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案牽涉數年,曾經幾次被翻出到最後都不了了之,而這一次,顧德依舊故技重施想要壓製。


    顧曦延以退為進,隻等著顧曦月自投羅網。隻是誰也沒有想到,顧曦延所有的計劃裏,沈玉舒永遠是一個可以擾亂所有安排的關鍵。


    終究,他所有的計劃,都在她這裏變了方向。


    沈玉舒還是食言了,文靈軒走後不久,她便以為馮玉華掃墓為由帶著小紅離開了聚寶齋。顧曦月如今是一隻驚弓之鳥,隻要再稍稍加點火,他就必死無疑。沈玉舒抓住這一點,讓小紅悄悄在夜晚給太子府送去一張字條。


    上麵隻寫著一句話,三月十五岩州沈府舊宅。小紅很機靈,並沒有讓跟蹤她的太子府人發現她的行蹤,隨後她按照沈玉舒的吩咐便偷偷的躲了起來,等到無人跟蹤之時迴了聚寶齋。


    而沈玉舒,則雇了一輛馬車去了岩州城。


    她不想然孩子一出世就活在這場上一輩人未完結的恩怨裏,所以她要在他出生之前結束這一切。


    顧曦月,我要讓你在沈家祖先的凝視下死無葬身之地。


    時至春初,岩州城中早已綠樹環繞一派祥和,沈玉舒坐在馬車上望著一幢幢一排排熟悉又陌生的房屋,心中不禁生出一股近鄉情更怯的情感來。


    當年顧曦延帶她來這裏執行任務,她並沒有多做停留,一方麵是怕耽誤行程,一方麵則是害怕太陽升起大霧消散,她看到的岩州全貌會無法與記憶中的岩州重疊。


    時過境遷,她還是害怕那些因時光而褪色的記憶。那些記憶猶如垂死之人的臨終掙紮,不停的在她腦海裏閃現,卻又讓她無法捉摸。


    沈玉舒望著路上來來迴迴的行人,想要尋找一張熟悉的麵孔,才發現自己早已成了外鄉人。岩州城的鄉音早已被淡化,如今能想起來的不過是一句“阿爹”“姆媽”罷了。


    誰是誰的過客,誰又能在誰的心裏存在多久?這一刻她沒有任何答案。


    一路打聽過後,沈玉舒才知道沈府舊宅因當年的血案,成了一棟遠近聞名的鬼宅,沒有人再願意出錢買下,更沒有人敢拆了它。據說裏麵總在夜晚之時伴有哭泣之聲傳出,岩州的老百姓都認為是沈家冤魂作祟。


    沈玉舒聽到這樣的傳聞,心中想到這樣的鬼怪傳說也剛好可以助她一臂之力。


    可是她挺著肚子一些事情總是不好辦,就在一籌莫展之時她想起了外公一家。當年沈府命案後,聽顏風說外公和外婆由於一時之間經受不住打擊相繼離世。


    外公外婆一生隻有兩個女兒,所以整個水家也因此由興衰變為沒落。


    當沈玉舒沿著記憶中的路線,來到水家時已是黃昏。敲開水家大門,麵前浮現的是一張久違的與記憶之中重疊在一起的皺紋滿布的臉,那是水家看門護院的老者,沈玉舒辨別之後,詢問道:“是水爺爺嗎?”


    那人聽之一愣,直了直佝僂的身板,觀察沈玉舒道:“夫人是……”


    沈玉舒忙興奮的說道:“水爺爺,我是玉舒啊,我娘是水靈秀。”


    老者聽沈玉舒說完睜大了雙眼仔細看著沈玉舒道:“你,玉舒小姐啊,真是您?”


    沈玉舒激動道:“水爺爺,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能不能先讓我進去?”水爺爺一聽忙讓開身,帶沈玉舒進了門。


    如今的水家大宅已不複往日榮光,入眼的盡是一幅破敗景象。沈玉舒走到正廳之中向四周望了望,水爺爺見狀,擦了擦她身旁的木椅道:“小姐先坐下,唉,這麽多年沒想孫小姐還活著,真是老天爺保佑。孫小姐這是有孕啦,怎麽沒跟姑爺一起迴來?”


    沈玉舒摸了摸圓滾的肚子道:“此事說來話長,對了,水爺爺,水家現在還剩下多少人?”


    水爺爺停下手中的活計,長歎一聲道:“除了老朽,還有老朽的一個孫子,再沒其他人了,兒子當兵去了,駐守在岩州城外的軍營裏,不時常迴來。”


    沈玉舒“哦”了一聲,不再說話。


    水爺爺見狀問道:“孫小姐,怎麽這日子迴來,也不提前知會一聲讓老奴有個準備啊,這些年您過得可還好?”


    沈玉舒坐了下來道:“我與母親一直在山中過活,這次來的匆忙,不過還真有一事。”


    水爺爺好奇的看著沈玉舒,沈玉舒繼續道:“水爺爺,您應該也聽說了,前段日子,皇上命人來岩州重新徹查沈家當年的案子。”


    水爺爺肯定的點了點頭道:“大家都說,當年的事情是太子幹的,沈家那麽多條人命啊,說沒就沒了。要是老爺在天有靈,死也瞑目了。”


    沈玉舒激動,點頭肯定道:“沒錯是他,可是皇上如今隻是囚禁了他,並沒有進一步懲戒。”


    水爺爺聞聲一愣,“小姐您這是?”


    “水爺爺,玉舒想讓您幫幫忙去準備一些東西,咱們不能這麽輕易放過他,若不是他殺了沈家滿門,外公外婆又怎麽會悲痛欲絕而離世。”


    水爺爺疑惑的看了沈玉舒許久道:“孫小姐想要為沈家報仇?”


    沈玉舒點了點頭盯著院子裏的一株核桃樹道:“顧曦月作孽太多,如今我要親手殺了他。”


    水爺爺一聽急了道:“孫小姐啊,俗話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您如今還懷著孕呢,怎麽能幹這種事,這要是姑爺知道了,還不怨死老奴啊!”


    沈玉舒聽水爺爺如此關心她,心軟道:“水爺爺,我知道您是為我好,您放心,隻是讓您去準備一些東西,並沒有說現在就要報仇。至於我的夫君,他根本不在乎這些事情。”


    水爺爺懷疑道:“真的?”


    沈玉舒點了點頭,水爺爺才露出笑容道:“這樣就好,顧曦月他作惡多端自有老天爺懲罰,您如今迴來還是先養養身子吧。”說著竟是去給沈玉舒準備晚飯去了。


    沈玉舒的積蓄不多,又變賣了一些水家不用的老古董湊了一些銀兩,才買齊了她所要的東西——硝石跟硫磺,還有木炭,還有一些成品的煙花管。


    水爺爺的孫子今年有十六歲,長得眉清目秀,叫水生。沈玉舒教他將所有的硝石和硫磺、木炭用十幾節大小相同的胳膊粗細且長短相同的竹筒裝滿。並將這些東西在夜晚之時偷偷的都埋在了沈家老宅周圍。


    當然這些都是瞞著水爺爺做的,沈玉舒知道文靈軒、水爺爺都是為她著想為她肚子裏孩子擔心,可是她不能等,她不清楚顧德會不會又要顧念父子之情,饒了顧曦月,就算是數罪並罰,顧德隻怕也不會輕易要了顧曦月的命。他還要用顧曦月命顯示自己的仁德。


    可是,誰又為死去的人去顯示仁德?


    所以她又讓水生在沈家宅院中按照沈玉舒所說的陣法,擺放了許多暗柱,總之隻要顧曦月敢踏進沈家舊宅,就讓他有來無迴。


    沈玉舒望著眼前準備的差不多的宅院,拿出帕子擦了擦頭上的汗,可能是產期將至,她行動越來越沉重,走幾步路都會喘好久。


    水生見狀忙將腰裏的水壺遞給她道:“舒兒姐,你弄這些做什麽啊?”


    沈玉舒接過水壺喝了一口水,道:“殺太子。”


    水生瞪大了眼睛道:“舒兒姐,你別嚇我,你如今這個樣子怎麽殺得了當朝太子,你不要命了?”


    沈玉舒笑著對他道:“這件事情不要告訴你爺爺,要不然他會扒了你的皮。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水生猶豫道:“倒不是爺爺的關係,是你,你怎麽會想到殺太子呢,皇上不是已經將他囚禁了嗎?”


    沈玉舒歎道:“虎毒不食子,想讓顧德殺了自己的兒子,比登天還難。倒不如我自己動手,不但讓他坐實了所有的罪證,還要替沈家的冤魂討一個公道。”


    水生望著沈玉舒一臉不可思議,卻也不再說話。


    如今一切準備就緒,隻等到三月十五顧曦月的出現。


    京都,顧曦延在書房中拿著本兵書來迴的翻著可就是靜不下心來,忽聽房外人聲傳來道:“王爺,王妃來了。”顧曦延麵無表情,隻說了一聲,“進來”。


    武玢兒端著一碗蓮子羹,步履緩慢的進了書房,顧曦延抬眼望去,便看到了她圓滾滾的肚子。


    武玢兒害羞的笑了笑道:“王爺,這是妾親自燉的蓮子羹,夜深了王爺還是用些膳,早些休息。”


    顧曦延放下手中的書道:“我說的話,難道你聽不懂嗎?”


    武玢兒有些手足無措,忙走到顧曦延身邊,將手搭在顧曦延肩上,“王爺,你我是夫妻,怎麽能如此見外。”


    顧曦延一把打落武玢兒的手,卻看都不看她一眼,“誰給你的權力和本王如此說話,這些事情以後都不需要你做,你好好待在自己的院子裏安心養胎。”


    武玢兒眼中一抹受傷的神色道:“王爺,妾隻是想著您。”


    “好了,王妃可以出去了,這裏不需要你。武玢兒,你想要的本王已經給你,希望你不要再打擾本王。”顧曦延冷淡的說道。


    “王爺如此對我,難道就是因為當日我犯下的錯嗎?”武玢兒不甘心道。


    “你做了什麽你自己知道,不論是那些迷情香還是你,這個孩子本王給你,目的就是讓你以後不要再打擾本王。”顧曦延陰鬱道。


    “王爺如此絕情,難道就是因為著迷情香是出自沈姑娘之手?”武玢兒哭泣道。


    “夠了!本王告訴過你,在本王麵前不許你再提起她!”顧曦延順勢打翻了桌上的蓮子羹,這一幕讓武玢兒心驚肉跳的沒了聲音。


    不久門外傳來榮楠的聲音,“王爺,屬下有要事相告。”


    顧曦延緩了一口氣道:“榮楠,先送王妃迴去。記住以後沒有本王親口允許,王妃不得踏入這裏一步。”


    武玢兒的心越來越冷,但又無可奈何道:“妾遵命。”說罷,離開了書房。


    顧曦延看著地上打翻的蓮子羹皺著眉,直到榮楠聲音再次傳來“王爺。”顧曦延抬起頭,見榮楠一臉嚴肅。


    榮楠見狀繼續道:“太子府的探子傳來消息,顧曦月喬裝出了府向岩州城去了。”


    顧曦延聽後道:“派喬二和雪瑩帶十人趕去岩州,有什麽消息立即迴報!”


    榮楠聞言領命下去。


    顧曦延不由的歎道:“妍妍,總算有你的消息了。”


    榮楠走後不久,一個瘦弱的身影來到顧曦延的書房,顧曦延見那一抹身影緩慢挪進書房,起身迎上去道:“姑姑怎麽來了?”


    胡瑤姬惆悵道:“怎能不來呢,要不是我玉舒她也不會走。”


    顧曦延見狀安慰道:“姑姑無需掛懷,我如今已經知道她的下落,也派了人,隻要將她平安帶迴來就好。”


    胡瑤姬聞言坐在一旁道:“我老了,你們的事情也管不動了,延兒這幾日我始終覺得顧德應該查到我與你私下見了麵,你最近做事千萬要小心。”


    顧曦延也坐迴輪椅上道:“姑姑放心,若是姑姑不願留在京都,我著人送您迴煙雨樓吧。那裏的瘋老頭興許能治好你身上歸真散的毒。”


    胡瑤姬聽罷,讚同道:“也好,留在這裏若是被人撞見反而弄巧成拙。”說罷起身打算離開,當她走到門口時卻又迴身望著顧曦延道:“延兒,愛一個人不能總藏在心裏,一定要說出來讓她明白。”顧曦延無聲的點了點頭。


    胡瑤姬見狀歎了口氣不再多說,轉身離開。


    胡瑤姬離去後,顧曦延再次陷入了沉思。胡瑤姬在母親死的當年便失蹤了,直到今年突然出現,說來也有十幾年的時間。


    突然出現的故人給顧曦延帶了更加震驚的消息,沈玉舒這些日子一直生活在天香樓裏,還挺著孕肚。


    顧曦延不敢相信這個孩子是不是那一日結的果,但他需要去保護她。所以,當胡瑤姬說明她要做的事情後,他便欣然同意。


    沈玉舒畢竟才入天香樓,而胡瑤姬已經在裏麵八年,已經快要接近顧曦月的聽雪園,所以他想送她一個好意,讓她覺得這一切都是因為她的出現才會有這麽快的步調。


    隻是他還是搞砸了。


    顧曦延想到這些,不禁一拳砸在書桌上,氣憤不已。他想要彌補,卻越來越找不到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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