滎陽城外,一百多名騎兵策馬揚鞭,分成兩翼,護衛著中間的六駕豪華馬車,在一望無際的平原上奔騰馳騁。


    馬車均由兩匹駿馬拉著,車轅上,坐著三人,一人駕車,兩人分別抱持著兵器,身穿黑衣,頭戴遮陽箬笠,在駕車之人左右警衛。觀他們體態氣魄,便知個個是高手,就連車夫都是身手不凡。


    如茵綠草,刺得人眼痛。太陽正盛,耀眼的光線如同火苗,灼燒路人。鐵蹄行過,春泥四濺,花草摧折。


    歸昌縣公鄭善願一馬當先,一頭金冠束住的長發在風中飄揚。此刻,他坐在馬上,屏氣凝神,彎弓搭箭,盯住不遠處草地上的一隻黃兔。


    馬背上下顛簸,他手上的弓卻穩如磐石,紋絲不動。弓身烏黑發亮,由鐵杉木製成,上好的生牛皮擰成弓弦,沒有數百斤的力道絕難拉滿。


    鄭善願今年四十有二,皮膚白淨,相貌儒雅。他出身富貴,保養得當,雖為公爵,卻未授實職,向來不為生活瑣事所苦,加上內功深湛,看上去不過三十來歲。


    毫無征兆地,鄭善願鬆開弓弦,“嗖”的一聲,將箭矢釘入長天。那曬著太陽咀嚼草葉的黃兔,毫無防備,被這突如其來的一箭射倒,釘入地下,鮮血淋漓,抽搐不已。


    從騎紛紛喝彩,早有識相之人,拍馬前去,頃刻間已到了黃兔處。


    那人有意炫耀功夫,既不下馬,也不減速,身子忽然栽倒,幾乎跌落地麵,在極度驚險之際,單手往地上一撐,止住墜落之勢,另一隻手飛快將那垂死黃兔抄起,一個鷂子翻身,又幹淨利落地上馬,高舉手中兀自抽搐不已的黃兔,折返而迴,呈獻給鄭善願。


    隻見那箭從黃兔頸後穿過,一箭斃命。


    這一手馬上功夫極其漂亮,鄭善願微微點頭。


    他所帶的百多名從騎護衛皆身形健壯,手持長槍,腰佩鋼刀,身背長弓利箭,精神抖擻,英悍非常。


    他們正是滎陽鷹揚府的騎兵,由正六品的越騎校尉商啟帶隊,護送鄭善願的堂兄大理卿鄭善果的次女鄭煙兒出嫁。


    適才炫技取黃兔之人,正是商啟麾下旅帥張猛。


    他從軍前是鷂子門弟子,輕身功夫甚是了得,也正是憑這一手,從普通士兵中當中脫穎而出,入選騎兵隊,並多次立下功勳,從普通騎兵做起,一路經無品火長、八品隊正做到七品旅帥。


    按理說,軍旅中人,不應該護送普通婚嫁,但滎陽鄭氏乃是天下名門望族,曆代名宦輩出。


    鄭善果是從三品的大理寺卿、朝廷重臣,掌邦國折獄詳刑之事。鄭善果的堂兄、鄭善願的親大哥鄭元璹更是從三品的右武侯將軍,掌管朝廷禁衛軍,屬於天子近臣。


    而男方,更是已故太尉楊素的四子,現任義陽太守的楊玄獎。據說其武功之高,僅次於其大哥禮部尚書楊玄感和二哥虎賁郎將楊玄縱,還在三哥鷹揚郎將楊玄挺之上。


    這樣的家世背景,商啟、張猛等人如何不想巴結?若是能得二位大人提攜,進天子宿衛,得天子青睞,那可是風光無量。


    不過,商啟身為越騎校尉、正六品武官,比起上縣縣令還要高上半級,算得上是中等武官了,是以自重身份,自然不會像張猛一樣動手獻媚,低了自己格調。


    正所謂“君子動口不動手”,見到張猛呈上的黃兔,商啟微微一笑,奉承道:“縣公神箭,一箭穿喉,實乃末將生平所未見,怕是隻有當今聖上才能壓縣公一頭。”


    “商校尉過譽了。陛下神射,海內無雙,老夫哪比得上。就是十二衛的各位大將軍、將軍,箭術也遠過老夫。”鄭善願撚須微笑,心中也是頗為自得。


    他這一箭,原本是瞄準黃兔身體,沒想到正中頸喉,倒也是錯有錯著。


    商啟今年三十二歲,但軍中辛苦,風霜雨露的淋洗,烈日驕陽的暴曬,讓他臉色黝黑,皮膚粗糙,看上去倒要比鄭善願還要老幾分。


    他盔甲精良,乃精鐵所製,與其他騎兵身著皮甲不同,所用大槍,比其他騎兵的槍都要長出數尺,黝黑烏亮,比其他人的長槍都要粗上一圈,顯然不但氣力過人,在槍法上還另有獨得之妙。


    這是洛陽鐵槍門弟子所用的長槍,粗細長短皆與普通長槍不同。鐵槍門奉行“大就是強,長就是猛”的理念,越是強大之人,所用之槍越是粗長。


    據鐵槍門自稱,他們門派的始祖乃是蜀漢五虎將張飛,是以將能夠使用丈八蛇矛視為畢生追求。這多半是往臉上貼金的說法,方便招募門人。


    不過鐵槍門弟子,確實有很多軍旅中人。商啟算是其中相對成功的一個。


    最成功的自然是曆任右驍衛大將軍、左驍衛大將軍、右翊衛大將軍的來護兒。他將平平無奇的鐵槍門功夫練到了無上宗師的境界,得了個“天下第一槍”的威名,恐怕比之當年的五虎上將張飛,也差不了多少。


    聽鄭善願誇獎,商啟笑道:“末將練槍出身,到了軍中才頗識弓矢,不過要做到縣公這樣一箭封喉,那是一輩子休想。滎陽鄭氏不愧是四海大姓,令末將歎服。不說縣公神箭,就連大公子,年紀輕輕,神光內斂,精氣具足,顯然內外功已臻甚高境界。”


    商啟心知這些世家大族以子弟佳俊,世代冠纓為傲,做戲做全套,拍馬屁也得拍全套。鄭善願果然老懷甚慰,拈須笑道:“儼兒,商校尉誇你們呢,還不謝謝商校尉。”


    鄭善願左側錦衣華服、腰懸長劍的青年,聽到吩咐,向商啟一拱手,表示謝意,卻一言未發。


    他身材高大挺拔,雪白色的華麗長袍下仿佛包著一團就要爆炸的肌肉,渾身上下充滿力量,腰間一把古拙的漢劍,木鞘銅裝,樸實無華,但明眼人一望便知,此劍一旦出鞘,定如雷霆風雨。


    鄭儼劍眉星目,容顏俊偉,與鄭善願頗有幾分相似,乃是鄭善願堂兄鄭善果的長子。


    他是滎陽鄭氏當今年青一代的有數高手,年方二十二,已練成鄭氏祖傳的質樸劍訣,與鄭善願的差距,也不過是經驗和功力。父親鄭善果這次讓他送妹妹出嫁,也不無讓他多長閱曆,多與各地才俊交流切磋之用意。


    鄭善願當然知道堂兄的想法,有意多讓鄭儼曆練,便將手中弓箭遞給鄭儼,道:“儼兒,你也來試試。俗話說,刀在石上磨,人在事上練。你平時總是在家中讀書習武,少有出來遊獵的機會。須知功夫不是練出來的,而是用出來的,打出來的。趁此機會,試試將你的質樸劍訣用在弓箭上。”


    鄭儼接過弓箭,眉頭微鎖,沉吟不語。他素來隻習劍,對於弓箭之道雖非沒有涉獵,但並不精通,更不知如何將質樸劍訣用在弓箭之上。


    他身邊一名錦衣華服,神態跳脫的少年替他問出了心中疑問:“爹,咱家的質樸劍訣是寶劍的劍,又不是弓箭的箭,怎麽能用在弓箭上呢?”


    這少年正是鄭善願的長子鄭佑,生性輕浮跳脫,與鄭儼的嚴肅沉毅截然相反,故而雖已近舞象之年,鄭家打基礎的入門劍法都沒練好,故而至今還未得父親傳授質樸劍訣。


    聽他此問,鄭善願想到他的不成器,與鄭儼實在有天壤之別,沒好氣道:“你到現在連一套入門劍法都練得顛三倒四,不成體統,哪知我鄭家質樸劍訣的妙用。”他看鄭儼沉思,似乎也未嚐得解,便有意借機點撥。


    “咱們滎陽鄭氏的質樸劍訣,乃是我鄭氏先祖,西漢大司農鄭當時所創。先祖年少之時,任俠善交,闖蕩江湖,盛名傳遍梁、楚,未逢敵手。先祖每以此為自滿,自稱打遍梁楚無敵手,沒想到卻因此引出了一位農家高人。”


    “那位高人一身粗布衣裳,破破爛爛,扛著鋤頭,倒真像是一位農人,所用兵器,不過是把鋤刃給除下來,用上鋤柄,擺出一個使劍的架勢,看上去不倫不類。”


    “先祖當然不將對方放在眼裏,誇下海口,說對方要是能接己三招,便願意收對方為徒。結果,竟被那人一劍擊敗。先祖不服再試,結果,任多少機變巧詐,麵對那人雄渾的一劍,都無濟於事。”


    “先祖連敗三次,這才驚悟自己與對方的差距有如天壤,深悔自己的狂妄自大,當即叩首九次,請求拜在那位農家高人門下。那位高人願意點醒先祖,本就是看先祖天資卓絕,隻是狂妄自大,荒廢天賦,其實是有意收先祖為徒的。他設下三重考驗,被先祖一一攻克,終於拜在那位高人門下。”


    “先祖將那位高人的功夫和咱們鄭家的功夫相結合,便創出了我鄭家傳承數百年的質樸劍訣。但主要根柢,還是源於農家高人那一劍。其他招數,不過是方便我鄭家子弟在未能練成那一劍時,也能賴以對敵,並且通過這些劍技,領悟出那一劍的用法罷了。”


    “這最後一劍,便是我鄭氏質樸劍的真正精髓,脫離任何招式與武器之別,純以最雄渾的力道取勝。是以,用在劍上,則為質樸劍,用在槍上,則為質樸槍,用在弓箭上,何嚐不能為質樸箭?”


    鄭儼若有所悟,迷惘眼神逐漸清明起來,抬頭搜尋獵物,看著遠方飛來的一群大雁,張開長弓,蓄勢待發。


    就在那群大雁就要從旁邊飛過之時,霎時間弓如滿月,箭似流星,穿過領頭大雁,箭勁雄渾,竟然將那大雁震得四分五裂,血肉橫飛。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穿越隋末當原神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蘇歌詩圖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蘇歌詩圖並收藏穿越隋末當原神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