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文靈軒突然入夜來聚寶齋探望沈玉舒,但麵色凝重,說什麽都有些提不起精神。


    沈玉舒見他如此不禁問道:“靈軒,可是心裏有什麽事嗎,一直覺得你悶悶不樂。”


    文靈軒見狀惆悵道:“是大哥,這兩年來他身體越來越弱,顏先生探過脈,說是大哥隻怕就在這幾天了。所以,舒兒,今日一過我可能有一段時間不能來探望你,我想要好好陪陪大哥。”


    沈玉舒聽聞,點了點頭道:“應該的,我這裏沒事你放心去。”


    文靈軒望著沈玉舒關切的目光,麵有猶豫,卻還是開口道:“舒兒,你,你能幫我個忙嗎?”


    沈玉舒見狀毫不猶豫道:“你說吧,隻要我能幫的上的。”


    “大哥一生除了希望他唯一的兒子若雨能有出息以外,就是希望我能成家立業。可如今我身邊還沒有妻室陪伴左右,大哥每每提及此事都覺得虧欠我許多。”文靈軒有些惆悵的說道。


    “你是想讓我假裝是你的妻室,去還了你大哥的一樁心事?”沈玉舒問道。


    文靈軒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沈玉舒深唿吸了一口,坦然道:“這種事情你早該告訴我,說實話,我也想見見一直疼愛你的大哥。你瞧,我如今挺著肚子去,怕是你大哥更加會安心。”


    文靈軒見狀將沈玉舒攬入懷道:“舒兒,謝謝你。”


    沈玉舒安慰文靈軒柔聲道:“靈軒,別說這些見外的話,要不是你,我不會活下來,幫你是應該的。隻不過為了保險起見,我不希望有人認出我來,給你添麻煩。”


    文靈軒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第二日,沈玉舒戴上了一頂厚厚的幕籬將自己麵容遮擋,黃首良駕著馬車送她入了京都內城。


    將軍府的下人有一部分是隨著神武將軍征戰過沙場的,沈玉舒一進府便感覺到了將軍府不同其他府邸的正氣森嚴。所有人都有條不紊的做著自己的事情,就像是這府中的主人並沒有病入膏肓一般。


    文靈宇住的地方名為汀香水榭,十二月的嚴寒,水榭中所有的樹木早已枯了枝丫立於園中,被修建整齊,就像是站了一排軍姿。


    沈玉舒看著滿目蒼涼停留了一下,便隨著文靈軒進了房間。


    房間之中充斥濃濃的藥草味,一聞便知這是顏風經常用來為將死之人吊住命脈的藥。隻是沈玉舒如今有孕在身,剛取下幕籬便被這突如其來的濃烈藥味刺激到用手捂住口鼻。


    文靈軒見狀隻能歉意的望著她,她忙對他報以微笑道:“沒事的,我們進去吧。”


    他們走進內室,隻見床榻之上半臥著一個中年男子,體型消瘦麵色蠟黃,不見當年風采。


    沈玉舒和文靈軒走上前,文靈軒扶著她坐在床榻一旁,屏退了下人,文靈宇聽見響動這才睜開了雙眼,眼神雖然渾濁卻依舊透著曾經無法掩飾的犀利。見到文靈軒和沈玉舒之後,露出了一絲笑容道:“靈軒說今日會帶一個人來給我驚喜,沒想到竟是一個身懷六甲的女子。”


    沈玉舒見狀忙請安道:“是妾身的不是,還望將軍見諒。”


    文靈軒將沈玉舒扶起身道:“怎是你的錯,要錯也是我的錯。”


    文靈宇見狀笑了起來道:“靈軒昨日說自己在外麵有一個真心相對的女子,且有了身孕,一直在外安胎,起初我以為這小子框我,沒想竟是真的。你叫什麽名字?”


    沈玉舒剛想說出口,一旁文靈軒忙說道:“大哥怎麽忘了,昨日不是告訴過你,她姓邱,叫小碧。”


    沈玉舒順勢點了點頭。


    文靈宇盯著沈玉舒瞧了一會兒說道:“這丫頭倒是長得不錯,還有個酒窩,有點你三妹妹當年的樣子,就是……”


    沈玉舒和文靈軒都提了一口氣,卻聽文靈宇笑著道:“看起來有些憨的,倒不像是靈軒能找的姑娘。”


    沈玉舒和文靈軒一聽,相視一笑。


    沈玉舒道:“將軍誇讚了,平日裏倒是靈軒幫我多一些,我呢卻是傻一些,笨笨的,靈軒不嫌棄我就好了。”


    文靈宇笑了笑道:“他這個臭小子,能有你這麽個體貼人,已經不錯了,成日裏不迴家,要放在以前,我非踹他幾腳軍法處置。”說罷文靈宇卻又咳嗽起來,方才歡樂的氛圍也因為這一長串的咳嗽聲打散。


    文靈軒默默的坐在沈玉舒身邊,聽著自己的兄長有一搭沒一搭的跟沈玉舒聊著天,最終疲憊的伸手拍了拍沈玉舒放在床沿的手背,“這幾日,你就跟靈軒住在家中吧,靈軒能有你這樣的女孩子相伴左右也是他的福氣,你們要好好珍惜。既然有了孩子,就早一點過了婚帖成親,免得遭人閑話。況且養外室也不是大戶人家所為。”


    沈玉舒聽後不由得望向文靈軒,文靈軒忙給她使眼色,她便欣然答應了文靈宇的提議,暫時住了下來。


    是夜,沈玉舒住進了文靈軒幼時的房間,自從文靈軒被封為神戶將軍後,便另造府邸,在一年前搬了出去。


    沈玉舒好奇的觀察著房內的景象,房屋的擺設簡單平常,隻是在書櫃上,沈玉舒翻出了一張泛黃未裱的畫,畫的是一個女子手中抱著一個四五歲的孩子,沈玉舒正看得出神文靈軒的聲音卻從門口傳來。


    “畫中人,是我娘,那個孩子是我。”他淡然道。


    沈玉舒拿著畫迴身走到他麵前,他便將手中的宵夜放在桌上,拿過她手中的畫道:“那時我娘還是父親最疼愛的妾室,這幅畫是我爹當年親手所畫,沒想還沒來得及裱起來,娘就跟著那個男人跑了。”


    沈玉舒伸手握住文靈軒的手道:“你沒有再去尋過她?”


    文靈軒無奈的搖頭,將畫又收了起來道:“娘親那樣做,已是整個文家的恥辱,當年那件事情鬧得滿城風雨,文家也成了整個京都人的笑柄,我為何還要去尋她?”


    沈玉舒見此情形隻好轉移話題道:“靈軒,你拿的是什麽吃食真好看?”


    文靈軒聽聞,忙將碟子端到她麵前道:“這是芙蓉棗糕,裏麵放了牛乳,你嚐嚐。”


    沈玉舒見他如此,便拿起一小塊嚐起來,入口香甜軟糯更有一股久違的奶香味,便說道:“靈軒,這個芙蓉棗糕可真好吃,香甜又不膩,還有淡淡的牛乳香。”


    文靈軒笑著道:“你要是喜歡,明日我再命人做一些。”


    沈玉舒忙搖頭道:“再好吃的東西,吃多也嫌膩,這些就夠了。”


    文靈軒看著沈玉舒的模樣,心中一動,“這一切要是真的該多好。”


    沈玉舒垂眸,神色已轉為傷懷,“靈軒,當日在青月山,你說你會等我,可現在,我卻不想讓你再等我了,我不值得。”


    文靈軒卻握緊了她的手,柔聲道:“等不等,不由你說了算,我說了才算。好了,別多想,先睡覺吧。”


    隻是話音落,二人看著唯一的一張床鋪尷尬的沉默了,文靈軒見她的猶豫便率先開口道:“你先睡吧,大哥那邊還要人伺候,我去看看,搞不好就睡在大哥那裏。”


    沈玉舒不好意思的開口道:“這樣妥當嗎?”


    文靈軒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陪著大哥聊了一天了,快睡吧,孩子也要休息。我先過去了。”


    說罷,又對沈玉舒笑了笑,看了看她的肚子,轉身離開。


    沈玉舒見文靈軒離去,便脫了外衣躺在床上,床鋪上散發著淡淡的青草香,她便撫上隆起的肚子沉沉睡去。


    自她顯懷以來到沒有孕吐,反而尤其的嗜睡,總是白日裏哄著平安就靠在搖籃邊睡著,有幾次若不是黃首良眼疾手快扶住她,她便要一頭栽倒在地上。如今月份漸大,嗜睡倒是好了一些,但依然是挨上床就能睡。


    沈玉舒醒來之時,院子裏不知何時已飄起了漫天大雪。沈玉舒怕有人認出她來,便戴上了幕籬出了房門想看雪景,沒想卻在門外廊簷下遇見了若有所思的文靈軒。


    沈玉舒走上前輕聲的喚道:“靈軒。”


    文靈軒猛然迴神,“你醒了,你這是……”


    沈玉舒笑掀起幕籬一角,望著文靈軒道:“我怕有人認出來,所以還是偽裝一下的好,想必你在外有紅顏知己的事情已經被外人知道了吧。”


    文靈軒點了點頭道:“有些事,不長腿卻跑得很快。”


    沈玉舒笑著將目光移向院中的雪景中,房頂院落中早已白皚皚一片,分不清所以,她不禁伸手接過幾朵雪花,感受到寒意後又將手縮了迴來。


    “就算神武將軍府的人嘴巴牢,可你昨日大庭廣眾的帶著一個女人進了將軍府,多少雙眼睛盯著呢,怎麽可能有不透風的牆?”


    文靈軒上前想要解釋卻被一陣急促焦急的聲音打斷道:“八爺,八爺,將軍不行了!”


    纏綿病榻多年的神武將軍終還是在所有人的不舍下撒手人寰,全府上下都沉浸在悲哀之中,其臨終遺言隻是麵求皇上將神武將軍之位封給自己的八弟文靈軒。


    初聽到這消息時朝中大臣們一片嘩然,都覺得讓一個沒見過幾次世麵的神戶將軍擔任神武大將軍一職為陳國戍守邊關大為不妥。但鑒於神武將軍兩朝元老且為陳國平定諸多危難的身份,再加之皇上的允諾,原本有異議的人便也不敢再多加阻攔。


    畢竟在顧德年輕式微時,隻有文靈宇堅定的站在了顧德這一邊,為他登基助了一臂之力。若不是文家軍,當日封鎖了整座皇宮,先一步囚禁了真宗,顧德如今的帝位隻怕還不能坐的如此穩固。


    於私,顧德與文靈宇私交甚深,於公,從龍之臣也該有一定的殊榮表彰。而這一切,最終按照文靈宇的遺言來辦,便可堵住所有人的嘴。


    文靈宇的葬禮繁瑣而隆重,顧德親自前來吊唁。欽封文靈軒為神武大將軍的聖旨也在當天一同在文靈宇的靈堂前宣讀。


    可當日卻還是生出了許多事。文靈軒的嫂嫂,文將軍的夫人李如卻是哭倒在眾人麵前不顧禮法要讓顧德給個說法,為何這將軍之位給了文靈軒,而不是文家長孫她的兒子文若雨。文若雨更是指著文靈軒破口大罵說他根本就不是文家的子孫,他爹是一時被迷了心竅才會說那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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