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們嘰嘰喳喳地問這問那,其中問得最多的便是成親後莊曉蝶還來不來教她們,這讓莊曉蝶既羞澀又為難。


    朝夕相處這麽久,她對這些學生當然是有感情的,可一旦嫁為人婦,繼續來教書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因此麵對孩子們不舍的詢問,她一時也不知道如何迴答才好。


    此時校舍外有幾個士兵走過,莊曉蝶隱約聽到他們在談論:


    “這次驃姚校尉帶著雲嶺鐵騎打到了涼州,把北涼世子都給俘虜了。”


    “這事還用你說,誰還不知道啊。”


    “那你知不知,北涼為了贖迴世子,隻能乖乖把公主送來和親啊。”


    “啊,真的?北涼把公主送來和親,和誰和親?”


    “廢話,當然是與咱們楊使君和親啊。”


    聽到這,莊曉蝶不由得怔住了。


    金城,郡守衙門裏,楊禹靠在鏤花軒窗下,看著楊義命人送來的兩個高腳玻璃杯、一麵鏡子和幾張印著字金色的紙票,玻璃杯雜質已很少,通體透明,在這個時代是絕無僅有的了。


    “盛些水來。”


    楊禹把玻璃杯遞給夜青樓,向來大大咧咧的夜大俠接過玻璃杯後,也不禁多了幾分小心,如此晶瑩剔透的杯子,絕對是價值連城,她心裏不禁嘀咕:也不知那家夥是怎麽想的,竟用來裝水,真是糟蹋寶貝啊。


    楊禹又拿起那麵圓鏡,鏡子自然也是用玻璃做的,直徑在二十厘米左右,拿起來一照,纖毫畢現。


    這時夜青樓接來水,楊禹隨手從案上拿起一張金色紙票,浸入水中,紙票上的字跡也沒有因濕水而發散,他拿起紙票兩手一扯,這紙票沒有如普通白紙般一扯就斷,原因是雲嶺塢的工匠按楊禹的指點,加入了一定比例的棉絲等物,而上麵的印的字也不是用普通的墨,而是用一種特製的漆膠印的,因此即便濕了水,字跡也不發散,紙票也依然比普通的紙張堅韌。


    楊禹對送來幾樣物品很滿意,抬頭對小九說道:“配方要保密,外傳者死,家人籍入為奴。”


    小九連忙道:“郎君放心,經手之人,都是受過楊家大恩的,而且二郎已有萬全安排,配方絕不會泄露。”


    “那就好,正所謂物以稀為貴,各種型號的杯子、鏡子、珠子各送一些過去給劉寶寶,讓他在江南出售,那邊百年世家大族眾多,應該能大賺一筆。”


    小九滿臉笑容地應了下來,他仿佛已經看到了財源滾滾而來。


    “金票也沒問題了,迴去告訴我二哥,先印一些出來,在軍中取代實物流通,看看情況再說。”


    “喏!”小九應了一聲,抬頭看了看楊禹的臉色,然後說道:“恭喜郎君,賀喜郎君。“


    楊禹笑道:“嗯,這確實值得慶賀,我相信劉寶寶一定不負眾望,讓咱們大賺特賺一番,哈哈哈……”


    “郎君,我說的不是這個,趙掌櫃剛才跟我說了,塢主在上邽給郎君訂了一門親,大禮都過了。”


    “啊?”楊禹驚得霍然站起身,“這……這……這……我大哥他這是搞什麽嘛!”


    “郎君,女方姓莊。”


    “姓莊?”楊禹突然想到了什麽,瞪著小九道:“小九,你找抽是不是?快說清楚。”楊禹怒了,竟敢戲弄我。


    小九忍著笑,倒豆子般說道:“郎君,塢主給您訂下的是莊先生的掌上明珠,莊家小娘子。”


    楊禹暗暗鬆了一口氣,臉上卻故意繃著道:“我大哥也真是的,這麽大的事,怎麽事先也不跟我說說,這也太……”


    “想來塢主是怕跟郎君你說了,又像以前一樣黃了,所以這次先斬後奏。”


    “怎麽說話呢?”


    “啊!小的說錯了,這個事……總之恭喜郎君,賀喜郎君。”


    噗!夜青樓突然來了精神,一笑之後也不知她從哪裏捏出一枚藥丸,仿佛街頭賣狗皮膏藥的對楊禹極力引誘道:“一個宰相千金,一個北涼公主,一下子來了倆,加上原來後衙裏的四個,這下可不好招架,來來來,我這十全大補丸,每日一丸,包你腰不酸、腿不軟,我勸你最好先備上一兩百丸,將來你想買,未必還能買得到,現在這藥材是越來越不好找了呢。”


    “那就先給我來一千丸吧。”


    “真的?”夜青樓大喜,沒想到幸福來得這麽突然,她一臉期盼地問道,“你真的要一千丸?”


    “真你個鬼,滾蛋!”


    “別別別,五百丸也行啊,不,五十丸,五十丸就好……”


    “再不滾,信不信下次你去青樓就不是賣藥,而是接客了。”


    “嘁!”


    小九想把話題岔開,問道:“郎君,北涼使團已到金城十餘日,郎君打算什麽時候接見?”


    結果夜青樓又奸笑了起來:“對哦,要人家把公主送來了,你又避而不見,這算哪門子道理,我都去替你看過了,還別說,那北涼公主長得還真是嬌俏,就連名字也不錯哦,叫沮渠清揚,對了,我還打聽到她還有個妹妹叫沮渠素婉,據說也長得不錯,何不一起要來……”


    “這樣你的十全大補丸就更好賣了對吧?”楊禹氣極,拿起幾案上的玻璃杯直接砸了過去。


    “你這不是暴殄天物嘛,你不要我可要了哈。”夜青樓飛快接住玻璃杯,便往懷裏揣,生怕楊禹搶迴似的,迅速消失在門外。


    楊禹忍不住歎道:“薛青多好的人啊,怎麽找來這麽個不靠譜的貨色。”


    小九暗笑道:“郎君若真是因為那北涼公主為難,把她退迴去不就是了嘛?”


    楊禹脫口道:“你當這是七天沒理由退貨呀?再說了,這七天期限也過了……總之,這事很複雜,你不懂。”


    小九嘀咕道:“這有什麽複雜的,郎君要是不喜歡,往後院一扔,也不過是多雙筷子的事,至於這麽為難嗎?”


    “哎,也是哦。行了,你去安排一下,下午讓那北涼使者過來吧。”


    “喏!”


    這次北涼使團的正使是沮渠蒙遜的從弟沮渠京聲,據說這個沮渠京聲從小博聞強記,涉獵群書,善於談論,凡讀經典,皆能背誦。


    而且沮渠京聲少年時代便遠行於闐,在瞿摩帝大寺向佛陀斯那請教經義,受《禪要秘密治病經》。


    沮渠蒙遜曾是段業部將,漢化程度非常高,從他給幾個兒子取名政德、興國、無諱、儀德等便可見一斑。


    沮渠京聲則更甚,從著裝打扮上看他已與漢人無異,而且儒雅有度,出口成章,楊禹對他很有好感。


    楊禹接見他時問道:“我聽說貴使一向潛心學問,鑽研經典,很少過問政事,這次為何卻要摻雜進這些俗事中來呢?”


    沮渠京聲抱圓一揖道:“我聽說楊使君才學過人,出使魏國時曾以一人鬥一國不落下風,使君詩作京聲皆一一拜讀過,不僅格律有創新,而且文風豪邁,意境超然,特別是使君道出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的豪言,更是京聲佩服不已,是以這次主動請為使者前來金城。”


    聽了沮渠京聲這番話,楊禹笑道:“沮渠先生的才學,我也是早已如雷貫耳,從沮渠先生的身上,我看到了各族融合的希望,若是沮渠先生願意留下,我願在城中建一座書院,由沮渠先生擔任主講,以為往聖繼絕學,不知沮渠先生可願留下?”


    沮渠京聲沒想到楊禹會有此一說,不由得怔了一下,從楊禹的神情來看,倒不像是誑言,楊禹這竟然是何用意?


    “承蒙楊使君錯愛,然京聲才疏學淺,在使君麵前不值一提,豈堪為人師?使君就不要再讓京聲為難了。”


    “先生可是有什麽顧慮?這大可不必,令兄蒙遜既已向我大晉上表稱藩,受涼州刺史一職,從今往後,涼州與我秦州,便是兄弟州郡,本應加強往來,加強互信,先生若能來金城授業,當可垂範四方,成就一段佳話,豈不美哉?”


    說是這麽說,可以沮渠京聲的身份,如果真來金城授業,那和背叛沮渠蒙遜有什麽差別,這對涼州來說必定會帶來很不好的影響,人們會想,連沮渠蒙遜的弟弟都投奔秦州了,涼州沒啥希望了。


    沮渠京聲很快想到了這一層,隻是無法把這個當作迴絕楊禹的理由,畢竟明麵上沮渠蒙遜確實接受過晉國涼州刺使的任命,同時他也怕貿然拒絕會引發楊禹不滿,從而找理由再度開戰。


    大堂裏,韓時也明白了楊禹的用意,於是幫腔道:“使君所言極是,先生若能來金城授業,可向世人證明,涼州與秦州之間已盡釋前嫌,為世間再添一段佳話。”


    金城太守袁熙也說道:“使君有誌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向來不論族類,極力彌合各部,先生何必自劃鴻溝,心存芥蒂呢?金城百廢待舉,若想長治久安,急需培養更多良材,還望先生能屈尊來金城授業,助使君再添一項為往聖繼絕學、澤被後世的壯舉。”


    楊禹他們一聲聲先生地叫著,誠意滿滿,把沮渠京聲叫得有苦難言,就像楊禹要送公主過來,他們不敢不從一樣,如今楊禹請他留下,他又怎麽迴絕呢?


    猶豫了一下,沮渠京聲才說道:“楊使君一片赤誠,奈何京聲醉心於佛法,對儒家經典隻是涉獵皮毛而已,實不足以為人師,倒讓楊使君失望了。”


    楊禹一聽他這話,忍不住擊掌道:“先生莫怪,先生莫怪,我竟把這事給忘了,禹嚐聞先生精通梵文,少年時便遠行於闐,在瞿摩帝大寺向佛陀斯那請教經義,即譯出了《禪要》。正好,儒學自漢武之後雖然大行於天下,解決了倫理問題,讓世間總體上可以有序運行起來,但終究還是有自身的局限性,它解釋不了一些好人沒好報,殺人放火金腰帶的現象。佛家的六道輪迴正好可作為有效的補充,比如《金剛經》中的一切有為法,如夢紀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這些理論,有助於世人在精神上迅速解脫,放下執念,在苦難中重新建立起生活的信心。禹懇請先生至秦州譯經,再由禹刊印出來,使之大行於天下,以教化世人,還請先生萬莫推辭了。”


    這下沮渠京聲徹底懵了,同時也很是震驚,楊禹寥寥數話,竟道出了儒家與佛家的核心價值,往深處一想,感覺楊禹的論斷還真是沒錯,能有這種真知灼見的人,還真不多見。


    說實話,沮渠京聲真有些心動了,如果真能得到楊禹全力支持,在佛學上,他必定能大有建樹,這可是他夢寐以求的啊。


    難以推脫的他隻得說道:“蒙使君錯愛,京聲並非不識抬舉,隻是此事,隻是應聲此次率團而來,還須迴涼州複命,且此事也還須迴去請示過後才能答複楊使君,還望楊使君莫怪。”


    “好,先生且迴去請求吧,譯經刊行於世,無論是對秦州還是涼州都是好事,我相信涼州刺史是不會反對的。”楊禹最後加了一句,算是給沮渠蒙遜再加了幾分壓力。


    宴席上,那位北涼公主也上來拜見了楊禹,她雖然隻有十五歲,但身高已接近一米七,據說沮渠蒙遜與赫連勃勃都是身姿挺拔的大帥哥,這北涼公主大概是遺傳了沮渠蒙遜的良好基因,不但身材高挑,嫋嫋婷婷,而且五官俏麗,一雙美目顧盼之間,自然流露出一縷陽光的感覺,雖是被迫來和親,但臉上倒沒有太多悲悲戚戚之感。


    她身著寶藍色深衣,頭戴金步搖,完全一副漢女打扮,也不知道她是平日便喜歡穿漢服,還是沮渠蒙遜特意命她穿漢服來和親。


    楊禹隨意地應付了幾句,便將她打發下去。


    宴會散後,楊禹又接到在湟水追剿叛逃部族的於堅的捷報,捷報中說因反對整編而叛逃的烏地延部已被剿滅。


    對於這些叛亂的部族,楊禹是不客氣的,部落貴族男子全部誅滅,普通的成年男子則發賣為奴。女子嫁給將士為妻妾,孩子則全部由各軍撫養,從小接受漢化,或送去給餘六他們做學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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