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一味壓迫下的暴徒更為強悍,還是有著人格,以榮耀而戰的士卒更為強悍,劉然也不得而知,但他並不會因此停下更改的腳步。正所謂樹移死,人挪活,既然原本的那套,在他看來並不合適,那經行變通才是正道,就算失敗了,也不失一次改革,一味因未知而害怕變化,最終隻會陷入更大的困境,那就是死。


    既然如此,劉然怎會停下自己的腳步。


    有了之前的校閱,劉然知道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最終結果如何,還待時間的考驗,隻要做到這樣就夠了。


    畢竟依靠他一人之力,是無法改變太多,最終還是要依靠群體的力量。幸好,在招刺的新卒到來之前,他已對眾多軍使還有都頭,私底下有過一段時間的教育,而今就是依靠這些都頭,軍使散布星星之火的時候了。


    天色漸黑,眾人依次分散,各自迴營地。


    第八隊營地,曾經的一片靜寂,此刻已再度布滿喧囂。


    新卒和老卒在夜間一同忙碌,並且依照劉然的指示,梁護還弄了一次大鍋飯,將自己和張平亮等老卒的糧食拿了出來,一同煮了一鍋粟米飯,來歡迎這群新卒的入伍。


    眾多新卒依次端著飯碗,從幾個大鍋裏舀出粟米飯,搭配著醬菜,還有一碗難喝的粗布湯,十分簡陋,但每個人都頗為興奮。


    梁護看著這一幕,也是喜滋滋的坐在位置上,在他身邊的是張平亮,還有馬季,以及養好傷勢的陸有厚。


    陸友厚看著眼前的新卒,隻覺得時光過的頗快,他在破羌寨時就身負重傷,而後也在一直養病,並且因劉然的緣故,得以住在張軍醫的宅子裏,才能避開先前蕃人的襲擊,苟活了下來。


    沒想到,等他恢複身手的時候,寨子裏已經大變天了,隻可惜蔡崇看不到了。陸有厚微微歎了一口氣,不過他也知道這是弓箭手的宿命,能夠活五年以上的弓箭手,實在是稀少,要麽是不堪勞役病重而死,要麽就是死在敵人手中,而這就是弓箭手,隻為了一口飯,就得提著頭顱,在刀口舔血,一直到死亡,而後再由家中孩子繼承,或是旁係繼承,直有關係的親屬,全部戰死為之,這就是兵籍。


    他若是幸運點,還能看見蔡崇,曹鳴的孩子和他一起作戰。


    不過,看著今日的第八隊,陸有厚不由格外思念戰死的蔡崇等人。


    似乎覺察陸有厚低迷的情緒,張平亮端著粗布熬煮的湯,來到了他的身邊坐了下來,“陸承局,我敬你一碗。”


    看著張平亮拿著粗布湯代酒,一口喝了大半,卻因難喝的滋味皺起的臉龐,陸有厚哈哈一笑道:“平亮你小子出息了啊。”


    說罷,陸有厚徑直端起粗布湯,一飲而盡,強忍著難喝的滋味,一副平靜的神色,還將碗翻了個麵。


    張平亮望著陸有厚,也不由笑著稱讚道:“老陸,你厲害。”


    聽著張平亮的話,陸有厚哼了一聲道:“這算甚,我跟你說,昔日因糧困,我曾拿著粗葛襪和樹根熬湯。”


    聞言,張平亮一愣,追問道:“這是為何?”


    陸有厚哈哈笑道:“因粗葛襪是鹹的。”


    梁護聽著二人的對話,搖了搖頭,他可不知粗葛襪還有這一途,顯然是陸有厚誆騙張平亮的。


    而就在眾人也被熱烈氣氛所致,紛紛開口暢聊時,張平亮也沒歇息,一一朝今日出眾的新卒而去,坐下與他們一同暢聊,這就是劉然給他的命令,和士卒打成一片,然後將其中有用的信息,揀選給劉然。


    無論是張平亮,還是梁護,或是陸有厚,馬季這些老卒,都得到了劉然這個命令。


    (


    雖然他們並不明白,劉然為何下這個命令,但同生共死這麽久,他們對劉然的命令,都有著遵從的信念,每個人都在和新卒暢聊。


    有了老卒的加入,新卒也無之前的拘束,紛紛開口述說他們自身的情況,還有在慶州的所見所聞,以及提起弓箭手提舉司時,還有人也是一臉怨氣,這些都被梁護等人記在心裏,等有時間,就一一對劉然稟告。


    除了第八隊之外,其餘隊伍也是如此。


    其中,李孝忠和張介因性情豪爽,僅僅隻是幾日功夫,就虜獲了一幹士卒的心,對其可謂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宋炎也依靠其強悍的箭術,也籠絡了麾下士卒的信任。


    各個隊伍皆是如此,和士卒打成一片,沒有任何隨行而起的鞭撻,有的是和士卒同心,唯有在有新卒因個人武勇而膽敢冒犯軍法,進行賭博時,才依照軍法而鞭打,這令一幹士卒,都對其十分信服,並無因鞭撻而心懷怨恨。


    .........


    青山寨一處簡陋的木屋。


    劉然坐在簡陋的凳子上,聽著幾人的匯報。


    在他麵前有著數人,分別是梁護,李孝忠,宋炎,張介,以及花鐵還有王當,以及其餘幾名軍使都在此。


    他們所匯報的,正是這幾日新卒的情況。


    劉然平靜的聽著幾人的匯報,他們所說的信息十分雜亂,有各個隊中身手出眾的新卒,也有為何要鞭打士卒的原因,都一一的對他述說。此外還有慶州的情報。


    這些新卒皆是從歡慶路而來,他們生活在環慶路,對如今環慶路談不上有什麽認知,僅僅是以自身情況對梁護等人述說。


    但僅僅是在這些隻言片語的情況之中,劉然看出了環慶路的日子並不好過。


    去年也就是政和元年,蔡京在宋徽宗的授命下,繼續展開新法的執行。


    環慶路身為陝西五路之一,自北宋開國,一直是新法的實驗地,無論是慶曆新政的範仲淹,還是進行神宗時期改革的王安石,都是在陝西積累了改革的經驗,才能夠將其推至北宋全國。


    然而蔡京去年繼續在環慶路進行的新法,非但沒能令陝西五路的財政有所緩和,反而令崩壞的財政變得更加一發不可收拾,而這些結果由陝西五路上下所有人承擔,無法承擔的官吏,自然會轉移至民眾的頭上,畢竟沒有什麽比底層更好剝削,來彌補自己失去的利益的群體了。


    僅僅是去年和今年,環慶路就又多出了各種眼花繚亂的雜稅。


    也因這些雜稅,導致不少環慶路的人生活愈發窘迫,乃至無法承擔投河自盡者,比比皆是。


    而活不下去的民眾,在森嚴的陝西軍事重鎮,根本沒有反抗的道路,無奈之下,許多人唯有從軍才能有一條活路。


    聽著眾人的述說,劉然閉上了雙眼,想要從這其中搜索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李孝忠等人,則是一臉怒氣騰騰,他們自然不會想到真正的敵人,是這大宋朝的官家,隻是對貪官汙吏進行憤怒的嗬斥。


    過了許久,劉然緩緩睜開了雙眼,並沒有對環慶路的局勢有所深究,力量不到一定的地步,根本無法抗爭所謂的大勢,如今的他隻需要在這狹小的青山寨,經行一番更改。


    劉然望著幾人道:“我這有一些種糧的法子,可聽一聽。”


    聞言,眾人又是一愣,劉然這是又有何法子了,不過心中幾人目光頗為期盼,這些日子裏,劉然總是能夠給出正確的方向,無論是釀酒運迴糧食,還是如今隊伍裏的改變,都讓他們十分滿意,尤其是隊中的和諧氣氛,讓李孝忠,宋炎等人極為振奮,這才是他們心目中的軍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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