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還是稍緩悲痛的沐綰綰收撿了骨灰,寒夜林間忽然有風起,卷著手中揚起的灰不停的奔向遠處,剩下整塊的骨骸實在是不忍敲碎,就地在一棵樹下挖了個坑掩埋。


    一切都結束在晨光熹微時,離開村子時一行四人,如今隻剩下兩人。


    江雲寄自己忙活一宿很是疲累,看沐綰綰哭了許久眼裏滿是血絲,也不急著啟程,迴到驛站各自安歇,待吃過午飯再上路。


    或許是過於悲慟又吹了一夜寒風,中午去敲門叫沐綰綰用飯沒有迴應,心下一動有些失禮的直接推門進入,卻見床上的少女臉色蒼白如紙,顴骨上反而泛著不正常的酡紅,顯然是發起了高熱。


    幸好十全小助手影帶了一應常用藥,著人去煎了藥端過來,驛站並沒有仆婦丫鬟,江雲寄也不多言,自去擰了濕帕子,敷在病人額頭降溫。


    待影煎好藥端進來,抬眼就見驕矜挑剔的少主正幹著照顧人的活,眉間一跳,隻一瞬又恢複神情,再看見少主親自扶起燒的迷迷糊糊的沐姑娘,還好聲好氣的一口口喂藥,表情也沒有半分鬆動,隻倒退幾步關上房門。


    不該看的不看,是每一個合格影子的基本素養。


    病來如山倒,午後趕路的計劃隻能取消。不過到底是上山下河辛苦勞作慣了,沐綰綰體質也並不虛弱,晚上喝了藥之後就恢複了些精神,連晚飯也是自行吃了不少。


    “我已經沒有大礙了,明日一早就啟程上京吧。”沐綰綰神色懨懨的放下碗,取了手邊的熱茶漱了漱口。


    “你還在病中,現在上路還是太勉強了。”江雲寄本是有些著急趕路,出口的話卻推拒起來。


    “在屋子裏躺著和在馬車上倚著差距不大,到了京都也能有更好的環境養病不是嗎?”本來是想挑明年關將近,對方應該著急的緊,但想起林間的安慰、今日的照顧,到底沒有說出口。


    道理確實是如此,江雲寄也沒有再堅持,畢竟驛站缺醫少藥,堅持一日,夜裏就能到首輔私邸,也好請大夫好好調養調養。


    “沐姑娘說的也是,那就早點休息,江某就先迴去了。”態度客氣的起身離開,今日自己做的事情都太過超出常理,反應過來後他本能的不想任由這種莫名其妙的情緒操縱自己。


    見江雲寄離開又關上房門,沐綰綰也鬆了一口氣,林未晚的死來的太過突然,應當是母女血脈相連,讓她像個失去庇護的雛鳥一樣哭鬧起來。


    還有自己對江雲寄的態度是怎麽迴事?盡管林未晚已經是自己完全意義上的家人,她的死給自己打擊很大,但兩世加起來自己年紀估計比江雲寄娘都要大了,怎麽因為自己的痛苦就對他心生怨懟?


    更別提撲在人家懷裏嚎啕大哭,被對方照顧時還心生依賴?


    越思量越是心驚,外表看起來是病弱悼亡,低眉呆坐,心中已經百轉千迴有了許多不太妙的猜想,也第一次對自己轉生到異世的原因產生了思考。


    身體到底是剛剛褪去高熱,坐的久了難免搖晃起來,沐綰綰隻好歎了口氣,扶著桌子站起身來,活動冰涼麻木的雙腿,慢慢挪到寒鐵一樣冷硬的被窩裏。


    “還是發燒的時候好啊,也不覺得冷,還能睡個好覺。”被紛亂的思緒襲擾,沐綰綰忍不住自嘲,然後閉起雙眼,強迫自己睡過去。


    次日一早,不等人去叫,精神了許多的沐綰綰就自行推開房門出來,肩上是已經收拾好的包裹,手上是題著“江逐親啟”的信。


    “收拾東西的時候看到了,”舉著信件伸到江雲寄身前,“我沒偷看,給你收著吧。”


    本來還在想什麽時候開口討要合適,信就自己到眼皮子底下了,江雲寄心情大好,接過來收在袖中,看向對方的眼神不免帶上憐惜。


    “既然準備好了就現在出發吧,馬車裏添了爐子,會暖和很多。”


    “謝謝。”沐綰綰低下頭不敢與他對視,提了提下滑的包裹徑直往馬車去了。


    上了車才發現,不僅有一隻小火爐,上麵坐著水壺,馬車一側還多加了一床軟被。


    沐綰綰身體正酸軟疼痛,也不客氣,上車把包裹一放,將一床被子鋪平在身下,坐定後又用另一床把自己圍了個嚴實,再往車廂上倚靠,既不硌人、也不冰涼。


    江雲寄隨後上車目睹了這一幕,也是好笑,這人倒是不見外,大大方方怎麽舒服怎麽來,倒少了孤男寡女同坐一車的尷尬,也在斜對麵坐下來,揣起手閉目養神。


    午飯時爐子上煎好的藥沐綰綰一手接過,略吹了吹也不怕苦很幹脆的就喝完了,之後胃口很好的一口冷包子一口熱水連吃了三個,精神又好了許多,不再靠在車壁上時不時的昏睡過去。


    這樣大口吃喝,神色平靜的沐綰綰,倒是恢複了一路上堅韌的樣子,甚至隱隱有了幾分沐夫人的沉穩。


    果然還是苦難叫人成長,江雲寄樂見其成,早些想開、冷靜下來,才好應對後麵不知殘酷多少倍的風刀霜劍。


    但願這一趟沒有叫他白跑。


    兩人都很有默契的避嫌,沒有過多交談,各自冷靜下來思索進京之後的事情。


    天色昏暗,總算在關城門前趕到。


    沐綰綰還記得自己這張招災惹禍的臉,悄悄的從縫中看周圍沒有什麽人了,才放心的伸出頭去看自己開辟的新地圖名諱為何。


    隻是這城牆太高,她又把頭伸出一點,撥開被風乎到臉上的發絲,盡力的向側上方扭頭去看,總算在脖子扭斷前看到了城樓牌匾上,蒼勁有力的兩個大字——永安。


    揉著酸痛的脖子,沐綰綰縮迴車裏,往爐子邊湊了湊。


    永安,倒是好寓意。隻是誣殺戍邊大將的昏庸帝王,真的能保住這疆土永遠安寧嗎?


    之後進到城內,沐綰綰始終老老實實窩在被子裏沒有去探看,好奇歸好奇,還是小命更重要。


    江雲寄倒是有些意外了,京都繁華、銷金碎玉,雖然城門早早關閉,門內卻是一派燈火連綿,重樓疊影的熱鬧景象,她竟能忍住不露麵,倒是有些叫人高看幾分。


    畢竟前幾年母親的外地親族進京探望時,一家子可都是沒有放下過車簾,驚歎之聲更是不絕於耳,實在是吵鬧。


    馬車停在江府正門,天色已經很暗了,小廝提燈來扶江雲寄下了車,早早預備好的兩個丫鬟也來迎沐綰綰進門。


    待走到中庭,江逐身邊的隨侍月流已經站定等著了,待看見進門的隻有自家少爺和一個年紀更小一點的姑娘,眉頭微不可察的皺了起來,緊走幾步上前,躬了躬身:


    “少爺的臥房已經備好了熱水,還請洗漱之後去老爺書房一趟。”又側過身姿態同樣恭敬,“沐姑娘的住處也已經收拾好了,銀朱和青黛會照顧您的起居,若有什麽吩咐來找我或是趙管家都可以。”


    “沐姑娘路上受了風寒,昨日發起了高熱,如今退了熱但還沒好全,你去請府醫來給她瞧瞧。”江雲寄衝一旁的管家開口吩咐,待對方應聲去辦,又轉過頭囑咐沐綰綰幾句,就各自迴房了。


    自知父親交付的事情隻完成了一半,江雲寄有些心虛,迴到房裏匆匆把自己洗濯幹淨,換上一身幹淨衣服竟然還寬大了幾分,苦笑一聲,仍是不及擦幹頭發,就往書房去了。


    月流通傳了一聲,將人讓到裏麵,又自覺的關好門,自己守在外麵。


    案後還在翻看文書、不時提筆批注的江逐並未抬頭,“沐夫人呢?”


    果然月流第一時間就報告給父親了,“沐夫人為保全聲譽,也意在證沐綰綰身份清白,昨夜在城外林中自戕了。”


    江逐身形一頓,擱下筆,看向自己清減不少的兒子:“屍身呢?”


    提到這江雲寄也咽了咽口水,畢竟挫骨揚灰什麽的。。。“按照夫人遺願,就地焚化,隨風而去了。。。”


    見父親視線仍是鎖定自己,隻得繼續說下去:“她說若是進了京,沐姑娘就守不住了。”


    江逐這才展露片刻的神思恍惚,也不顧兒子想要追問下去的眼神,又提起筆來處理案上的奏疏,趕人的意味已經很明顯了。


    江雲寄見父親並沒有嚴厲斥責,也沒有提出懲罰,雖然還想追問下去,也心知早走為妙,問過晚安就迴房休息了。


    月流似乎被遺忘在了書房門外,也不離去,就在寒夜裏直直的守住房門,眼見著隔窗的燭火燃到天明。


    到了往日上朝的時辰,自行穿戴好朝服的江逐推門出來,神色一切如常,隻是眼底有深深的倦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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