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個詞形容方年的感受:


    麻了。


    人麻了,物理意義上的。


    怪物的毒相當厲害,毒性猛,擴散速度快,目前無解。


    方年失去了五感,隻剩下微弱的感知。


    在絕對的寂靜、絕對的黑暗、絕對的無裏,他唯一知道的是老閑一直在,一旁還有兩個人。


    總體來說是無惡意的。


    方年默數著時間,等待毒效緩解。


    等著等著打了個盹,在恢複實感時準時醒來。


    外麵風沙又刮著,氣溫倒是降了下去,風興奮地“嗚”叫,調子很熟悉。


    等到勉強能動,方年睜開眼,首先是藍色撐起的帳篷頂,一個少年坐在旁邊。


    王頁嘴裏嚼著肉幹,閑來無事來迴搗鼓著沒信號的衛星電話,時不時看一眼躺在一邊的方年,怕又出現意外。


    “嗯?”王頁看見躺屍假裝法老的人睜開眼,“兄弟你醒了?”


    方年右手撐著自己坐起來,拄著鋪好的墊子,王頁一邊叨叨一邊放下東西來扶他。


    “你傷這麽重,要不還是躺著歇歇。”


    “……”


    “顧…呃那個,人醒了!”王頁衝帳篷外喊了一句,長長舒口氣接著跟方年道:“先前你唿吸停止,差點心跳都停了,還好挺過來了。”


    “要喝水嗎?”王頁拿起水杯放方年手裏,裏麵還是溫水。


    “……謝……謝。”


    方年張了張嘴,聲音嘶啞地道謝,他粗略地查看身上的傷,全都處理過綁上繃帶,尤其是左肩的部位,處理的人手法老練…至少繃帶綁的漂亮。他穿的衣服也換了一身新的,額頭還貼著退熱貼。


    瞧見方年的動作,王頁解釋說:“是另一個人幫你包紮的,他經驗比較豐富。對了,我叫王頁,一會進來的是顧明義。”


    頓了頓他接著道:“你的衣服全是血,就找了身我的給你換上,可能會不太合身。”就這麽一說,他們身高體型其實相差不大。


    方年搖搖頭,表示沒事,有的換已經很不錯了。


    “方年。”


    這時有人進入帳篷,戴著口罩身穿白大褂,手上還戴著醫用手套收緊袖口,全身包得嚴嚴實實,是那位車技了得的司機。他進來摘下口罩唿口氣,問方年:“你感覺怎麽樣?”


    “…還好…。”


    方年重重咳了兩下,傷口疼痛不算什麽,隻是虛得厲害,三天沒吃飯的虛。


    “嗯。”顧明義一件一件地解除他的防護,複雜得令人發指,“你的恢複能力很好,傷口是次要的,主要是先解毒。”


    他同樣坐下,三個人圍成三角形。


    “我帶的解毒劑用處不大。”顧明義道。


    “我能解決。”方年多看了他的白大褂一眼,沉默一會說道。


    “那就好。”顧明義點頭:“後麵會很危險,這個給你。”


    方年看著那把三棱刺,沒動,也沒說什麽,場麵一下子凝滯住。


    王頁:……?怎麽了這是?滿頭霧水地左右望望,左邊方年右邊顧明義,一個生人勿進一個風輕雲淡。


    明明沒什麽變化,王頁卻總覺得這倆人背著他開了個私聊,交鋒了八百次一樣,畫風突變的氣氛就奇怪了,一臉迷惑地思索一陣,他搞不懂忽然的沉默,腦殼疼。


    王頁感覺如芒在背,大家聊著聊著其餘人忽然都閉嘴,就你一個人不明所以,氛圍太不友好了。


    悟了。


    王頁靈光一閃,他們的事就讓他們聊吧,三個人裏邊就他王頁弱小可憐又無助,瞎摻和什麽,於是他找了個借口,抱著裝肉幹的牛皮袋離開帳篷。


    “我去車裏看看。”


    方年覺得顧明義很適合一個詞語:謎語人。


    這人太輕鬆了一些,和王頁暫時的輕鬆不同,王頁可能自己都沒意識到,他心底滋生壓抑的焦躁,掩埋在樂觀下的負麵情緒在影響他,方年從他的視線裏感受到了慌張,對陌生的慌張,藏得深,慢慢擴大,等待壓倒他的最後一根稻草來臨,然後席卷一切。


    顧明義則是真的不慌,風輕雲淡不是裝出來的,形容一下,就像常年霸榜的學霸參加考試,腦中有充足的知識儲備,所以上場從容淡定。


    他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行為,明顯是知道些什麽。


    基於這種“知道”,他會帶有一種信息量的碾壓,從更遠事物出發的話語,暴露出信息的一鱗半爪讓人有種想要究根究底的難受感。


    就比如剛才,比起方年盲目地遊蕩,顧明義明顯就有目標,對後麵的事情有規劃,還是個說了一句不講後續的謎語人。


    方年等了一會兒,顧明義也沒有解釋解釋“後麵會很危險”的原因。


    好吧,方年接過刀,可以把顧明義的話理解為:組隊不?我們缺個打手。


    其實在這個惡劣的地方,就三個人,三個嫩得很的年輕人,想一想都不會有人選擇單幹。


    大家就默認一起走就好了,有點腦子都知道怎麽選。


    那顧明義還發出組隊邀請……方年想了想,可能是因為那該死的儀式感,還有當謎語人的惡趣味。


    王頁出了帳篷,越野車就在一側擋風沙,營造背風環境。


    三米開外還有一個帳篷,比起他們呆的要簡陋得多,王頁朝裏邊看了看,裏邊是追殺不成反送命的蜥蜴版怪物。


    !


    這麽慘了嗎!


    王頁看清裏邊的景象,感覺心理受到極大衝擊,沒了再看一眼的勇氣。


    要不是之前和顧明義一起把它拖出來,搭帳篷時近距離接觸過,王頁絕對認不出來,裏邊碼的整整齊齊的幾堆是那怪物,人家之前雖然腦袋被捅穿了、脖子被掐折了、半邊身子被撞殘了,但好歹還能看出來個形狀。


    顧明義在外邊忙碌是在忙著把它拆了啊!


    王頁眼皮直跳,能滅了怪物是猛人,能研究屍體肢解成堆的是狠人,還是個有強迫症的狠人。


    你們都這麽多才多藝的嗎!


    莫非是人類進化不帶我?


    那兩個滿級人類真的和我是同齡人嗎?


    對不起我給人類丟臉了。


    莫不是兩個容顏不老的老怪物,誆我這平平無奇的幸運鵝?


    他們現在其實是在裏邊互相暴露身份,比一比誰活得長?


    王頁坐車裏頭腦風暴、胡思亂想,越想越離譜,被自己腦補的內容嚇得夠嗆。


    石礫打在車窗上,清脆的聲音喚迴王頁,他一隻手支著下巴,表情深沉,剛才直覺讓他注意到一件事,關乎到思想正確的一件事。


    到飯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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