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停的日子沒有幾天,江府迎來了真正的表小姐——杭淑靜。


    按說杭氏書香世家,也出了不少才子佳話,鼎盛時出了個當朝二品大員,就是杭妙儀的父親,官拜禮部尚書。可惜自此之後族中子弟卻再沒有了太大的建樹,隻剩母族一支有杭老爺子看顧著,才不至於淪為寂寂無名之輩。


    而杭氏更為人津津樂道的,就是生女憨直,不善心機,杭妙儀如此,杭淑靜更甚。


    早在孩提時,杭淑靜就隨家人上京來拜見過姑母,那時江逐剛升任首輔不久,杭氏也還沒太顯凋敝,杭妙儀也是樂於見到自己的寶貝兒子與娘家小姑娘多多來往的。


    彼時江雲寄也才六七歲光景,不似現在這幅美人如玉的模樣,卻也是出落得粉雕玉琢,舉止間還有些一板一眼的小書呆子氣息。


    杭淑靜哪裏見過這樣好看的小哥哥,五歲的小肉團子衝上去就是一個熊抱,直說要嫁給這樣漂亮的小哥哥不迴家去了。


    大人們都隻當一樂,並未在意,卻給年幼的江雲寄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陰影。


    是以滿懷希冀,連夜趕往姑媽家的杭淑靜,當晚隻見了日思夜想的表哥一眼,就沒了下文。


    然而這月下一眼也已經是足夠了,滿意的發現表哥這麽多年過去很是懂事的出落得越發俊俏,表小姐更加堅定了也要步姑母的後塵,改喚江杭氏的決心。


    試問這樣一個思春少女,能容得下府上還有另一個清麗的姑娘嗎?


    蘇合看著眼前炸毛雞一樣的表姑娘,不由得為江雲寄點了根蠟:少年,你的福氣還在後頭呢。


    “你是什麽人?為什麽在我表哥家?”杭淑靜很不想承認,但眼前的姑娘生的確實很好看,天氣很冷卻不知為何出了一頭的汗,就連頭發打濕在蒼白的臉頰邊也有種惹人憐愛的味道。


    沐綰綰既然決定接下沐氏這份因果,自然不能等著把印信一拿,去找沐家軍管事的說:我,沐綰綰,為父報仇來了,都跟著我幹吧。


    但凡有一粒花生米都不敢做這種夢。


    所以身體恢複了些許的她決定先強健體魄,於是在晨跑的路上被這位表小姐攔住了去路。


    怪不得江雲寄這廝前幾日一臉便秘的來找我說,拜托多擔待這位表小姐,原來是自己惹的少女情思,卻要我來頂缸?


    “這位就是表小姐吧?”心黑的沐綰綰忽悠起小姑娘來也不手軟,“我是江大人家的遠房親戚,叫沐綰綰。”


    杭淑靜將信將疑道:“我怎麽沒聽姑母說過,江家還有你這麽一支姓沐的親戚?”


    “所以才說是遠房親戚嘛,”沐綰綰笑眯眯的引著她到屋裏坐下,“隻是我家這邊境況不太好,所以江大人不願意叫外人知道。”


    沐綰綰在村中浸淫十數年,裝起打秋風的窮親戚那是得心應手,自然就唬住了心思簡單的杭淑靜。


    蘇合眼見著當年還知道對魚道歉的女主,如今眼都不眨的就把小姑娘忽悠瘸了,還順帶出賣了江家少爺的行蹤,換來了杭淑靜感激的眼神。


    嘖嘖嘖,這就是社會的大染缸啊,女主你腐蝕的可太快了。


    轉眼就到了宮宴當天,當朝首輔肯定是要出席的,然而聖上格外恩典,說是讓江杭氏也帶上遠來的表小姐一同赴宴。


    江逐如何不知這是聖上要探聽虛實,恐怕沐氏尚有遺孤根本就不是什麽秘密,隻是不知究竟在哪處罷了。


    本想借著年節,京中人員往來繁雜,可以遮掩一二,現在看來,當今天子從未放棄過對自己的考量和對沐氏的提防。


    杭氏姑侄老老實實聽了訓誡,再三言明一定會繃緊皮子絕不行差踏錯,卻也沒被打消參加宮宴的歡快心情。


    府中兩位‘表小姐’需要合二為一,自然是住在一個偏院中,杭淑靜那邊換了衣服配頭麵、改罷妝容梳鬢發,沐綰綰倒也樂得清靜。


    為了掩人耳目,臨出門前沐綰綰被換上了侍女衣服,與銀朱青黛一道塞進了耳房,倒也熱熱鬧鬧的吃些茶點、聊著八卦,過了個輕鬆年。


    蘇合卻不能就地放鬆,她有感覺,今晚她在皇宮內有一場大戲要唱。


    於是閃身擠進江氏父子所在的車中,一同往傳聞中的禁宮去。


    “沒想到首輔大人也沒什麽特權嘛,到了宮門外還不是得走著進去。”眼瞅著姑侄兩個為了儀態好看,廣袖輕衣凍得鼻尖通紅,再往後看,排隊等待查驗的官員家眷也多是如此,其中年輕姑娘尤甚。


    不對,還是有人能享受到的。


    “江大人,”香木馬車停在旁邊,錦緞的簾子被挑起,“好巧。”


    靖安王駕臨,身後品級低的官員拖家帶口已經跪了一地,江逐也行了禮,客客氣氣的催促到:“此地風寒,靖安王還請盡快移步暖廳,莫要傷了身體才是。”


    顯擺到了,李懷悲也不會真的陪著吹風,矜貴的點點頭便算是告辭了。


    李懷悲:闖入我府劫了人就想輕輕揭過?看今晚我怎麽讓皇兄懲治你。


    江逐:彼此彼此,王爺替在下教子的情誼,下官總是會還上的。


    遵照程序查驗過後,便有太監宮女上前引著前往座位處。


    “誒?古人不應該是男女分席嗎?這怎麽都是一家子坐在一處,活像現代吃酒席呢?”蘇合飄在江雲寄頭頂上看向陸陸續續安置好的場地,發出了來自靈魂的疑問。


    要說杭淑靜也是太過心急,這還在宮中,就時不時的拿含羞帶怯的小眼神望她的雲寄表哥,連大大咧咧的江夫人都看出不妥,活生生把她扯到自己身邊才作罷。


    江雲寄一看還是母親大人想得周到,索性也做到江逐外側後方來,這樣江氏夫婦一左一右各有小輩侍奉,遠遠看去倒像是一對兒女體貼父母。


    放眼望去,不少官員都帶著自家適齡男女晚輩前來赴宴,官職相近坐的就相鄰,言談之間還能拉拉兒女家常,都不願放過這個大好的相看機會。


    蘇合已經被震驚的不知說什麽好了,一點也沒有深宮大內戰戰兢兢的氛圍啊。


    很快她就知道這樣奔放的場景是從何而來了。


    場地陸續都填滿了,涼碟瓜果上過一輪,熱茶也續了一壺,正門才傳來尖利的通傳聲。


    這下好像班主任站到了教室門口,聊天吃瓜介紹閨女的都閉嘴了,烏泱泱跪了一地,齊聲恭祝聖安。


    蘇合是不用跪的,但也怕什麽真龍天子能窺邪祟,就貓在帷幔裏偷偷的看過來——


    天子上殿自然是龍行虎步,一身明黃長袍,胸前的金龍氣勢磅礴,頭發用金冠高高豎起,最拉風的是身後帶了五個風姿各異的華服美人,除了側後一步緊跟著的皇後有些雍容端莊的皇室氣象,其他四個完全就是迷惑君王的寵妃模樣。


    “愛卿們都不必多禮,就是尋常家宴,歡聚盡興才是正經。”皇帝說不多禮是真的不多禮,主位擺著長案,賢妻美妾坐到一處,吩咐了聲開席,美人們就自發的開始投喂君王了。


    你一角甜瓜,我一塊炙肉,她一杯美酒,皇帝是樂於消受美人恩,一個都不冷落,皇後娘娘那個臉是五光十色好不精彩。


    臣子們似乎是見慣了,也並沒有人露出多餘的神色,先是樂曲悠悠奏響,接著就是身子嫋娜的舞姬們上前獻舞,氣氛很快又恢複到融洽熱烈的樣子。


    “好一個上梁不正下梁歪。”蘇合算是知道這開大席的勁兒是從哪兒來了,好歹也是大過年的,你看那舞姬衣不蔽體的都扭成什麽樣子了?我要是那蛇身還在,掛梁上給你們當個disco燈球正好。


    呸,昏君。


    白眼一翻,就翻到了緊靠著主位稍偏的方向,坐著我們的老熟人——靖安王李懷悲。


    都說皇家無父子,宗室寡親情。可這當朝天子對同父異母的兄弟倒是好得緊,不僅排布位置是一人之下,期間君王還多次試圖讓自己的妃子去敬酒談心。


    大約實在是身體素質不佳,多年清心寡欲的李懷悲實在招架不住‘小皇嫂們’的似火熱情,苦著臉稱飲多了水酒,要去更衣。


    看著笑容頗有些開懷促狹的皇帝,和落荒而逃的靖安王,蘇合吸了吸對著美人們流下的口水:相貌端正者放蕩,體態風流者純情,不愧是王室,玩的就是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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