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遮蔽的天空之下,海風唿嘯,掀起萬重碧波,一浪接一浪地拍擊在岸上,卷起千堆雪。


    李妖言在一陣陣浪聲中醒來。


    他捂著自己的腹部,那裏似乎依舊殘留著疼痛的感覺,令他想要嘔吐,卻因為腹中無物而根本吐不出來。這是一種比嘔吐還要難受的感覺,好在僅有一瞬,很快就消退。


    李妖言警覺地打量周圍,那些岩史萊姆已經不見蹤跡。


    他發現自己竟然還是躺在最初的那片沙灘上,而不是遭遇史萊姆的石珀之處,前方的碧水和巨岩足以佐證他的判斷。


    李妖言拍了拍渾身上下,並沒有任何受傷的跡象,就連黎明神劍也沒有丟失,而是懸掛在腰間。


    怎麽迴事?是有人救了我嗎?


    環顧四周,四野無人,但沙灘之上,先前與盜寶鼬追打的痕跡仍在,不遠處還殘留著那些金光閃閃的摩拉。


    這一切足以佐證,適才的經曆並非幻覺,自己確實與盜寶鼬有過追逐,並且,最終被它陰了一下,被三個岩史萊姆圍攻。


    他迴想起那段經曆,憤恨不已。


    八十歲老娘倒繃孩兒手,自己竟然被一隻畜生給陰了。要不是有人救了自己,恐怕就要被三隻岩史萊姆給活活打死了。


    救自己的人應該是善意,連黎明神劍都沒有拿去。李妖言想要找到對方表示感謝,並看看能否從對方口中得到離開這座島的辦法。


    他唯恐再有史萊姆從地下跳出來,便在沙灘上小心翼翼地前進,並順手撿起那些盜寶鼬掉落的摩拉來。


    畢竟,有錢男子漢,沒錢漢子難。離開這座島,肯定是要用上摩拉的。


    不多時,他已經撿了滿手摩拉,騰不出手來。隻能先將撿到的摩拉,放在沙灘上,堆成一個小金丘。


    這些摩拉大小不一,麵額也不等。小的隻有指甲蓋那麽大,上麵寫著1,大的卻差不多有四分之一個手掌那麽大,寫著200。中間還有一枚100麵額的,不過,終究以小數額居多。


    李妖言初步估計,這座小山丘大概能有四、五百摩拉的樣子。他看到前麵還有幾處閃光,便打算全都撿迴來後,再仔細算一算數目。


    他剛蹲下身撿起幾枚摩拉,就覺得身後有窸窸窣窣的響動。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李妖言擔心又是史萊姆偷襲,立刻迴轉身子,卻發現小金丘邊,多了一個生物,正是先前陷害自己的盜寶鼬。


    此刻,它正人立而起,小手扒拉著小金丘上的摩拉往背後的口袋裏送。可惜,那口袋的破洞仍舊在,它剛放進包袱裏去,摩拉便直接從破洞處落了下來,掉在沙灘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


    它似乎也對此十分疑惑不解,又將落在沙灘上的摩拉撿起來往身後的包袱裏放。如此反複幾次,終究徒勞無用。


    李妖言一陣無語。


    自己剛才就是被這蠢東西害得差點被史萊姆打死?


    這可真是太侮辱智商了。


    不過,他也明白,騙子並非一定比被騙者聰明,被騙者也並非一定比騙子或者沒有受騙之人更笨。


    隻看就連賢能的皇帝都能被大臣、方士、妃子、太監等蒙蔽便可知道這一點。清華教授也能被小學文化的騙子給騙去上千萬家當。


    這不是聰明和愚笨的問題,更重要的是信息和信任的問題。


    以有心算無心,有心者掌握更多的信息,無心者卻對有心者報以信任。這種情況下,自然容易上當受騙。


    李妖言之所以被這盜寶鼬所騙,無非是因為盜寶鼬知道石珀旁邊有三個岩史萊姆埋伏罷了。如果兩人信息對等,李妖言自然不會被盜寶鼬算計得死死的。


    李妖言當初被海嘉學校的領導所騙也正是如此,他們掌握著是將李妖言當人才培養還是當耗材使用的信息,而李妖言卻始終沒有掌握這一信息。


    等到李妖言終於明白之後,反手就用陽謀收拾了他們一波,令他們手忙腳亂,不但不得不將李妖言留有證據的那些加班以加班補貼的方式賠償,還在國際學校圈裏聲譽受損,連學生都看不下去他們的嘴臉。


    不過,再怎麽樣,還是改變不了自己被畜生欺騙的事實。李妖言恨的不是畜生,而是被畜生欺騙的自己。


    眼下,看這隻畜生手忙腳亂,笨拙地裝著摩拉,李妖言忍不住笑了起來。


    笑聲終於驚動了沉迷於搬運摩拉中的盜寶鼬。它看了一眼李妖言,立刻鑽進了沙地之中,卻舍不得離開小金丘,露出兩隻小眼睛盯著李妖言,露出一種驚訝的神色來,仿佛奇怪李妖言為什麽沒有死。


    李妖言本來打算,下次再見到這害得自己險些喪命的盜寶鼬,定要將它大卸八塊,和水煮成肉糜。此刻,李妖言握有黎明神劍在手,盜寶鼬又沉迷摩拉,不願離開,若是要取它小命,可以說輕而易舉。


    看到它這個樣子,李妖言心中恨意略消。畢竟,人是人,跟一頭貪財的畜生較什麽勁呢?


    不過,自己險些被它害死,也不能就這樣白白放過了它。他收起黎明神劍,帶著溫和的笑意,緩緩接近盜寶鼬。


    隨著李妖言的接近,盜寶鼬明顯緊張起來,想要溜走。李妖言忙停了下來,蹲下身去,將手掌中幾枚摩拉緩緩遞出。


    盜寶鼬見到閃亮的摩拉,眼睛明顯一亮,也不急著逃走了。


    李妖言就這樣,以摩拉誘惑,以笑容緩和,慢慢接近了那盜寶鼬,直到一尺之近時,將幾枚摩拉往地上一拋。那盜寶鼬不提防李妖言有此一招,仰頭向天上摩拉看去。


    那幾枚摩拉在日光照耀下,金光閃閃,十分刺眼。


    趁那盜寶鼬的精力全在摩拉之上時,李妖言猛然一撲,出手如電,死死按住那盜寶鼬。


    盜寶鼬這時才反應過來,知道自己上當,奮力掙紮起來。李妖言用力按住,笑道:“你這畜生,教你一個我向那些人中畜生學到的道理,笑容滿麵的人,往往背後拿著一把刀呢。”


    他將黎明神劍往盜寶鼬麵前一插。寶劍鋒利,嚇得盜寶鼬立刻不敢再動。


    李妖言笑道:“這就對了。你放心,別人笑裏藏刀不假,我這笑裏藏劍,卻不是用來殺你的。隻要你乖乖聽話,我就不計較你先前算計我了。”


    那盜寶鼬似乎頗通人言,聽到李妖言的話,神態似乎舒緩不少,尾巴在李妖言身上輕輕拍打,似乎在示好。


    李妖言卻不會就這樣相信它。畜生是不懂信義的。


    他一隻手按著盜寶鼬,一隻手翻著它的包袱,企圖通過包袱的情況查看到一些蛛絲馬跡,判斷它是否有盜寶團作為主人。


    他這一翻,才發現那包袱已然頗為陳舊,就連紅色都已經褪卻不少,有些地方都已經發白。


    看著包袱款式布料,應該價值不菲,不過盜寶鼬的主人做沒本錢的買賣,應該也不至於沒錢給它換一個包袱,難道它主人不在身邊?


    又或者,它真的隻是一隻野生的盜寶鼬?


    李妖言本懷疑是盜寶鼬的主人救了自己,現在看來,卻又不像。以盜寶團的作風,見到黎明神劍,豈有還送還給人的。


    他想到救出自己之人,心想不論怎樣,都應該當麵道個謝才是。


    想到這裏,他無心思再與盜寶鼬計較,便鬆開了它。那盜寶鼬甫得自由,立刻竄了出去,逃出十餘步,才迴過頭來。


    見李妖言沒有追來,它也放慢腳步,停了下來,繼續盯著那堆小金丘舍不得離開。


    這盜寶鼬果然是本性難移。李妖言笑了笑,將摩拉都撿起,放在先前自己躺在的沙灘之上,便提著黎明神劍,向先前遭遇岩史萊姆之處行去。


    他不是為了報仇,而是想觀察一下周圍是否有打鬥痕跡殘留,或許能推測出是什麽人救了自己。若是找不到,留下的那些摩拉就當做對救命恩人的信號,顯示自己並非一個知恩不圖報之人。


    那盜寶鼬看著陽光下的小金丘,戀戀不舍,卻不知為何,還是跟著李妖言,隻是“吃一塹長一智”,始終跟李妖言保持著兩米以上的距離。


    一人一鼬,一前一後,默默在沙灘上前行。


    上次追逐盜寶鼬,李妖言並未留意沿途風景,如今閑庭信步,覺得天淨沙白,水清草綠,恍若仙境。


    越往裏走,沙子便愈粗礪,腳下的土地便愈堅實,逐漸變成正常的土地。其中還有一處小山,山腳下生著數塊晶瑩剔透的水晶礦,令李妖言暗暗稱奇,心想尋完岩史萊姆,倒是可以來這裏挖挖礦。


    越過小山丘之後,李妖言又走了約莫小半個時辰,終於再度看到那塊石珀。


    黃玉一般溫潤的石珀在青岩之中熠熠生輝,三隻岩史萊姆不見蹤影。


    李妖言不敢大意,它們或許已經被救命恩人所殺,但也或許仍舊隱藏在石珀周圍的地下,等待下一個不知好歹的笨蛋前往。


    隻是,如果不接近石珀,就無法觀察附近的打鬥痕跡,推測出是誰從岩史萊姆手中救下了自己。李妖言想了想,終於還是邁出腳步,向石珀行去。


    那盜寶鼬見他如此,立刻奔上前來,輕輕咬住李妖言的皮靴,吱吱叫了起來,似乎是在說前麵危險,不要過去。


    李妖言一笑,這畜生,倒是也懂得人情,比人中畜生要好得多了。不過,他卻沒有理會盜寶鼬的阻止,而是加快步子行去。


    盜寶鼬隻有小犬大小,力氣哪裏是他對手,隻能鬆開口,在原地吱吱亂叫。


    李妖言渾然不顧,手握黎明神劍,向石珀處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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