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寶再想狡辯什麽已然來不及了。車廂內雖然寬敞,卻也不至於完全聽不到兩人的對話,眼下江雲寄和沐綰綰停下拌嘴,齊刷刷看向滿臉窘態的蟲寶,像是打定主意要看他的態度。


    而沐綰綰臉上的緊張半點不比蟲寶少,別人或許不懂,身為全書“預言家”的蘇合如何能不知?女主嘛,第一次走這種感情線,有點不適應也很正常。


    “你之前應該受過幾次很嚴重的傷病吧。”在坦白與否認之間,蟲寶選擇了顧左右而言他。


    江雲寄卻先反應過來,仍是不相信的樣子道:“怎麽?是沐綰綰告訴你的?”


    事關自己的專業領域,蟲寶不再是那副無可無不可的態度:“她的身體雖看似虧損,卻非尋常藥石可以補足,蓋因其體內循環自有平衡之法,若以激進手段妄加幹涉反而會適得其反。”


    他的話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江雲寄卻下意識聯想到之前蘇合針灸時不同尋常的反應,表情也有些認真起來,倒是蘇合看起來興致勃勃的樣子追問道:“那我是不是不用再喝那苦藥湯子了?”


    “藥還是要喝的,雖然效果並不那麽好,但總歸聊勝於無。”蟲寶說著自腰間解下一個不起眼的小瓷罐子,從裏麵捏出一小粒烏漆嘛黑的東西:“這是我研製出來的藥蟲,以各種藥材飼喂而成,其本身無毒無害,一經養成可在無食無水不見天日、甚至隔絕空氣的情況下活動三月不死。”


    蘇合看著他手上的東西圓溜溜、黑亮亮,若是不說還以為是什麽打磨好的石頭珠子,聽說沒有毒便大大咧咧的接過來仔細查看,想要找找它的嘴巴在哪裏:“所以要試試它在我的肚子裏還能不能活?哎呀!”


    長離這肥鳥不知是不是聞到了蟲子的味道,一個俯衝撞開車簾,張嘴就把那藥蟲銜在了嘴裏,不等蘇合伸手去攔,一仰脖就吞下了肚子,咂吧咂吧嘴似乎有些意猶未盡的樣子,又跳到蟲寶身上東啄啄西看看,想要再翻出幾隻香噴噴的蟲子。


    “這是你養的鳥嗎?可真漂亮。”蟲寶對長離這近乎騷擾的舉動並不反感,反而很有些愛不釋手的揉了揉它肥啾啾的身子,輕手輕腳的為它捋順絨毛:“這藥蟲曾被我拿來喂飼其他蠱蟲,不僅能提高蠱蟲的毒性、攻擊性,還能夠一定程度上延長壽命。某種程度上來說,是它能夠吸收藥物中的能量儲存起來,並在需要時緩慢釋放維持生命。”


    喂蟲的蟲子拿來喂她?蘇合想起自己在蠱甕中的搏殺歲月,竟然詭異的覺得有些合理。


    “這東西可在人身上試用過?”事關蘇合,江雲寄雖有些意動卻也不敢輕易嚐試,非要追根究底才行。


    然而蟲寶這些年已經“洗心革麵”不肯輕用蟲蠱害人,所以隻在自己身上試過,被一身毒血衝刷下來,還沒等覺出什麽好處就消融的渣都不剩了。


    “人身與蟲蠱運轉方式不同,若用在尋常人身上未必有什麽好效果,對蘇合卻不一定。”蟲寶撓了撓長離下巴道:“況且這鳥兒不是也吃了藥蟲嘛,你且看它是否受用就好了,左右我這蟲子是沒有毒的,吃不好也吃不壞不是。”


    最後,被問煩了的蟲寶丟下一個小瓷罐便離開了車廂,沐綰綰也緊隨其後寬慰他去了。倒是長離嘰嘰喳喳的不肯走,執著的啄著罐子想要再來一隻小零食香香嘴巴,被江雲寄幾次推開之後,這才氣鼓鼓的“啾啾”叫著,鑽進了一邊疊放這的鬥篷堆裏睡覺去了。


    養傷期間蘇合吃得很多,這一安靜下來便覺困意上頭,不一會兒也被馬車晃悠得睡了過去。對她這迷糊樣子,江雲寄已然見怪不怪,順手撐住她一點一點的小腦袋,慢慢放到軟墊上躺好,又扯過角落裏的鬥篷抖摟開了,輕輕的將她整個兒包在裏麵。


    長離正睡的香甜,冷不防被一抖摟還沒反應過來,圓溜溜的身子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吧唧一聲滾落在地上,若不是有門檻攔著,怕是要掉到車外麵去。


    然而它眼下也是個迷迷糊糊的小困蛋,隻不滿的叫了兩聲之後,便鑽迴了鬥篷裏貼著蘇合繼續睡去了。


    這一睡便睡到了晚飯時間。


    江雲寄有心叫蘇合多睡一會兒,便留下青蚨在車裏守著,直到住宿、餐食皆安排妥當了,才派尋雪叫兩人進店。


    一提到開飯,蘇合也不賴床了,把鬥篷一掀坐直了身子,踩上鞋就要下車。可憐長離睡的迷迷糊糊間又被甩飛起來,還是半空中展翅揮了幾下才沒有再次摔在地上。


    “姑娘,長離好像開始換羽了。”聽得尋雪一聲驚唿,青蚨和蘇合都看將過去,隻見鬥篷裏散落著一些灰撲撲的絨毛,長離就站在一邊不住梳理著自己的翅膀,時不時甩掉幾根要掉不掉的舊毛。


    不過睡了一下午的功夫,遲遲不發育的長離便開始換毛了,原本灰白的絨毛東倒西歪亂蓬蓬的,卻有黑亮油光的羽毛從中東一根西一根的伸出來。“哈,你這小醜東西。”蘇合喜笑顏開的將它抱起來蹭了蹭:“怪不得這麽聰明,原來是隻黑烏鴉。”


    此言一出長離立馬不高興了,在蘇合手指上啄了又啄,叫起來的聲音也不複之前的清越好聽。


    “姑娘,烏鴉隨行,見之不吉,還是讓長離在車上避一避,先出去吃晚飯吧。”青蚨忍不住開口提醒道。


    蘇合說長離醜不過是打趣它身上蓬毛亂糟糟的,至於什麽烏鴉不烏鴉的倒並不覺得什麽,但想著自己身邊都是些老古董,便沒再辯駁什麽,隻是安慰了長離幾句、又應承一會兒給它帶好吃的,這才施施然下車入店去了。


    尋雪領著她入席不久,飯菜便已經端上來了。蘇合這個病秧子的形象可以說是深入人心,走到哪裏都是一身揮之不去的清苦藥香,故而也沒有人對她的姍姍來遲表示不滿,倒是姬雲虎自家也有兒女,不住的招唿她多吃些肉,還說傷好之後要帶她練上幾招強身健體。


    此戰綿延許久,若是能學些保命的招式也不至於拖大家的後腿,想到這裏蘇合也不矯情,隻笑著要姬叔別嫌棄自己太笨才好。


    飯罷,蘇合朝江雲寄使了個眼色,將自己提前挑好在碗中的一點肉端著,叫住了準備迴房休息的蟲寶,卻是同沐綰綰商量道:“關於白天的藥方,我有些事想同蟲寶商量一二,不知道沐姐姐方不方便?”


    “方便、方便,快迴屋說吧。”沐綰綰上手攙住蘇合,幾乎是逃也似的向樓上快步走去,江雲寄和蟲寶自然緊隨其後,倒是阿大白日裏都在林間高來高去的不知各種內情,反而拉住賊笑著的木玖問道:“蘇合明明找的是蟲公子,為什麽要問主子行不行?”


    “你可別怪我沒提醒你,那蟲公子日後說不得就會成為沐家的‘蟲姨娘’,咱們隻管好生招待著就是了。”對於阿大的遲鈍,木玖已然沒了脾氣,簡單囑咐過後便快步跟了上去,這麽精彩的故事情節,他木玖不能錯過一點兒!


    “蟲姨娘?那蟲寶不是個小公子嗎,如何能做的姨娘?”事關主家內情,阿大再傻也知道不可聲張,便也小聲問著追上了木玖的步伐。


    這次給蘇合安排的房間大了不少,不僅對麵擺下了兩張床榻,中間空檔處還有一張小圓桌,圍著置了足足四張椅子。


    蘇合進了屋子也沒撂下碗,反而推開了窗戶朝外唿哨一聲,很快便見一隻黑灰相間的“醜鳥”撲棱棱飛了上來,身後飄飄然落下幾根絨羽。


    她擎著長離拈起過了水的雞肉一條條喂著,喜笑顏開的向蟲寶展示道:“你這蟲子果然神奇,長離整日吃的雖多卻不怎麽長身體,這吃了藥蟲不過半日,竟開始換羽了!”


    蟲寶也沒想到效果會有這麽好,摸著長離新生的羽毛眼中是毫不掩飾的喜愛:“既然確認了我這藥蟲的效果,你便可以親自服用試試看了。”


    聽他這麽說蘇合也有些意動,抬頭便去看一旁的江雲寄,等接過他遞來的罐子打開,捏著那找不見頭尾的蟲子又有些猶豫:“這東西是飯前吃還是飯後吃?吞服還是嚼碎了吃?苦不苦用不用就著糖一起吃……”


    她這嘰嘰歪歪的樣子,連阿大都看出來是臨陣害怕不敢吃了,不等“溺愛”蘇合的江雲寄去尋糖來,沐綰綰率先起身走到她身邊,故作驚訝道:“呀,你頭上有個蟲子!”


    蘇合一下子僵住了身體不敢亂動,口中忍不住驚唿道:“啊!在哪兒啊?”


    趁著她大張嘴巴之際,沐綰綰順手在她手背上一推,那藥蟲便順勢落到了嗓子眼兒,蘇合條件反射喉嚨一動,便將之完完整整的吞道了肚子裏。


    “沐姐姐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蘇合悲憤的抬頭控訴沐綰綰,誰知人家已經手腳麻利的端了茶水遞到她手邊:“快喝點水順順,別粘在喉嚨裏再順著爬上來了。”


    這說法實在是太惡毒了!蘇合大口大口咽下整整三杯茶水,這才打著嗝兒停了下來,麵對一屋子人關切詢問的眼神,她努力感受著身體的變化答道:


    “有……有點兒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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