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少爺追上來是有什麽指教?”蘇合不單一點沒有擅自行動的心虛,反而抱臂翹腳坐在椅子上率先發難。


    “你這次傷的不輕,不該這麽急著趕路的。”江雲寄何曾有心苛責過她,隻是歎息著解釋道:“況且此去並不太平,萬一……”


    蘇合毫不在意的打斷道:“我之前就與你說過,外傷已經愈合的很好,還是要我給你看看才肯相信?”


    此言一出,江雲寄被懟的啞口無言,而門外聽牆根的幾人也忍不住發出小小的驚唿。異族姑娘果然不同凡響,言行舉止簡直膽大至極。


    察覺到屋外的響動,江雲寄沉著臉向蘇合示意噤聲,而後大踏步走到門邊一把拉開:“諸位好雅興,不如進屋一敘?”


    正常人遇到這種情況,頂多尷尬笑笑、說些現編的拙劣借口之後便會離去。


    不巧的是,今天遇見的都不太正常。


    沐綰綰最先站起身來:“既然江少爺盛情邀請,我等就卻之不恭了。”


    姬雲虎本來就沾點自來熟和社牛,見有人帶頭自然也不會推辭:“嘿嘿,盛情難卻啊……”


    蟲寶一看這幾個都進去了,生怕沐綰綰在裏麵吃虧,也跟著點點頭走了進去。


    最後阿大看看木玖,木玖看看青岫,青岫看看自家妹子的臉色,想著若是一會兒談崩了還是要給自家主子助一助威,便把心一橫魚貫而入,落在最後麵的尋雪還順手把門關上了。


    這官道兩邊的客棧雖不像鄉間小店那般寒酸,卻也比不得京都氣派敞亮,如今小小一間臥房塞了整整十個人,一下子好像連空氣都有些不夠用了。


    被九個人站成一圈,蘇合也不好意思自己一個人坐著,連忙也站起來準備加入大部隊中。也不知道是不是急於避嫌起猛了,剛一站起來就覺得眼前的世界被打上了雪白的馬賽克,耳邊一陣嗡鳴聲響起,頭重腳輕的就要往一邊倒。


    好在她現在什麽都缺就是身邊不缺人,不知道是哪個好心人一把就撐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體,沒有絮絮叨叨的問東問西,隻是安靜等待蘇合恢複氣力。


    “謝謝。”蘇合好容易緩過神來想要看看是哪個好心人這麽有眼力見兒,結果一抬頭看見的就是江雲寄緊張兮兮的臉,連忙誇張的向一邊挑開,捂著扯痛的後腰呲牙咧嘴道:“沒關係,我自己可以的。”


    蘇合都不敢想一屋子人得是什麽嘴臉看她和江雲寄的八卦,然而在鐵一般的事實麵前,一切解釋都隻能被當做狡辯。


    “可以什麽可以?”江雲寄顯然臉皮要厚的多,順手就把人按迴了凳子上:“你還是老老實實坐著好了,剩下的事情我們之後再談。”


    “哦~之後再談~”被晾在一邊的幾人也沒閑著,圍觀過兩人互動之後意味深長的學舌道。


    眼下羞恥buff已經疊的夠多的了,她決不能像個黃世仁一樣自己坐著看他們排排站研究路程安排!蘇合靈機一動,一屁股坐到床上招唿道:“沐姐姐快來這邊坐,尋雪和青蚨也過來吧。”


    坐在香香的女孩子們中間,蘇合終於找迴了一點底氣,揚揚下巴示意對麵桌子那裏還有兩個圓凳。


    拋開木玖、阿大、青岫三個站慣了的隨從不談,真正算是客人的還有江雲寄、蟲寶和姬雲虎,然而凳子隻有兩個,恰巧就成了“二桃殺三士”的險惡局麵。


    蘇合本以為總會有一個勤快的,去旁邊屋裏搬來凳子,哪知道兩個老的想都沒想就扯過凳子坐下了,蟲寶年紀小一點、又沒有那麽多規矩,一抬腚坐在了小桌上,見人看過來還呲著一口小白牙笑得歡實,完全不覺得自己做的有什麽問題。


    再看什麽也輪不著的三位,抱著劍、抱著刀、還有一個抱著自己在門邊排排站好,知道的是防止人進來聽到什麽不該聽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綁匪看押肉票現場呢。


    “既然都不說話,那我就先起個頭吧。”姬雲虎自打出來之後最愛熱鬧,被屋裏安靜的氛圍擾的心慌,隻好率先開口道:“江家小哥既然是代天子巡視,不知心裏是向著沐家、還是李家啊?”


    姬雲虎雖然連日趕路,但好歹收整幹淨、也能吃飽穿暖了,再不是地窖中那副行將就木的枯槁模樣,等著一雙眼睛看過來的時候,依稀間能看出他當年駐守軍營的威勢。


    “姬副將說笑了,”江雲寄麵對旁人時完美承襲了其父愛下軟釘子的脾性,偏偏臉上還不以為意的笑著:“我不過是循著江、沐兩家的舊時交情與之定下盟約,願意襄助先沐將軍平反昭雪,但此事與我效忠陛下並不衝突。”


    武將跟文臣耍嘴皮子,注定不會有什麽好下場,偏偏姬雲虎吃了個癟又挑不出什麽錯處,隻能憤憤的哼一聲不再看他。


    不過好歹談話算是正式被打開了,沐綰綰接過話頭問道:“出來的匆忙來不及詳細問過,你此番巡邊是單純犒賞軍士、還是朝中收到了什麽風聲?”


    聽女主這麽問,蘇合表麵上裝傻子玩手指,實際暗暗豎起了耳朵想要聽個仔細。主要是江雲寄行事實在太過謹慎,她很怕這廝會壓下戰事將起的消息不表,延誤了女主做出應對的最佳時機。


    “誤傷蘇合的刺客乃是北地厲部所派,結合其他部族屢屢滋擾邊境的行徑,不難猜出寒地部族聯合作亂的野心,陛下也是有所察覺,這才允了我前往巡視,若逢戰事可立行督軍之職。”


    本來聽到江雲寄有心解釋,蘇合心中還有些寬慰,可是再聽說他得了暗旨可隨時化身監軍,忍不住狠狠的剜了他一眼。這麽重要的事情,江雲寄竟然連她也瞞著!


    怎麽事兒?孩子大了會藏心眼兒了是吧?


    而其餘人的反應也並不比蘇合小多少。李折枝為江雲寄定下監軍之職,已然說明邊境燃起戰火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不僅沐綰綰和姬雲虎的臉色冷了下來,就連翹腳坐在桌上湊數的蟲寶也感受到事有不妙,全神貫注的聽幾人接下來的安排。


    這消息來的實在緊急,姬雲虎、江雲寄和沐綰綰三人當即決定全速向平城進發。


    “這幾站的馬匹儲備最多,這一段路上偶有剪徑強人並不太平……”姬雲虎在此時發揮了經驗豐富的優勢,按著江雲寄帶來的車輿圖滔滔不絕的介紹起來,結合著其他二人去年來迴路上見聞,商議許久總算定下一條最優路線。


    接下來的時日女主的車隊與江雲寄匯合前行,所過之處浩浩蕩蕩尋常賊人根本不敢近前,倒是誤打誤撞解決了江雲寄擔心的安全問題。


    但他並沒有就此放鬆下來。


    “你們怎麽又來了?是自己的馬車不好坐嗎?”江雲寄看著又一次爬上自己馬車,還帶了個跟屁蟲寶的沐綰綰,毫不掩飾自己的嫌棄情緒。


    為了增加與蘇合獨處的機會,他甚至連青岫都安排到了外麵趕車,那兩個侍女則塞到了沐綰綰車上,美其名曰“沐姑娘身邊沒個照顧的侍女多有不便”,隻字不提自己一個外男親自照顧蘇合也方便不到哪裏去。


    要不是長離身形靈巧不好抓、又不經常落在車中,怕是連這隻鳥也得塞在籠子裏送的遠遠的。


    “江雲寄你聽聽自己說的是什麽話,”沐綰綰權當看不見他想要趕人的眼神,趁著中午休息時間爬上車裏:“蘇合這幾日看著氣色還是不好,我想著蟲寶醫毒雙修說不定有更好的調養之法,便帶他來看看嘛。”


    沐綰綰說著就要去拉蘇合的手,還沒等碰到呢,便被江雲寄抄起勺子打開:“你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什麽?他給咱倆下蠱的事你是轉頭就忘,怎麽?見這小子長開了,被男色衝昏了頭腦?”


    蘇合本來揣著明白裝糊塗已經很是吃力了,再聽江雲寄這麽急頭白臉的點破兩人間剛剛萌芽的“奸情”,終於忍不住呲著牙笑出了聲,倒把對麵已經認不出“阿銀”的蟲寶鬧了個大紅臉。


    木玖既然給沐綰綰指明了美人計這條路,以他那多疑的性子想來會多多避嫌,阿大這個悶葫蘆更是恢複了以往暗衛的作息整日見不到人,想來當下女主的官配便隻剩下蟲寶這一個了。


    趁著女主和江雲寄菜雞互啄的功夫,蘇合悄悄向“戰區”外邊挪了挪,笑眯眯的對蟲寶裝傻道:“你這麽年輕就會看病了啊,要切脈嗎?”


    這些年以來蟲寶的是非觀迅速發展了起來,對於自己當年一時意氣胡亂給人下蠱的行徑也很是介意,原以為蘇合聽到這事也會對自己避之不及,因此麵對她的主動搭話先是一愣,然後很快點了點頭道:“要的。”


    把過脈後,蟲寶又看了看蘇合的舌頭,還扒著她的眼皮仔細查看,而後便蹙眉思索起來。趁此良機,蘇合主動出擊問道:“你是不是……喜歡沐姐姐啊?”


    “嗯。”蟲寶隻顧著思索病情,對於她的問話也是下意識答了,待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臉色一下子漲的通紅,連連擺手道:“不……不是你想的那樣……”


    一雙眼睛卻忍不住往沐綰綰身上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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