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被誤以為撿破爛的漂泊者單幹戶,真實名稱叫做鴿童,意思是放飛出去布滿天際的雛鴿,織成一道密不透風的監視之網,以此俯瞰天下,規模與人員眾多是超乎想象的。他們獨立於三大地底世界之外,自成規模,不僅擁有十分專業的情報搜集人員,而且架構出一套特立獨行的經營模式,同時也利用黑市競拍讓更多人成為自己的潛在客戶。我的老朋友幽靈或許並不存在,這隻是個代號,甚至連通話的都不是同一人,而是名普通的客服。


    鴿童將獨立小組稱為群,十群為一丹,領導者叫丹人;而十丹為一條,主事者為條長,有著等級森嚴的製度。他們的本陣稱作城,鴿童之城也就意味著組織的中樞大腦。按照約定,我不得打聽客戶的底細,但撇除她倆之外的話題,老嫗就暢所欲言了。鴿童成長經曆充滿著革命的火藥味,他們產生於新舊世界交替的動蕩年代。


    最早的鴿童大多是乞討為生的流浪漢,被具有頭腦的領導者組織起來,利用貌若無害的幼兒到處刺探情報,從而不斷出擊搞破壞,以增加占領軍的開支成本。所以,他們在一戰後與國際聯盟,紅色武裝都存在著廣泛的聯係。二戰至冷戰,早期鴿童被歐美國家當作境外勢力進行清洗,故而不得不轉型,隻保留單一的情報搜集網。因這群人的能力十分出色,逐漸為軍情六處,cia、摩薩德等特工部門所青睞,容許他們將巴黎定都為城。


    他們不僅遊走於世界各大政治板塊的縫隙之間,也曾為地底世界提供服務,從而賺取傭金。而鴿童都是普通人,也沒有自己的衛軍,在販賣情報時容易招人恨,所以暗世界、泛世界以及極暗世界都發布過結陣令追殺過他們,最後鴿童們學精了,不再遊走危險邊緣,從而開始了自我經營。因此他們對客戶的甄別很嚴格,生怕再鬧出亂子禍害到自己。


    我的訊息是地底世界強推給他們的任務,鴿童們對蘭開斯特們進行了長時間的追蹤,在得到默許後,才在黑市上高價競拍給任何感興趣的私人客戶,這一老一少及早收到內部消息,買斷了全部資料,由此才會找上我。老嫗不斷要我迴憶惡魘裏的諸多謎團,主題是黑袍老妖是怎麽來的?我有些記不清了,它差不多是隨著英格拉姆同一時間出現的,甚至比起麗姬婭現身還要早。惡魘中一係列大戰,我、krys以及喪婦無法判斷,它是哪隻羵羊的黑暗記憶,隻曉得那是不同的年代與階段,它全部發生在事件所在地—桃樹角市。


    小蒼蘭比起任何一個我想保護的人都重要,因她不僅是與我割裂不了關係的妻子,也將決定我們的未來走向,但要怎麽描述她的所作所為呢?在我苦思冥想下,終於找到個突破口,那就是全賴在翡翠之華身上。這個老呂庫古的軍師,打從五零年代起就在追剿山狩,渦地兩具僵屍的鍛造成魔,本不在他的考慮之中,純粹是無窮意外引發的。而且此人家大業大,手下爪牙甚多,在泛世界中很有影響力,理應不會有哪個瘋子敢去挑戰他的霸權!


    老嫗照例是騎在我脖子上吆喝,麵色陰鬱的紅隼像陣風般緊緊尾隨,我們很快越過第三支點,來到了積滿臭水的群葬坑。女子伸手製止我們前行,獨自揮舞著挑屍杆下到潭池最深處,將鋼管猛力一插,打著散物點燃焦尾琴的燈芯。燭火被陰風刮得劇烈晃動,女子背對著我們,整顆頭似乎裂成了兩瓣,隨後有片暗紅色的氣霧被吞進怪燈,火光這才通透起來。


    做完這些,她拔燈走迴來到明處。我很好奇她會是什麽老妖,結果細觀之下卻毫無異樣,依舊還是那張臉。她衝著老嫗又開始了適才的牙語,倆人嘬了一陣,隨後讓我在前繼續帶路。


    “等等,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這句總被人揶揄的話,而今我理直氣壯地有了針對目標,就是這一老一少。我返身快步走迴第三支點,將別人拉在石穴內的剩餘武器打了個包,端上改裝槍氣哼哼地迴來,道:“我說了那麽多,難道你倆一句都沒聽進去麽?毫無準備去闖渦地,那可比招惹暗世界死得還快。所以,我建議你倆也去撿把槍防身才是。”


    女子好奇地從彈藥包裏掏出玻璃泡,拿在手裏把玩,我朝黑暗盡頭努努嘴,示意她投出去,然後舉槍瞄準射擊。一蓬亮如白晝的氣體炸開,待到完全暗沉下來時,滿眼都是光斑。


    老嫗含笑不語,從肩頭解下背包拉開,掏出個瓶子提來,我接過後詳端,不僅倒抽一口寒氣,這東西竟然是久違的原裝正品,曾被我等在陰宅右側大屋搜刮得來。當最後一隻被甩完,已是過去了仨月有餘。


    “這些雷鳥,你等是哪搞來的?難道也是鴿童們的黑市麽?”我如獲至寶納入懷中,問。


    “鴿童們的黑市交易都是些低端貨、假貨,這是我們走正規渠道花錢買的。你居然認識雷鳥,不簡單啊,我有些小瞧你了。”老嫗索性將包裏所有玻璃泡都掏出來,撥給我一些,說:“七個為一組,這些本就要給你的。既然你用過,應該識得這頂三重冠冕吧。”


    從十世紀以來,教皇國出產的甲盾刀劍,素來代表著鑄造業的最高工藝。雷鳥是沿用了古法,外加參考希臘火的原理被設計出來的,存世已有好幾百年。現代工業興起,兵工廠也開始了流水線作業,在內務部門的監管上,品質大大得到提升。你哪怕有錢,也不一定能買到,因為教皇國隻與有過往來的老客戶交易,並嚴防死守頂級武器流入世間。這種玻璃泡曾被人賣到黑市,為妖人們絕讚稱道,故而仿造者無計其數。可惜,不論他們怎麽努力,也達不到正品十分之一的亮度,而這份神秘的配料方子,隻有教皇本人才有權查看。


    老嫗所給出的這組雷鳥,據稱比支付我的傭金還高。倆人既然敢闖龍潭虎穴,豈會毫無準備,光玻璃泡就帶著三十餘隻。原本我有心欺她,但在這種豪橫人家前,我隻有仰望的份。見討了個沒趣,我隻得緊閉雙唇。


    不過這個陰胄葬穴,我絲毫概念都沒有,前次進來,是參照毗麗子標記直入第二座孔雀池的。老嫗卻說無妨,適才紅隼在池潭中央獻了月禮,大致搞清了這些印第安木乃伊的來路。


    “沒錯,它們的確是史前土著人墓穴,但被遷了墳,移去了河對岸兩英裏處的山腳下。山狩果然不是凡物,竟將整片地帶的結構全都改了。又陰差陽錯將骨骸重新帶迴了原地,這樣不出問題才有鬼呢。”老嫗跳上我肩頭,開始指點江山起來,道:“這個部族早在英國人來到前,就已經滅絕了幾千年,它們與別人不同,是真正的拜月族。”


    “誒?波利姨媽,我承認你的知識麵十分廣博,但你怎知木乃伊是拜月的?靠猜麽?”


    “觀測蝃池外形和墓龕的修飾啊,你也是一個鼻子兩隻眼,怎會瞧不出端倪呢?”老嫗抱肚大笑,道:“你所描述的那個寄魂者很有文學素養,取了個好聽的名稱。其實三座蝃池都是水影宮,分別是啟星,當懸和閉星,代表月輪月相。想窺透它們並不難,須得由水中倒影細觀,天穹的朗月也就成了下玄月,真是精妙的設計,蘊含著天人合一的古老智慧。與小主人相比,老朽隻是個文盲而已,這些都是她說的,我不過是個傳聲筒罷了。”


    “我說,你倆就不能好好說人話麽?既然老子是來幫忙的,為何要這般見外?”我被滿耳的雜音吵得難以思考,問:“這種靠牙齒發出的聲音,也像暗世界那樣,是某種切規麽?”


    “當然不是,想哪去了?你與暗世界暴徒混得太久,也跟著一塊變神經病了。”我的話引得她不住嗤笑,連女子也是忍俊不禁,老嫗拍拍我肩頭,道:“小主人極少對陌生人笑,說明她覺得你很可愛。這不是切規,而是小主人還不會說話時,我逗她開心時的牙語,咱們將它叫做童齡番。隨著時光流逝,紅隼漸漸長大,每當談起私密話題,就用這個方式罷了。”


    “如果我也想學,花幾個月學得會麽?好了,不開玩笑了。適才你問我能猜到是誰搗鬼,我懷疑可能是個旗鏡師。”我點起兩支煙,提給老嫗一支,歎道:“蝃池裏再度遭遇科西塔小姐後,寄魂與她的那人就具備這些特征。既然你有我的資料,也應該知道我是名驍鷙,曾跨越時空闖過霧龍牙島,有高人曾向我描述過,能破山狩化影之穴的,隻有旗鏡師。”


    “年輕人,這不太可能吧?你確定麽?”老嫗聞訊不由一愣,道:“我就是個旗鏡師啊。”


    “這!”看來今天的黃金之骰決計不是我,怎麽哪壺不開提哪壺,處處碰壁。不論說什麽,都立即被這一老一少揭穿。這迴更絕,連旗鏡師都跑出來了。想著,我不由偷瞄了她一眼,暗自歎道:“可我聽高人言之鑿鑿說過,旗鏡師早就死絕了,你該不會是在耍我吧?”


    “怎會全部死絕呢?而是殘剩的人躲起來了。旗鏡師都是女人,比較容易掩蓋身份,嫁個人或去別人家幫傭,就大隱若市了。你所謂的高人,不提也罷。”老嫗深吸一口氣,閉目養神,雖口吻平淡,但依舊掩飾不了內心激蕩,說:“旗鏡師,也是出色的地理師,擁有世間罕有的六棱眼,最擅窺破偽道,從不參雜世間煩擾,與人無冤無仇。本過著世外桃源般的生活,三百年前,某個混帳僅僅以旗鏡師最擅尋蹤,會妨礙他的累世基業,便下令全麵剿除。一時間殺得人頭滾滾,血流成河,旗鏡師幾近絕跡,所遭受的磨難堪比獍行們!”


    當初與勿忘我獨處時,她也曾提過彌利耶們的國仇家恨,喪亡於第二次法布利諾聖戰。因心頭種著想要重振流派的怒火,導致她鮮廉寡恥,無處不用其極。這種壓抑,聽後令人難以喘息,我搖了搖頭,竭力不去構想,從此緘口不語。


    “我怎會倚老賣老耍你玩呢?你來看,這是什麽?”豈料我的沉默,讓老嫗誤以為是不相信她,反倒較起真來,她從懷中曲曲折折掏出個物件晃了晃,說:“瞧見沒有,旄旗在手,這還能有假麽?貨真價實的旗鏡師身上都帶著它,不然為何要自稱為旗呢?”


    “那看來是我誤會了,”我伸手接過,端詳起這柄小旗來,它不知是由何種動物皮毛所製,揮舞起來能發出很大的風聲,把頭上有個九頭蛇圖案,旗尖掛著幾團絨毛,雖不知用法,但很明顯是件禮讚。就這般看著,我忽然記起件事,不由將旗還與老嫗,問:“你還別說,我想到另一個特征。最初我等在石峽內找見一隻白色高跟鞋,因製作精良,所以科西塔小姐愛不釋手,這次來設鎮魂挽歌時,她特地穿著。然而,在自己被人串走魂的那刻,腳上無端多出另一隻白鞋來。依你之見那是什麽?中招的黑衣人或許知道,但也不明底細。”


    “你有否拍照?拿來我辯。”老嫗揚揚手,要我給她相片。可惜,手機已派留遺言之用丟在客房裏,我隻能口述給她知道。話說不過三句,背後的紅隼又開始了一輪嘬牙。


    老嫗抬手讓我停下,扭過臉去與她核對,倆人用童齡番對語了幾句後,不僅麵色大變。


    “依你描述,此物名喚行雲。它是用某種特殊的白質粘土所塑,珠寶掛飾皆為地角蝽或金劍天牛結晶的卵,所以踏在泥裏不會沾染塵土。但是,年輕人,這種鞋不是給活人的,而是穿在腐屍腳上陪葬用的!”老嫗抱著脖子幹嘔了一陣,叫道:“如果真能帶迴科西塔小姐,你倆趕緊將它處理掉,太晦氣了。飽受魍地藏穢納垢的浸淫,人起碼會走一整年背字。行雲是裝扮給喪神看的,表示能得到護佑直墜地獄!這根本就不在旗鏡師涉及的範圍內。”


    我雖聽得暗暗吃驚,但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掛在了嘴角。krys始終不肯言明的秘密,自有他人給出答案。兩人隨後的補充,更還原了為何它最終會變成了一雙。其實,如果行雲非要由人來用,通常隻穿一隻,隻有死人才會成雙作對。那麽,它的用途就很明顯了,便是借著死人之名,偽裝成素魂去走魍地。所以當闖進惡魘,自然多化出一隻來,可能是種噱頭。


    “那怎會是你理解的賣弄呢?如果科西塔小姐比較保守,楞沒將它穿進石峽,根本不會被串走魂,儀式也將穩步就班地進行下去,這麽一來反倒弄得我倆比較尷尬了。”老嫗躍下身來,問:“你倆有過交流,那以你之見,它是男還是女?”


    “這個就不好說了,因為此人不吐髒字,外加借助科西塔小姐的溫柔嗓音,我怎辯得清底細?那種感覺,就像蒙著麵網爆那樣,隻有鍵盤俠本身樂在心裏。”


    就這樣我們越過孔雀池,又邁入閉星的暗麵。老嫗依舊與紅隼竊竊牙語,並不時掃上我幾眼,有關這個寄魂者的概念,倆人在心底大致已有了答案。正因此人是我以各種誤導拚湊起來的,她們又能得出什麽高論來?想想就特別可笑。不由我竭力繃緊臉,佯裝不知發問。


    “嗯,在還沒提及此人前,我曾有過膚淺設想。而當你描述完畢,反倒是雲裏霧裏了。”老嫗幹笑幾聲,發出鶴音道:“它也許通曉一些金色階梯的內幕,但決計與翡翠之華無關。”


    “波利姨媽,何出此言哪?”我不由一驚,暗自生疑,難道又被她倆識破了麽,問。


    “小主人知你救人心切,自當不敢妄言,但還原下來,此人沒準是怕被你猜透,所以暗設了許多煙幕彈,以此混淆視聽。年輕人,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由頭至尾都著它騙了?”老嫗擺手讓我放輕鬆,繼續說:“如果此人不是個一無是處的傻瓜,就是個城府極深的絕頂高手,它沒準不需要用到你們,也能輕鬆成事。它特別謹慎,為人低調,生怕暴露馬腳會遭三大世界查蹤,而實際自己,早就在別人的黑名單上,那種人就是日本古語裏常提到的—鴨射。”


    “鴨射?那又是什麽?”老嫗又吐出個新名詞,叫我一下子來了興趣,不由追問。


    “先別急,這個我稍後會說明,還是讓咱們迴歸主題好了,一條條來推。”老嫗背起手在月池深潭中踱步,歎道:“如果是旗鏡師,它何必借助他人的毗麗子來找尋秘境?自己就能尋見;如果它是翡翠之華派來的,那麽事前肯定做過周密計劃,又豈會在燒山狩殘骸時被拖出惡魘呢?若它能掌控全局,為何要引黑寡婦來當鏤屬?又為何起先不知心枷方鏡呢?遭遇你倆是個意外,它本身就是要去拿炫彩的。你倆對它來說可有可無,隻是礙於情麵。”


    “誒,照這麽說來,好像真是如此。”我迴憶惡魘裏發生的種種,不由沉思起來。小蒼蘭打出現到最終被吞噬,都是作為一個引路人角色,安排我倆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


    “所以我倆認為,它是個絕頂高手的可能性更大。你與黑寡婦在她設計出的種種危機下,被動去作出反擊,從而給它提供了便利,最後它以玉石俱焚的姿態壯烈犧牲,真實目的是迴避你倆,它才不怕柏沙莎呢,那不過是助它奇劫成功的一件道具。”


    “既如此,那有沒有一種可能,科西塔小姐也許已離開了渦地?還有,什麽是鴨射?”


    “恐怕不能,宮閶在峽口擺著,它會被一下子蕩去魂魄。隻能說利用完科西塔小姐後,將肉身當垃圾丟棄在哪個角落了。”老嫗笑了笑,示意我們別停下,邊走邊說:“至於鴨射,是一種比喻,在古代日本養殖鴨子的村人,為了讓它們長得更肥更壯,就會不停給肉鴨灌食,當瞧見蛆蟲都快從鴨子喉嚨滲出來時,也就到了可以宰殺的時候了,所以叫鴨射。我這麽說,是指此人盡管費心勞神,但很可能行蹤被掌握在更高深的人手裏,故而被推為先驅罷了。”


    “沒想到,為了一顆屁都不是的次級鑽,人能無恥到這種程度,不過你們要它幹嘛用?”


    “好了,你確定沒再隱瞞其它了吧?那單子最後對一遍。”老嫗摁亮自己手機,上麵羅列著記錄完整的文字。我看一條她問一句,當全部核查完,她翻著白眼思索片刻,笑了:“嗯,這麽看來,咱們沒有枉費精力,多虧你們的奮力搏殺,算是掃除了荊棘。我答應你,不論科西塔小姐是生是死,小主人都會給你一個交代,現在你走吧。”


    “走?走去哪裏?”我一時沒厘清她所謂何意,不由腳打著拍子,問:“老子還能上哪?”


    “隨便你上哪,隻是別再跟著,收拾老妖這種事,隻能小主人獨自前往,有閑人在邊上隻會添亂。”老嫗揮揮手,不耐煩地驅趕,說:“愛上哪就上哪,咱們的交易結束了。”


    “波利姨媽,你看壁龕已隱約可見。俗話說送佛送上西天,到都到了,就讓我陪你們去口子前好了。”遭人轟趕若仍要執意跟著,實在不符合我的個性。隻是此刻出事地點近在咫尺,她倆是否真像自己說的那樣,能輕易辦成此事?這點令人很質疑。想著我快步追上,道。


    紅隼俯下腰對老嫗牙語了一番,然後扛著挑屍杆,一言不發地走進產道般狹窄的琥珀巨晶。我剛想上前,便被老嫗一把攔下,她將呆坐在地的黑貓抱起,神情詭異地微笑起來。


    “怎麽了?”我探頭探腦了一番,女子就像踏入了另一個時空,一發走得不見了蹤影。見實在看無可看,我隻得悻悻然退後,問:“我保證絕不擅闖渦地,你去忙你的吧。”


    “我已經說了,奪取炫彩這種事,隻能小主人親自前往,連我也被排除在外,我陪你四下走走好了,順便讓你見識下旗鏡師是什麽,如何?”她指了指背後狹窄的石道,那裏曾是我昏厥的角落,說:“我知道你心頭真正所想,這沒什麽,人之常情而已。”


    “別開玩笑了!哪怕你等是非親非故的客戶,送這麽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孩入渦地,我也不會無動於衷。”我指著黑暗深處,叫道:“倘若她有個閃失呢?倘若她需要外界協力呢?”


    “快得了吧,年輕人,別跟老朽我說這些虛頭,你怎會關心紅隼安危?你是懷疑她的能力,是否真能將科西塔小姐帶出來,是不是?”她牽了牽衣袖讓我放寬心,邊走邊笑,道:“我之前說了那麽多,隻不過想告訴你一個常理。不論是玩通技、影技還是虹技的,都有自己獨到的一麵,和自己擅長的一麵。獅虎在水中遊不過金魚,大白鯊在陸地追不上野兔,小主人或許連同齡人都打不過,但她與生俱來就是幹這種事的。走吧,讓我再送你件大功。”


    “我連自己的夥伴都保護不了,還要大功有何用?波利姨媽,那是什麽?”


    “尋找通向礦山四階的密道,既然油氣站小孩都能擅入,對我來說自不在話下。”老嫗朝第三支點方向努努嘴,說:“暗世界傷了許多人,光救護車就開來七八輛,那麽再過幾天,勢必會有人來封山。如此一來,你們來不及搬走的器具,全都拿不走,將伴隨惡鬼骨骸被永遠封存在地底。若你告知地方官員,自己找到了安全方式直抵礦難地,別人不必再冒生命危險搞第二次發掘,豈不是綠燈大開?你也就成了焦點人物,時代英雄了呢。另外你有否想過?科西塔小姐被寄走魂後,顯然不是走的琥珀巨晶,那她又是怎麽闖進去的?”


    “誒?這個還真的沒想過。既如此,你身為旗鏡師,哪怕不用我,也能帶著紅隼走進渦地,幹嘛還要費錢勞心?總不會是鈔票多得沒處使喚了吧?”我側過臉,好奇地問。


    “正所謂人走人門,狗爬狗洞,投機取巧固然方便,但傳出去後有損小主人的聲譽。找鴿童聯絡你,也等於向外界言明我倆不會行蠅營狗苟巧力,僅此而已啊。”老嫗聳了聳肩,一下竄到我前麵,取出小旗揮舞,道:“你也別再多問,適才小主人入坑前,已對我有過交代。她知你滿心質疑,恐會趁我不備偷跑進去,因此答應讓你親眼見證,杜絕非份之想。”


    我順手接過貓,抱在懷中,默默跟在她身後。這小東西遇見時兇得很,現在落入我手,卻安安靜靜不敢低嗚一聲。那是隻普通品相的家貓,生得渾身漆黑,不見一根雜毛,就連四足也是如此。它脖子上帶著個金屬項圈,用手撥弄之下,我方才辯出不是真金,而是赤銅所造。反複端詳,我辯出門道,這件東西看似尋常,其實是一部袖珍攝像機,隻是不知通過什麽方式,能將影像傳輸到他處。黑貓嬌小,混在人群當中難以發現,充當間諜再妙不過。


    老嫗在旁補充,正因她倆原計劃入夜動手,所以才放它進洞,先過一遍地形。在我被魂鐮打暈後,貓就讓人拎著後脖子扔出了石峽,但該要看的地貌,已全都有了概念。所以這隻黑貓也就失去了價值,若是喜歡隨便抱走,隻是項圈等要還她倆。


    不久之後,她下到某座土坑盡頭,指著頭頂一口窟窿說,這就是進入地底四階的入口之門了。然而環顧四周,卻不見柔軟手掌圖樣,她見我不信,便跳上肩頭自管自爬入,要我緊緊尾隨。在狹窄逼仄的破墟間穿行過十餘米後,四周不再是軟塌塌的爛泥,而成了鋒銳的岩層。再去看時,毗麗子赫然刻在前方,腳邊被人丟了一張香口膠錫紙,尤金果然到過這裏。


    “這卻是奇了,為何反要繞道走礦山?”老嫗蹙緊眉頭,忽然雙目發亮,一把抓緊我的手,失聲道:“你看前方,翡翠之華的走狗們果真來過,不知那是何年何月的事!”


    她要我去端看的,是這個窟窿的根部,花崗岩已被鑿穿,在我們腳底有個半人多高的深孔,那是麗恩的花飛魄所致。迴過頭再想,頑童追尋毗麗子標記四下爬坑,無意下到了慘絕人寰的地底煉獄,在那裏瞧見krys正失神地走在臭水窪裏,正是追趕她才僥幸地撞上我。


    “這個婦女充耳不聞,不管我怎麽喊她也不迴頭,然後她開始狂奔,照準一個土坑紮了進去。等我追到,人已經下去了很久,再想找婦女,她已沒了蹤影,大概就是這樣。”


    我將尤金原話一五一十報給老嫗,她望著深孔沉思片刻,說唯有下去才能明白krys的用意。其間接帶出一個訊息,最早破0514問題房所見的魔魘,dixie走過的那條路,也許正是麗恩本人。老嫗探了探頭,一股腥風撲麵而來,底下氣味必然極其難聞。她開玩笑般問我怕不怕屍骨,不待應答,一骨碌翻將下去,約莫半分鍾後,底下傳來她的迴音。


    “下來吧,這裏果然是礦坑的某段,沒任何危險,隻是氣味相當難聞。別將貓帶下來。”


    我應了聲好,黑貓剛脫手,就立即逃出窟窿,我將身一拱順著斜坡下去,不消數秒,隻感腳下一鬆,整個人掉入沒過小腿肚的臭水裏,沾了一屁股白花花的油膩。老嫗正立在不遠處,取出一塊紗巾覆在麵上,見我緩緩爬起,踉蹌著過來,也提過一方要我學著做。


    方帕透著濃烈的暗香,是老女人喜愛的梔子花香,一下子掩住了密閉空間裏金屬被燒化後的酸味和腥氣,擺在我們麵前的是一條傾斜成七十度的走道,黑暗深處蕩漾著難以計數的雜質,當棉絮滑過臉龐,脆斷而成了碎粉灑落地下水間,伴著白花花的油汙被衝刷走了。


    “礦難發掘地我在電視上看過,但不會出現這種棉絮,不僅礦山,就連渦地也飛得到處都是,它們究竟是什麽?”


    “這種東西常人是瞧不見的,而你能感觸它們,表示你已非凡胎。它們是什麽呢?不明白或許比明白更好,那隻會加重你的惡心。當人死後,如果不去處理屍體,骸骨腐爛後,脂肪會隨著血水滲出。而土下之鬼們一樣會腐爛,會流淌屍油,隨著它邊走邊灑,慢慢成了棉絮般的東西,人稱髓枯。由此說明,在山狩誤闖進來前,這兩隻兇靈前生就是六翼地邪。”老嫗擎著旄旗,朝著左右兩廂用力揮舞,瞬間在空氣中蕩起一股怪風,將棉絮拍到敗牆兩端,緊貼在山石間無法動彈。由此,將這條險徑空了出來。她朝我揮揮手,說:“走吧,隻有看得更多,才能發掘出不為人知的秘密,也許就有它們緊盯歐石竹街那個人不放的原因。”


    當越過幾個轉角後,麵前出現一段滿是燒焦木樁般的地方,這個角落很是眼熟,我一眼就將它認了出來,這正是魔魘裏所走過的四階。再往前走幾十步,將會轉到那座不存在的儲藏室後窗,曾經的英格拉姆正是攀著窗沿朝裏打量,見到了麗姬婭與格蘭特倆人摟抱在一起熱吻,從此令他抓狂又無可奈何。我正待引道,老嫗忽然低喝一聲,折返迴去動手搬焦木。


    我見她枯柴般的胳臂沒幾兩肉,也是心痛一個老人家去幹體力活,剛想上前搭手,就被她擺手製止。老嫗讓我退出十步外,又掏出旄旗來,然後將其插在自己白發間,雙手合十。摞成一堆的焦木由裏至外開始了顫抖,似有一股地底怪力在湧動,隻聽得轟隆一聲,碎木片飛濺開來,老嫗不知施展了何種妖法,竟硬生生在殘垣斷壁間鑿開一道花飛魄般的創口!


    “原來,那間不存在的屋子果真存在過,不僅如此,這裏還有道通向石峽的密道哪!”老嫗迴頭見我呆若木雞,慢慢將旗納入懷中,臉上平靜如水,不居功與名,寬慰道:“別怕,那隻不過是雕蟲小技,旗鏡師能任意破壞山澗水行,磕碎頑石,唯獨傷不了人。”


    說完她往爛泥裏一滾,攀著碎木朝裏爬去。我緊追上前,也打算隨她鑽坑,可惜破口太窄,我隻能探進半扇肩膀。盡管過不去,但能瞧見老嫗的身影,洞窟相當淺,走三米就已經到頭。她又取出旄旗,在指尖沾了某物,彈著旗尖絨毛,這東西竟像盞燈兀自亮了起來。


    破墟牆頭現出一道很不明顯的犬牙,大小隻有一隻背包的寬度。老嫗伸手推了推,自然是牢不可開,我本以為她又要作法,不料她沒這打算,而是按原路退將出來,並對我說,即便有過門,但也啟不開了,因為山狩竄行後,將原貌已徹底摧毀。並且,這道殘存下來的遺跡,很明顯是被人打另一頭倒鎖的。


    “翡翠之華派進來的走狗非比尋常,此人雖不是旗鏡師,但手段不在我之下,不由得讓我連想起一個人來。”老嫗拍拍身上塵土,自言自語道:“原來如此,它為何要繞一個大圈走來這裏,許是為了找尋門鎖的撬機。這不啻折射出一條隱藏訊息,在那時,琥珀巨晶還未形成,那頭仍是被徹底封堵的山石。而它沒有小主人的才幹,隻能另尋捷徑。”


    “我不知你與金色階梯間有什麽過節,但你能否別稱她叫翡翠之華的走狗?”


    “她?看來被我蒙對了!這麽說,此事顯然就是黑水仙所為。”


    15:29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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