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秦王府底部的一座小院,終於是平靜了下來。大管家殷恆看著一地的狼藉和那棵已有十年多茁壯成長經曆的鬆樹無奈的搖了搖頭。


    鬆樹是北秦王親手種下,寓意著小井良茁壯成長,風雨無畏,可是如今再看,那被劍氣誤傷的樹幹與枝葉令殷恆慘不忍睹。


    殷恆受北秦王三日之前的吩咐,告訴了這位小祖宗羽凡離去的消息後,如今小院的狼藉也是因為於此,殷恆本以為這一趟江湖之行會叫小少爺收斂一些那藏不住的情緒可是在如今看來,自家老爺可能又要失望了。


    這位王府多年的大管家默默收拾著院內的殘磚碎瓦和落葉灌木,迴想起多年來這個喜怒無常小少爺的種種行為也是令他摸不到頭腦,明明喜歡大肆花銷每次出門都是大手筆,卻並沒有選擇自家老爺為他專門修建的金煌院,獨獨選擇了這座和尋常百姓無任何區別的小院,想來想去殷恆也隻能說是小少爺異於常人罷了,殷恆曾經受北秦王之令秘密查探過井良第一次江湖流浪時所有同行之人,其中最令殷恆震驚的卻是那個名為“慶念”的年輕遊俠,毫無背景,也無任何武功,可是自己的金貴的小少爺卻能和他一起走了那麽久。殷恆想了想可能這也是小少爺喜歡小院平易近人的原因吧。


    收拾完這座小院後,殷恆熟練的把工具放在了一旁的小屋裏,自從王孫選擇這座小院後,北秦王怕其他下人笨手笨腳的,便叫這位大管家親手收拾王孫的院子和小屋,一轉眼就過去十多年了,殷恆想了想其中也有四年多自己也是很清閑的,那個廚子應該也很清閑吧。


    咚咚咚。


    殷恆又一次敲響了這間小屋的門,本以為還是如往常一樣,一言不發。可是這一次卻令殷恆出乎意料。


    “進來吧,殷伯。”


    殷恆這才細聲慢步的走進了這間小屋,小屋雖小但是房間裏的器具卻是當今最好的器具。


    床、桌、椅、茶具.....無不是當今二品以上官員才能觸及的上品。


    大管家躬身行禮,並未抬頭看向這個將來的北秦王,輕聲說出了三天前的請令。


    “小少爺,老爺叫你議事。”


    “議事?他需要我做決定嗎?”


    一聲冷笑,隨之而來的又是暴嗬,殷恆下意識的退後了一步,隨後而來的便是刺骨冷意。


    身為王府多年的大管家,但是麵對著這個才冠禮不久的少年,依舊有一些畏懼。


    殷恆依舊不敢抬起頭,眼下的是一雙不再細皮嫩肉的腳。


    井良梳理了下雜亂的頭發,這才換上了一身幹淨的衣服,重重的關上了門。


    殷恆又一次重重的歎了口氣,迴味了小少爺最後的一句話:“他井竹是怕死嗎?就這樣把師父送出去?他不要臉我還要呢!”


    殷恆緩緩的走出這間小屋,剛剛的寒冷也因為王孫的離去而蕩然無存。


    服侍多年北秦王府的大管家,望著王孫遠去的背影,忽然想起了那個持劍的叛逆少年,他又一次重重的歎了口氣道:“少爺,你要是在的話,老爺和小少爺是不是就不用那麽累了啊……”


    北秦王府內議事廳,隻有老人一人端坐在這裏,三日內,老人隻是在這裏等著,每日每天,並無他事。


    偌大的北秦王府有著許許多多的人,可是能被老人稱之為家人的可能隻有一個半吧。


    老人隨手拿起那已經涼透的茶,冰紅之名不負天下名茶。


    溫熱的龍井與冷冽的冰紅才是當今茶道最該明白的品茶方式。


    絲絲寒意的冰紅順著老人的咽喉滾進老人的肺腑,老人的心依舊溫熱但是其餘皆是冰冷。


    踏入門檻的少年,眼中是憤怒也是不解。


    老人沒說話,隻是淡淡的遞給了少年一杯茶。


    少年不接,老人就這樣端著。


    少年走到了老人對麵的椅子上,眼神冰冷的看著老人。


    老人搖了搖頭,臉上浮現出笑容,茶杯輕輕推到了少年眼前。


    “今年成澤剛剛送來的冰紅,嚐嚐吧。”


    少年不動,嘴角冷冷說道:“為什麽送師父離開?”


    老人轉過頭望向空蕩蕩的門外,歎氣道:“老了,保不住了。”


    “什麽?”少年的眼裏忽然有一絲動容。


    “保護了他二十多年,地下城堅不可摧,為什麽還是要這麽做?我不明白!”


    老人坐在凳子上,一言不發。


    少年接著逼問道:“師父可是陪你起家,陪你打天下的人,如今就這樣把他送給漠北?先不說慕容王室如何,井竹我問你!你對得起他嗎?”


    少年的語氣越發的激動,眼淚已經在眼眶中打轉。


    “你對我怎麽樣都可以,我是你的孫子,可是他是你並肩作戰的戰友啊!是我井家兩輩人的恩人啊!”


    “戰友?”老人忽然被少年的兩個字深深的觸動,他嘴唇微動,好像想要什麽,可是已經沙啞的喉嚨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他站起身默默的走到窗邊。


    身後的少年卻早已淚流滿麵。


    老人輕咳了一聲,深怕身後的少年注意到異樣,很快擦拭了手上的鮮紅。


    “真的老了。”心中的想法化成滾滾懼意令老人有些喘不上氣。他手扶著窗框,迴望一眼,瞳孔鮮紅。


    老人迴過頭對自己小聲重複著:“還不能死,還不能死。”


    不知何時少年已經悄然離去,獨留老人於那空蕩蕩的屋子。


    “走了。”


    本該隻有老人的屋子,響起了其他人的聲音。


    “井叔要注意身體,你這樣子熬自己會撐不住的......”


    井竹擺了擺手,那聲音驟然而至。


    “你和你父親真像啊,都那麽喜歡嘮叨。”


    “哈哈哈哈,叔父說笑了,侄兒隻是擔心北秦沒有叔父的話,可能會出現變故。”


    “誒。”老人重重的歎了口氣,眼神望向房間的暗處。


    “如果我死了,北秦的局勢就靠你了,希望你可以幫助我的孫子真正的成長為一方王者。畢竟整個北秦除了殷恆我還是最信任你的。”


    撲通一聲,有中年人跪在地上,用著最真摯的語氣說道:“我不會忘記叔父的教誨,請叔父放心,侄兒萬死不辭!”


    老人嘴角笑了笑,淡然說道:“去吧,那邊還需要你。”


    當他再迴首時,屋子再次空無一人。


    行至院外的王府大管家殷恆,看著怒悲相加的少年又一次哈腰行禮,少年目中無人徑直向前。


    殷恆擦拭了頭上的汗水,輕輕的走進了議事廳。


    廳內空蕩蕩的令人寒冷,唯有北秦王一人,站在窗邊。


    窗外夕陽落日,火紅的晚霞掛在天邊伴著紅雲宣告了今日的落幕。


    老人憑借著多年的戰鬥早就可以憑借著腳步聲分辨他人的位置。即便這個人是殷恆老人依舊可以準確的找到他。


    他沒有迴頭看著逐漸轉暗的天空淡淡說道:“今日便是佛道之論的開始,持續一個月的時間後,朝廷便會發布藩王入京覲見的聖旨,這一次我打算帶井良入京,你怎麽看?”


    “帶小少爺去?”聽到王爺的這句話後,殷恆的臉上先是驚愕隨後他那深邃的眼睛裏便是無盡的哀傷。


    井竹繼續說道:“井良現如今可堪當大任嗎?能撐得起這北秦三十萬大軍嗎?能壓得住以燕長風為首的老將和以汪克一為首新派嗎?”


    殷恆依舊沒有迴話,多年來的服侍兩人已經有了不可言說的默契,沒有人能比殷恆更能了解眼前的這個北秦王。


    “當他說出問題的時候,他便是早就知道了答案,他並不需要他人的意見,他隻是想找個人傾聽罷了。”


    “我老了,真的老了,兩次江湖,五年遊曆,他還是那個少年,那個莽撞的少年。”


    “我死後......”老人終於將臉轉向了殷恆,殷恆看到的是疲憊不堪的臉。


    “他就交給你了。”


    撲通一聲,殷恆跪在地上,淚水止不住的從眼裏流出,空蕩蕩的議事廳裏居然傳出了熙熙攘攘的哭聲。


    老人坐在椅子上,窗外的一輪明月不知何時被雲彩遮住了很多,隻留下了小小的月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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