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楊禹沒想到的是,他跟慕璝說了那麽多,最後卻是黃河匯百川奔流入海的比喻深入人心,並在那些小部族中迅速傳開,引發了不小的反響,以至又有一些小部落舉族來附。


    為此,楊禹特意召集了手下官員開了一次會,總結其中的道理,通過此事大家認識到,和這些遊牧部族打交道,光說大道理不行,一些顯淺易懂的小比喻更能觸動他們,更能取得他們的認同。


    這次吐穀渾雖然沒有選擇舉族內遷,但阿柴卻精心準備了許多禮物,比如和田的美玉,西域的葡萄酒,高原的藥材、牛羊,甚至還準備了一匹汗血寶馬,親自前來金城拜見楊禹。


    楊禹盛情款待了阿柴,席上,阿柴帶著自己兒子起身,一手撫胸向楊禹拜道:“今後,我們一定遵從使君號令,使君指向何處,我吐穀渾男兒的馬刀就砍向何處。”


    阿柴年紀不大,隻有三十來歲,身材也不高,高原的氣候讓他的皮膚顯得有些黝黑幹裂,但他雙眼有神,動靜之間頗有氣勢。


    對於他接受第一個選項,楊禹並不意外,畢竟吐穀渾不是幾百人的小部族,突然要舉族內遷,並不是個容易下的決定。


    阿柴躬著身上前敬酒,態度極為謙恭,楊禹接過他的酒一飲而盡,然後親自倒了一杯酒,遞給他道:“阿柴首領有心了,不過,有酒一起喝才是好兄弟,來,喝酒。”


    “多謝使君賜酒。”阿柴接過酒也是一飲而盡,顯得非常豪氣,“使君,阿柴這次帶來了一匹天馬獻給使君,阿柴覺得隻有這樣的千裏馬,才配做使君的坐騎,請使君移步一觀。”


    “哦,好,那就出去看看。”


    楊禹與衛長安、袁熙等一眾官員隨著阿柴出了州衙,但見衙門前的空地上,阿柴已命人把馬牽上來。


    果然是一匹十分罕見的汗血寶馬,通體烏黑,毛色發亮,比普通的戰馬高大了不少,嘶鳴之聲十分洪亮,眼神中透著桀驁不馴的野性,兩個吐穀渾壯漢拉著韁繩,仍被他甩得東歪西倒。


    阿柴說道:“使君,這樣的寶馬通常一生隻認一次主,阿柴得到這匹寶馬已有一年多,但這匹寶馬性子很烈,部族中無人能馴服它,不過阿柴認為,像使君這樣的英雄,一定能馴服它。”


    這下楊禹身邊一眾官員都聽明白了,這個阿柴,看來想趁機試探一下楊禹啊,見此馬性子如此剛烈,掌書記周庭忍不住勸道:“使君,此馬甚烈,不如交由馴馬師先馴化一段時間,先磨磨它的性子再說。”


    楊禹笑道:“阿柴首領不是說了嗎,這樣的寶馬一生隻認一次主,誰馴服它,它就隻認誰為主,我若不親自馴服它,豈不辜負了阿柴首領一番心意。”


    阿柴沒吭聲,但顯然是等著看楊禹的表現,周庭忍不住掃了他一眼,冷哼一聲,阿柴也裝作沒看見。


    楊禹將自己的佩劍交給小九,走過去先從兩個吐穀渾壯漢手中接過韁繩,然後盯著天馬的眼睛,天馬不改桀驁之態,突然長嘶一聲,人立而起,一雙前蹄向楊禹踏下。


    “使君小心!”周庭等人急得大喊。


    呯!一雙鐵蹄狠狠地踏下,地上鋪的石板頓時被踏裂,火星飛濺。


    楊禹早已閃身到天馬一側,在它踏下前蹄的一刻,迅速一縱身翻上馬背,天馬頓時嘶鳴不止,奮力甩頭扭身,或彈跳狂踢,或人立而起,企圖將楊禹甩下來。


    衙前觀看的一眾人等,忍不住發出陣陣驚唿,即便是阿柴也看得嘴巴發幹。


    隨著天馬狂跳踢甩,馬背上的楊禹仿佛翻騰的巨浪中的一葉小舟,隨時可能被巨浪甩向天空,險象環生。


    隻有衛長安和夜青樓兩人平靜如初,夜青樓甚至還撇了撇嘴,抱著劍往旁邊的牆上一靠,一派悠閑自在,仿佛楊禹的生死跟她毫無關係。


    天馬就是天馬,整整一炷香時間過去了,還不肯屈服,然後無論它如何狂甩騰跳,卻始終沒有把楊禹甩下馬背,最後它長嘶一聲,狂飆而去。


    “快,快帶人去追……”周庭大喊,小九等人連忙翻上戰馬,拚命追趕出去。


    天馬如疾風一般衝過街道,衝出城門,衝向城外的原野,馬背上的楊禹有種開著敞篷車狂飆的感覺,耳邊風聲唿唿,兩麵景物飛退,那速度可謂是風馳電掣。


    州衙前眾人又等了將來半個時辰,才見一馬飛馳而迴,有如飛龍掠地。


    喻!楊禹一勒韁繩,天馬嘶鳴著人立而起,穩穩地停在州衙前,等楊禹跳下馬背來,天馬已不複原先的狂暴,開始低下頭不斷蹭著楊禹的手,楊禹拍了拍它的頭,笑道:“果然是天馬,非凡種可比,阿柴首領,多謝了。”


    阿柴沒想到楊禹真能馴服天馬,這下真是心服口服了,連忙上前撫胸拜道:“使君能馴服天馬,阿柴無話可說,服了。”


    “阿柴首領倒是個坦誠之人,我喜歡,哈哈哈……”


    “今後阿柴定以使君馬首是瞻,絕不敢有二心。”阿柴再拜,然後接著道,“使君,阿柴希望把長子緯代留在使君身邊,拜使君為師,還望使君收留他。”


    阿柴的長子緯代隻有十五歲,和阿柴一樣,個子不高,樣貌長得不錯,隻是皮膚也有些黝黑,阿柴話聲一落,他立即雙膝著地,對楊禹大禮參拜。


    “阿柴首領既然有這份心,那我就收下他了。”等緯代叩拜完,楊禹才說道:“你叫緯代是吧?起來吧。”


    “多謝師傅。”緯代再拜,才起身恭立一旁,態度極為恭敬。


    楊禹知道阿柴這就是留長子為質的意思,當然了,或許也還有其他用意,楊禹也不介意。


    大家迴到州衙,重開宴席,歡飲半日,氣氛融洽,楊禹迴贈了阿柴不少棉布、絲帛、茶葉、食鹽等吐穀渾緊缺的物資。


    對於這些少數部族,也不能一味的施以武力,該懷柔的時候懷柔,這樣能省去很多精力,對長治久安也有好處。


    先安撫下來,再慢慢同化。當然了,如果有不開眼的敢反複,楊禹也不介意用刀說話,而且一定是雷霆重擊。


    繼阿柴之後,北涼的沮渠蒙遜也很快有了迴應,楊禹沒想到的是,當初自己一氣之下提出的條件,沮渠蒙遜竟全盤接受了,絲毫沒有討價還價的意思,三十萬斛糧食,黃金萬兩,貢馬五千,另加一個公主,以及宋繇、張體順等西涼舊臣,都一樣不少的送了過來。押運的隊伍浩浩蕩蕩,綿延十餘裏,好不壯觀。


    楊禹不知道的是,沮渠蒙遜之所以如此聽話,不僅是因為被楊誌打出了心理陰影,更因為西涼舊地出事了。


    留守敦煌的索元緒粗暴好殺,橫征暴斂,大失人和,敦煌人宋承、張弘於是派人聯絡逃往北山的原敦煌太守李恂等,裏應外合,一舉奪迴了敦煌城。


    隨即李恂被擁立為主,自稱冠軍將軍、涼州刺史,改元永建。


    索元緒僥幸逃得一命,跑迴姑臧向沮渠蒙遜報信,沮渠蒙遜大怒,暴打了索元緒一頓。


    李恂是李歆之弟,任敦煌太守時頗有德政,很得百姓擁護,隨著他奪迴敦煌的消息傳開,沮渠蒙遜擔心原西涼治下各城會紛起響應,連忙派次子興國率軍去攻打敦煌,李恂閉城不戰,沮渠興國一時奈何不得。


    在這種情況下,沮渠蒙遜別說討價還價了,生怕答應得晚了,楊禹會率大軍再殺入河西去。


    北涼使團到達金城時,楊禹正送阿柴迴吐穀渾,阿柴看到北涼使團浩浩蕩蕩,押著幾十萬斛糧食,好幾車黃金,好幾千匹戰馬,甚至還送來了公主及大量嫁妝,他心裏再次被震撼了一迴。


    這就是戰敗之後的納貢和親,沮渠蒙遜竟然乖乖接受這些屈辱的條件,可見是真的被打怕了。


    這讓阿柴意識到楊禹並非是個單純的好好先生,惹了他,強大如西秦也被一舉滅了,連北涼也是如此的下場。他暗暗慶幸,當初沒有趁亂來搶地盤,若是自己當初也選擇與楊禹為敵,後果隻怕會更慘。


    如今他來歸附,得到楊禹寬仁相待,隻要求他今後派兵參與征戰,戰利品八成歸自己,這等於是跟著老虎吃肉啊。有了對比,才能看出差異,這下阿柴是發自內心的對楊禹有了敬畏和感激了。


    送走阿柴後,楊禹才得知河西發生的變化,可如今北涼使團都入城了,還滿足了他當初一氣之下提出的所有條件,讓你挑不出刺來。


    楊禹便把魏玄和小九叫來臭罵了一頓,兩人負責管理嘲風,專司打探各方情報,還有當初雲嶺五寨的商業網絡為底子,李恂奪迴敦煌這麽重要的情報,楊禹卻到這個時候才收到,讓他頗為光火,看來魏玄確實不太適合嘲風指揮使這個職位。


    沮渠蒙遜這次如此光棍,倒給楊禹出了個大難題,也怪他當初嘴賤,提啥公主啊,說來也怪夜青樓這娘們,這純粹是被她氣的,現在可好,沮渠蒙遜真把公主送來了,這還真成了自找麻煩了。


    春二月,嫩綠的草芽已破土而出,上邽城外的第七軍的營區外,已是一派繁忙的景象。


    雖然隨楊禹出征的幾萬大軍尚未班師,但這次出征的都隻是三十五歲以下的青壯主力,各軍都有兩千左右的輔兵留守,這些輔兵在忙完了灌溉水渠的清淤後,已提前開始翻耕土地,田間地頭,唿喝聲此起彼落,好不熱鬧。


    莊曉蝶一襲青色深衣,帶著小丫鬟青兒,手裏提著一個小藤籃,小藤籃裏裝著兩本書,每天散學後,她會到溝渠邊或田野裏采些新長出來的野菜,裝在籃子裏帶迴城去。


    第七軍的每個人對她都已很熟悉,見她走來,紛紛含笑向她打招唿,莊曉蝶也都一一點頭迴應,顯得落落大方又平易近人。


    隻是今天她明顯感覺到人們臉上的笑意更濃,也更加恭敬了。剛進入營區,她們班的女孩子們已經迎上來,嘻嘻哈哈地拜道:“恭喜先生,賀喜先生!”


    莊曉蝶臉上不禁滿是羞紅,對學生們說道:“今天怎麽迎出來了,快迴教室,要上課了。”


    學生們並不怕她,圍著她嘰嘰喳喳地問道:“先生,我們都聽說了,先生快與楊使君成親了,恭喜先生了。”


    “先生,你成親之後,還來教我們嗎?”


    “先生,你要是成親後不來教我們了,我們怎麽辦?”


    “是啊,要是先生不來了,我都不想讀書了。”


    “先生,你還來是嗎,成親後你也會繼續來教我們是嗎?”


    “你們呀,瞎想什麽呢,趕緊迴去上課……”提著自己的婚事,每個女孩子總難免羞赧,昨日楊家上門納征,上邽全城轟動,倒不是因為楊家的聘禮多麽貴重,關鍵是楊家是為楊禹納聘,大家不關注才怪。


    自古以來,男女成婚有六禮: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


    納采主要是男方請媒人往女家提親,送禮求婚。納采時送的禮比較簡單,主要有雁、羊、香草等。女家同意之後,便到了問名這一環節。


    問名也是男方托媒人去詢問女方的名字、生辰,用來與男方合八字,卜兇吉,同時也會詢問女方生母的姓氏,以辨嫡庶,到後來更擴展到議門第、職位,財產,以至容貌、健康等等。問名之後,男家如合八字為吉,便到了下一個納吉的環節。


    納吉主要便是男方派媒人將占卜所得的吉兆通知女方,當然了,也不能空手去,還是送雁禮,女家也要以禮相迴,接下來便到了納征的環節。


    納征就是男方往女家送大禮,富貴人家送金銀綾絹,璧珪珠玉等等不一而足,總之男方在這一環節是要花大錢的,納征之後,雙方婚約完全成立,不可再隨意悔婚了。


    剩下的就是請期、親迎了,請期是由男家擇定迎娶吉日之後,用紅箋書寫男女生庚,由媒人攜往女家商量迎娶的日期。


    總之,在迎親之前,基本都不用當事人出場,由雙方的家長和媒人全程包辦。因此楊禹雖然出征在外,也絲毫不影響楊恩夫婦把前麵幾個環節都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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