其飛入雲霄。


    薛兆豐停下筆,在硯台裏沾了一下,笑道:“聽說右相前日找刑部樊侍郎下棋了?他最後說什麽勝負已定?”


    抱劍侍衛收起寫密信的物事,重新往亭前一立:“信報裏確有此事。”


    “嗬嗬,這才開始呢,哪有什麽勝負?這老家夥未免武斷了些。”


    薛兆豐搖搖頭,繼續寫字。


    “對了,夫人呢?”


    他突然問道。


    抱劍侍衛頓時有些遲疑:“三郎,早上有家奴來傳,說夫人去了豐安坊,尋一個有詩才的少年,還沒迴來。”


    薛兆豐手腕一頓,墨染成一團。


    “趙亥就是她藏的吧?”


    他的聲音被水汽浸得有些冷。


    “是,趙亥是上一批調來的鎮西軍,鐵骨錚錚,器宇軒昂,遠非京城的嬌弱俊生可比。不過被吳雲溪搶了先。”


    抱劍侍衛評價道。


    原來趙亥一開始是被宣陽郡夫人李玉瑤看中,才被調離了品宣樓,但是剛送到李府暗藏,就被吳雲溪一眼看中。


    “哼,女人哪懂得家國大事!”


    薛兆豐語露不滿。


    世人都知宣陽郡夫人美色壓京城,被聖上恩寵,題名賜樓,甚至一時壓過宮裏受寵的玲妃,可是誰懂他的苦?


    自從李玉瑤被聖上寵過,他自己就再也沒碰過,他過不了心裏那道坎。但是李玉瑤入幕之賓不斷,風流更甚。


    “沒想到我們最成功的還是一號,那些蠢貨又豈會明白,我在乎的根本不是區區一個賬冊。小六,按計劃行事。”


    薛兆豐重新開始寫字,語氣漸漸從冷冽變得平靜,“會試在即,才俊雲集,這京城的天要變,總需要一個理由。”


    抱劍的燕小六略微躬身:“是。”


    薛兆豐還想再說,卻突然喉嚨一堵,有痰上來。旁邊靜立的兩名婢女立即湊過來,張開嘴,示意吐在這裏。


    原來她們是美人盂。


    咳……蛻!


    薛兆豐隨口吐在一女嘴裏。隻是這口痰有些黃,還夾帶著血絲,那婢女不禁蹙了下眉頭,但是這一幕已被瞧見。


    “嗯?”


    薛兆豐的鼻音透出來。


    “啊啊咿咿……”


    那婢女慌忙跪在地上,不住磕頭求饒,嘴裏說不出話,是個啞巴。


    砰。


    薛兆豐一腳將她踹進湖裏。


    “啊咿啊咿……”


    那婢女不會水,雙臂撲棱著,眼淚一下子湧出來,那痰也流出來。


    薛兆豐不耐煩地擺擺手。


    燕小六一拍懷中劍鞘,森白的劍刃瞬間綻放,他探手握住劍柄,劍光在半個眨眼之間就已經掠過湖裏的婢女。


    “啊咿……”


    她張著嘴,瞪大了眼睛,瞳色快速褪去,被水一淹,沒入湖裏。


    那婢女的周身水色清澈,沒有半點血跡流出。但是劍氣已經自萬千毛孔貫穿,震碎了她的奇經八脈、五髒六腑。


    這不是武徒的手段。


    而這一幕若教曹塵看見,他一定興奮得難以自持。這才是他一直追尋的武道,是他上一世苦求卻不得的武道!


    剩下的那名婢女嚇得全身直顫,卻緊緊控製住身體,不敢抖幅太大。


    燕小六若無其事地插迴劍。


    唿——


    起風了。


    硯台有些壓不住紙張。


    薛兆豐索性停了筆,殺人後連興致也好了些,任由紙張迎著風展開。


    那上麵赫然寫著三個毫不相幹的地名:“觀海山莊”“遇仙亭”“葬香湖”。


    隻是因為中間停筆,那“仙”字暈開一團,隻看得清一個“亻”字。


    至於觀海山莊是薛兆豐在城外的別院,遇仙亭是寫字的這間涼亭,而葬香湖則是眼前這片淹沒了婢女的院湖。


    “一時興起罷了,卻賭上了半個薛家。”薛兆豐輕歎一聲,他拍了拍案桌,走出遇仙亭,“迴屋,吃龍須糕。”


    燕小六跟著他離開。


    婢女瞪大眼睛,卻不見屍體浮出來,不由恐懼得踉蹌轉身向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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