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林壓低聲音:“有人投訴理療室私下收錢,還沒履行工作職責。你先看看有沒有患者遺留下的紅包或者貴重物品之類的。”


    “沒出現這種情況,我先看下理療室,馬上下來。”許南風很快反應,一邊接聽電話聽盧林說明情況,一邊起身去理療室迅速翻找。


    事情大致是患者給理療室直接繳費,工作人員也收了錢,最開始還親熱的一對一服務,把她從理療室接送至病房貼身照顧,後來就不管她了,純粹是翻臉不認賬的欺詐行為。


    許南風聽著又氣又感到無奈,醫院科室管理嚴格,物資申請和使用都要隨時記錄,而且一級一級向上打報告,資料整理比上班還讓她感覺煩。這種把科室當私人賺錢工具的事情,不符法和紀,聽起來也天方夜譚,但是遇到這種情況他們又不得不處理。


    她猜想也許是患者把東西落下之後產生的某種誤會,把桌麵、桌肚、資料盒,連放電極片的抽屜也快而細的檢查了一遍,都沒有發現異常。


    “組長,理療室沒異常。”許南風快步跑到四樓,才從樓梯口探出身,就看到之前待她熱情的患者氣唿唿的隔十幾米的空氣,用手指頭憤怒的直戳她的鼻子:“就是她收了錢不管我!”


    許南風感到有陣冷風從身體一掠而過,愣了幾秒之後臉色變得不太好看。她想過給理療室,甚至是那張辦公桌證明清白,卻沒想到現在是需要自證。


    “剛收錢那幾天還親親熱熱的貼身服務,現在就翻臉不認人啦?小小年紀不學好。”患者沒記住許南風的名字和工牌,但是記住了她的樣子。


    盧林在這兒溝通了幾遍,也問不出個所以然。對方一口咬定許南風收了錢,還不管她。


    患者好一通生氣,和之前的態度完全兩個樣:“怎麽當服務員的,醫院培訓過你們沒有?”


    盧林看向許南風走來的方向,剛入職的年輕人總有股非要爭高下的勁兒,麵子和尊嚴最大。他提醒道:“說清楚就行。”


    “我娃娃沒時間來顧我,老人家才花錢請你們這些服務員的。”患者的手指頭和憤怒的表情就沒移開過許南風的臉,“我是看醫院的護工比外頭的便宜,我才花錢請你們的。我問的清清楚楚,你們又不是醫生護士,有什麽了不起的?”


    “理療室收的費用是治療項目的費用,我或者其他人是不會再收費的。”許南風心口堵著一口氣,不知道患者到底產生多少誤會造成多少損失,隻清楚對方現在要把不滿全撒自己身上。


    換在工作之外的場合,這種情況許南風不會讓自己吃虧,但現在情緒化處理方式對她不利,爭論一道兩人要承擔的後果不同。


    “治療項目的收費是統一按規定的標準的,科室和醫院都不能隨便定價。如果你的結算費用和別人不一樣,可能是你們的醫保報銷比例不同。”


    許南風看向盧林:“組長,係統上核對過費用沒有?”


    “護士站核對過了,患者賬目沒有問題。”盧林點點頭,這些他其實也解釋過,顯然沒有效果。


    許南風沒心思跟人爭論,腦子飛速迴憶到底哪兒得罪人了。實習期間,實習生不受患者和家屬待見不罕見,她經曆過,所以知道一昧的爭吵並不能解決問題。


    有人鬧意見,就說明這當中一定或大或小的存在問題。她很快想到一個點,但是她不確定就因為這件事值得患者非鬧一頓:“是不是做完治療我讓你簽字,你以為是給我交錢?”


    患者被問的臉色一沉,頓時啞口說不話,眼神左右瞄了幾眼。之前盧林和其他人也解釋過這個問題,她咬緊牙口說不是。眼神還是落迴這裏看上去脾氣最弱的許南風身上。


    許南風:“簽字隻是代表你今天已經做了這項治療,以後出院的時候用簽字單再核對費用,不會再收一道費用的。”


    一個人在向別人描述事件起因經過可以說得天花亂墜,滿滿的個人憤慨之情,以求激起聽眾的共情力和憤怒值,最好是一人帶頭眾人推牆。但在當事人麵前,添油加醋的力道不得不控製下來。


    患者惱怒之下也說出生氣的真正原因:“之前你天天接送我,我還跟別人誇你來著。後來你就躲在房間偷懶不出來,是不是事實?”


    “我接送你?”真實的原因讓許南風更無奈,因為曾見過累似的場麵,所以她經常告訴自己要控製好醫患之間的距離,做好本職就行,沒想到這次熱心指個路還指出問題了:


    “那是我以為你不認識路,幫忙按過幾次電梯,誰遇到這種情況都會這樣做的,我去訓練室,是要完成我的工作任務。”


    患者一下子又惱了:“我又不是憨了,你以為我沒見過世麵不會坐電梯?我就是看不慣你們一天天的偷懶不幹活。”


    “他們外頭的護工收了錢,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病人旁邊照看著。”患者說著氣憤扭過頭,臉上是眼不見為淨的表情:“你們才便宜幾塊錢,一個個搞服務的有什麽了不起,醫院的服務員不也是服務員。”


    許南風有些沉不住氣了:“我們是治療師,隻負責我們工作分內的事。”


    “治療師?”患者似是聽到什麽了不得的大新聞,頭一揚傲視眼前的黃毛丫頭,鼻腔哼出一口氣:


    “我到樓上邊去,明明是機器在工作,怎麽人還跟機器搶功勞啊?你們是治療師,是神仙,怎麽不見把我治好啊?”


    盧林的記憶也被喚醒,恍然了解她“誇讚”的方式。跑床旁的時候,他聽到病人閑聊時會吐槽有人擺大架子,到處炫耀到哪兒都被醫生護士低聲下氣伺候著,生怕惹她發怒,根本用不著孩子耽誤工作來瞎操心。


    那人的外貌特征跟脾氣秉性眼前的人都對得上,盧林示意許南風趕緊離開現場,好早點散了這場鬧劇:“誤會解開就行,快迴去工作。”


    許南風剛準備走,患者又急了,故意放大聲音引來更多的人圍觀:“沒給我個說法就想跑,還不是心虛啦?”


    “我心虛……”許南風不是隨揉隨捏的柔弱茬,剛準備正式開口,恰好病人的主治醫生也過來問情況,她便忍下脾氣跟對方的主治醫生解釋清楚來龍去脈。


    醫生再向患者解釋,解釋的方法甚至句子成分都差不多。不同的是,無論醫生解釋哪一個點,患者都跟小學生聽班主任的話一樣聽懂了點頭,不清楚就好聲好氣的問,最後跟醫生道歉說是她誤會了。


    這次鬧劇被醫生三兩句話就解決,許南風仰頭看了下天花板,心口沉下一大口氣。


    這樣的醫患矛盾裏治療師沒有多少發言權,她以為自己在理性而懇切的尋求真相並保護每一方的權益,對方卻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裏。


    無關事實真相,無關溝通方式和處事經驗。她以為雙方是站在一台天平,哪怕是傾斜的天平上醫患溝通,但患者給治療師的定位並不在“醫”這一方。


    更讓許南風對治療師這一身份感到輾轉難寐的是,身為“醫護康”科室組成的一部分,治療師在科室內部也沒有多少發言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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