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過了多久,顧鐵牛念叨著顧綰綰的名字醒轉過來,先是問追趕他們的人哪裏去了,得知摔死在不遠處後也是有些心悸。


    在顧綰綰的催促下,仔細感受了全身,手臂上的傷已經止住了血,後背摔的生疼,其餘的地方應該都是些小傷。


    然而坑洞很深,不要說兩個傷員,就是普通人也難以徒手爬出去,隻能原地等待村長組織村民來尋他們了。


    二人困在洞底,隻能以縫隙處的草根果腹,感覺堅持不住時就含上一角人參。最後一口人參吃完沒多久,遠處隱隱約約傳來唿聲。


    “顧綰綰——顧鐵牛——”


    本來已經精神萎靡的兩人一聽,也嘶啞著嗓音簡短迴話:“在洞裏!”


    顧綰綰怕來人聽不見,掙紮著爬向石壁,用手裏的石頭敲擊著,同時以一種尖利的聲線高聲大叫起來。


    所幸走在前麵帶路的獵戶聽見了聲音,領著村民們走到了洞口,用事先準備好的繩子把兩個瘦了一圈的孩子拉了上來。


    鐵牛娘見到被人背迴來的兒子當時就哭了出來,見到皮小子身上還帶了傷,連忙叫親戚去請了村裏的大夫來看。


    顧鐵牛精神還算好,包紮了傷口,喝了藥,就跟村長說起了他們是如何在山裏遇見拐子,又是怎麽受傷跌下深洞的。


    村長默默的想了半晌,最終還是打算隱瞞下來。那兩具麵目全非的屍體應該不是拐子那麽簡單,外衣雖是粗棉布,但裏麵都是細滑的絲綢,懷裏有銀票,身上有刺青,絕不能暴露人是死在他們村裏了。


    吩咐今日進山的人都不能聲張後,村長心事重重的迴了家裏。


    綰綰娘這裏也是急的在屋子裏來迴踱步,眼見又一次被獵戶拎著,蔫噠噠的進了家門,千恩萬謝的送走來人,轉身就落下淚來。


    “娘您聽我說,我跟顧鐵牛在山上遇見的兩個人,一個是村裏遊走的貨郎、一個是鎮子上布行裏的夥計,他們說主家與您是舊識,來尋我們的。”顧綰綰強撐著撿要緊的說了,忙喝了一大口水,啃上好幾口饅頭才緩過來。


    “喲,女主媽媽這還是有秘密在身啊。”被小口小口磨了許久才解脫的蘇合也是有些身形飄忽,也是勉強抵抗睡意,希望能聽到更多女主有關的情節。


    綰綰娘聽到這話,一張潤養的有了點血色的臉瞬間變得煞白,連忙顫抖著嘴唇追問:“他們有沒有說是誰派來的?你迴來了那些人呢?迴去複命了嗎?”


    被連珠炮似的問題砸下來,再看到娘的臉色,顧綰綰算是確定了,來人根本不是什麽信口開河的人販子,分明就是她娘說過的有滅門之仇的索命惡鬼找到了她們!


    “娘您別擔心,那兩個人看起來應該是臨時起意,還沒來得及向主人家匯報就追著我和鐵牛哥上了山。而且,那二人已經摔死在山林深處的陷洞之中了。”


    “那便好。”綰綰娘臉色稍霽,總算放開了蹂躪的不成樣子的袖口。


    蘇合待要仔細聽女主母親接下來的話時,就好像被強製拔掉了電源插頭,biu的一下陷入了沉寂。


    “雖然這次來的探子倒黴死在了山裏,但他們這種人做事自有章法,如若一定時間沒有向上傳信,那人自然會派新的人來查探情況。”綰綰娘沉吟著分析當前的情況。


    “可是娘,如果來人查探到我們母女突然遷走,那不就立時暴露了嗎?”顧綰綰看出了她娘想要逃走的意圖,但並不打算就此淪為流民。


    綰綰娘顯然也考慮到了這點,但看自己身形還未長開的女兒也能有這份思量,一時之間竟然有些唏噓,隻是等著顧綰綰接下來的話。


    “剛才在洞底村長研究了那二人的屍體許久,想必也意識到了他們來曆並不簡單,應當會囑咐村民對這件事三緘其口。這樣的話,我們就和以前一樣在仇家麵前隻是個隱形人。”顧綰綰邊說著,邊咽下最後一口饅頭,將碗裏的水也喝幹了,才長舒了一口氣來。


    “就算又有新的人來查探情況,沒有線索在手上,時日久了,也隻會當原先的兩人是耐不住苦差事跑路了。這次會被盯上,估計也是我和娘長得頗有些相似,以後我出門時作男孩子打扮,再描畫下眉眼,將臉塗黑些,也就不打眼了。”


    顧綰綰說著去灶裏撿了根冷炭來,先是把眉毛描的粗黑,再把眼尾向下一勾,原本神似她娘的細眉秀目頓時有些男孩子氣的憨直感覺,若是臉色再暗些,就更像是年紀不大生的有些秀氣的小男孩了。


    原本就被勸說的有些動搖的綰綰娘,看到女兒如此舉動,也算是息了卷包袱跑路的心思,放鬆下來倒是有些好笑:“你個女兒家,裝扮自己的手法怎的如此粗糙?”


    說著接過炭來,在顧綰綰鬢邊額角、鼻翼頜下之處勾勒幾筆,再用指腹暈染一番,頗有些自得的揚眉道“好了。”


    顧綰綰連忙去屋外的水缸邊照了照自己,借著皎潔的月光,發現不僅眉眼被暈染的十分自然,連鬢角發際都被填補成更為硬朗的線條,臉型也被修飾的有些方正起來。


    “娘,您這是怎麽辦到的?也太厲害了吧?!”就算在現代接觸過不少彩妝產品,但隻會一些日常淡妝的顧綰綰狠狠的被驚豔了一把。


    “這有什麽了,等你下次去鎮子上時,去趟脂粉鋪子買些趁手的妝物迴來,娘教你些更細致精巧的妝法。”似乎是說到了自己極為擅長的領域,綰綰娘展現出一種平日裏沒有的耀眼神采來。


    “那娘要是也做這樣的喬裝改扮,是不是也能和綰綰一樣自如行走了?”她娘刻意將自己囚禁在這個村落、乃至這方院子的行徑,顧綰綰早有察覺。甚至在家中事務都處理停當之後,綰綰也常常能看見,她娘捧著一碗粗茶坐在屋後的草垛上,看著深深的山林出神許久,泛起薄繭的指尖在空中不自覺的勾畫著什麽。


    綰綰娘微微一怔,然後歎息著笑了起來,撫上自己不再白皙緊致的臉頰。


    “娘年輕之時活得有些恣意,這張臉無論是男裝還是女裝,甚至刻意改扮之後,都被不少人熟知。雖然此地地處偏遠,但如果有心來探,還是容易露出破綻來的啊。”


    “多虧了綰綰不似娘一樣軟弱愚笨,小小年紀就要像你父親一樣撐起整個家來,”說著露出一個有些抱歉的笑來,摸了摸女孩子一點一點有些支持不住的頭頂。


    “娘...才不軟弱愚笨!娘溫柔又聰明,隻是命運不公罷了。”身心俱疲的顧綰綰到底沒能堅持太久,眼皮漸漸有些沉重起來,迷蒙間驚覺眼前女人的眼角已經爬上了細紋,明明也不過才不到三十的年紀,竟有了霧靄沉沉的暮年之感。


    “命運已經將最好的一切都給過娘親了,”聲音漸漸的低沉下去,“隻是娘福薄,沒能一一守住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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