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舒慌亂的喊道:“顧曦延,你要再往前一步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顧曦延看著沈玉舒眼神如墜寒冰,猶如返迴人世的阿修羅,忽然挑眉露出一抹她從未見過的詭異笑容,俯視著她道:“你不是要利用我嗎?”


    心在滴血在後悔,明明知道是被顧德算計才壓製不住內心另一個自己的衝動,卻沒想過他會全部聽到,那些話傷他至深,更傷她至深。


    沈玉舒見他腳步停留一刻,想要起身逃離,卻不想他突然俯身用手抓緊她的雙臂道:“本王倒要看看,以你一己之力如何利用我!”一雙猩紅雙眼直望的沈玉舒心口猶如風雪侵蝕一般。


    沈玉舒無法與顧曦延的力氣抗衡,隻有不住的掙紮道:“顧曦延,你醒醒!你放開我,你這樣和禽獸有何分別!跟顧曦月有什麽分別!”


    顧曦延低頭緩緩靠近她的臉頰,直到彼此鼻尖碰觸,他看著她眼眸中的驚恐,卻像是獵人看到了被自己玩弄鼓掌的獵物,沒有絲毫憐憫,他低沉著聲線,語氣裏帶著一絲輕蔑道:“禽獸?比起你的算計,本王可是真真差了許多!”


    沈玉舒聽著顧曦延一字一句鏗鏘有力,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懼意,哭喊道:“顧曦延,不要!你不可以這樣對我,不要……不要……你放開我,放開我!顧曦延我求求你放開我!你醒一醒啊,顧曦延!”


    顧曦延抬手繞過沈玉舒的後腦用力扯住了她的頭發,迫使他們對視,他冷笑著看著她哭泣哀嚎的模樣,“就你這樣的女人,根本不配得到本王的真心!”


    沈玉舒目光渙散的看著顧曦延冷血的麵容,她清楚今日一切就算她在用力掙紮都無法挽迴。


    沈玉舒不知何時將目光移向園中才露出一點粉嫩的合歡花蕊,腦袋一片空白。


    腥紅散去,顧曦延像是做了一場夢,此刻才有了清醒,他覺得有一個什麽東西似乎是溫熱的,顫抖的,隔開了地磚上的寒涼。


    他心頭一慌,迅速低頭望去,瞳孔卻漸漸收縮成一個墨染的黑點。他慌忙起身,癱坐在一旁看著她狼狽的模樣,不敢相信自己方才所做的一切。


    沈玉舒驚慌失措,迅速將身體蜷作一團,保護她僅存的最後一絲尊嚴。


    顧曦延腦海中淩亂的記憶讓他手足無措,看著她裙擺上斑駁的血跡,顫抖著聲線自言自語,“我都做了些什麽!?”說罷,便想要去將眼前的人抱在懷中,更想要說些什麽,可他伸出雙手,卻又停滯在距離她一寸遠的地方不敢再上前一分。


    大錯鑄成,他又有什麽資格再去碰她?


    沈玉舒蜷縮著似乎隻有這樣才能找到一絲安全感,她見他伸手,忙躲向一側,抬起一隻手揮動著不想讓他再靠近自己分毫,她的眼淚在這一刻如黃河決堤奔流而下,她環抱著自己的雙肩,一聲一聲的啜泣,“求求你,求你離開,不要碰我,我求你……”


    說罷,沈玉舒緩緩將衣物穿戴整齊,目光發寒。


    顧曦延看著這一幕幕的殘破,理智逐漸迴歸,深吸一口氣凝望著沈玉舒,道:“妍妍,我……”


    沈玉舒披散著頭發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眼神虛無冷漠的望向遠方,“不要叫我妍妍,你不配!”餘光掃在地上,她瞥見自己藏在身上的匕首,就落在不遠處。她便跌跌撞撞的跑過去一把拾起匕首,轉身就往顧曦延身上刺去,可是就在刀尖挨上他胸口的那一瞬間,她的動作卻停了下來。


    有鮮血順著胸口緩緩滴落染紅了他露出幾寸的白色褻衣,血紅一瞬間就侵染了沈玉舒的雙眼。


    他是她曾經深愛過的男子,是那個在青月山中手把手教她武功,手把手教她讀書習字的先生,是那個她雖然總掛在嘴邊稱為“潔癖大王”卻總是可以賴在他床上的冷臉公子,是曾經也給過她一個念想讓她明白什麽是愛的男人,可為什麽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她與他究竟是上輩子做了什麽孽,才注定這輩子會是這般結局。


    她分明清楚方才的他失去了理智甚至情感,是在被人故意操縱了情緒,可她依舊無法原諒這一切的發生。


    “我會娶你!”顧曦延伸手緩緩攀上她的手背,語氣有些激動道。


    隻是這一切在沈玉舒看來,簡直就是一個笑話。


    沈玉舒流著淚默默看著院子的大門,突然將手中匕首仍在地上慢慢向門挪去,雙腿就像是灌了鉛一般沉重,腰也是痛的厲害,可他並沒有出手攔她。


    淚無聲的滑落,她對著身後的人道:“從今往後,我沈玉舒與你顧曦延再無任何瓜葛,此生不複相見。若是再見必是讓你顧家償還所有的時候。”


    顧曦延望著沈玉舒頹敗的身形,心中說不出的痛苦,他的失控是一場精心策劃,可他卻傷了她,那個闖入他的世界後就再未離開過的她。她曾努力的愛他,他隻以為他幾乎就要夠到她的時候,他卻親手毀掉了這一切。


    顧曦延不由捏緊了拳頭,緩緩起身,眼眸之中第一次有了不同以往的殺意。


    沈玉舒不知道她是如何迴的天樞府,也忘記了如何躲過了沈母和顏風的問詢,偷偷迴到房間。部分裙擺上麵還染著血跡,若要瞞過其他人隻能將衣物燒掉。


    沈玉舒竟冷靜的可怕。她迅速換了衣服,自己去廚房燒了熱水,她要洗澡,洗幹淨自己一身的汙穢肮髒。


    浴盆裏,沈玉舒盯著木盆的邊緣一遍一遍擦洗著自己的身體,直擦到皮膚已經開始泛出紅印也不肯罷休,眼中因水汽一片模糊。


    沈玉舒將自己埋在水中,不停的哭喊著,這樣也許外界就不會聽見她的心碎,她的哭喊她的無助還有她的痛。


    夜已深隻聽蟬兒還不停的在窗外叫著,沈玉舒僵直的靠在早已涼透的浴盆水裏,突然窗外人影晃動,不一會兒便進了她的房間,見她坐在浴盆中,那人停住腳步,轉過身道:“舒兒,我不知道這麽晚你在洗澡,抱歉。”


    沈玉舒聽見聲響,坐起身冷冷的說道:“你來了。”


    沈玉舒跨出浴盆,穿好衣物看著背過身的文靈軒道:“這麽晚你來做什麽?”


    文靈軒轉過身來,眼中帶著一抹受傷的神色,她如今能做到的也隻有無視這樣的眼神。他見她麵色冷淡,道:“曦延他……”


    沈玉舒像是聽到了最好的笑話一般道:“文靈軒,你要還當我是你的朋友,從今往後就不要再在我麵前提起他!”


    文靈軒見她如此決絕,想說什麽,最終卻沒有說出口。


    她累了,身體,心裏都好累……她握緊了拳頭,看著窗外的夜色。顧德、顧曦月、顧曦延,這筆債她一定要一筆一筆討迴來!


    文靈軒見她神色有異,忙上前道:“舒兒,我會保護你,我不會讓你再受到傷害,我不想再等了,你來我身邊吧,我不會……”


    沈玉舒望著眼前的文靈軒道:“保護我?文家是顧德的從龍之臣,你怎麽保護我,造反嗎?”


    文靈軒一時語咽,不再說話。


    “靈軒,謝謝你救過我,也謝謝你曾經對我所說的等我,隻是如今這份愛我還不起了。就當是一場夢,夢醒了,你還會遇到更好的人。”沈玉舒冷冷的扭頭不再看他。


    脊背上的蟄疼時不時的傳來,讓她無法忘記今日所受的恥辱,這樣的她還如何配得上文靈軒一腔愛意。等沈玉舒再轉過頭時,文靈軒已經消失了。


    沈玉舒來到鏡前,細細端看著鏡中的人兒,沈玉舒,既然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那麽一切就靠自己吧!


    第二日,沈玉舒以身體不適為由將自己鎖在屋內,細細想著接下來該如何做。最終沈玉舒想到了辦法,既然顧曦月是當年的真兇,那麽就先從他下手。她細細籌劃一番,才沉沉的睡去。不想所有的計劃卻在第三日有了變數。


    這日有個穿著破爛的小女孩兒來到天樞府,給了她一張紙條,上麵隻寫著一個玉字。沈玉舒心下說不出的驚喜,原來師姐還在京都。


    七月盛夏,顧曦延獨坐在行館梨樹下。他已有三日未上朝,朝堂上都以為他是舊疾複發不便出門,隻有他心裏明白到底是怎麽迴事。那個女人消失了,在從皇宮離開的第三日,天樞府裏卻沒有任何消息傳出。


    他猶記得當日的情形,被假消息騙出行館之後,卻被帶至皇宮偏殿,顧德來見他,趁他不備點了他的穴道,給他喝了一杯東西,致使無法動彈,不想沒多久便聽見大殿之上父親與她的爭執。


    當他聽到她歇斯底裏說出她接近他唯一的目的就是勾引他利用他,挑撥父子關係時,他終究是遲疑了。他開始懷疑這究竟是不是他認識的那個她,那個笑起來猶如天邊彎月一般的女子。他從未想過這個女人的心會是這般的狠毒。


    他努力掙開穴道,卻不想體內壓製多年的魔性突然開始反噬。他努力想要變得清晰,強忍著劇痛慢慢走出偏殿,卻還是在見到她的那一刻,被魔性反噬,失去了理智。


    等到他再次清醒時,隻見到身下早已淚如雨下赤*裸著身體的她。他明白,這是顧德的計謀,可他不明白顧德為何會這樣做。


    他在她出了門之後悄悄的跟在她的身後,看著她裹著破碎的衣物,步履蹣跚的進了天樞府的後門。他明白,他從此失去了見到她的機會,也許永遠隻能是歉疚和無止境的自責。


    他恍然想起當日在鳳岐山中的情形……


    當日他本不在京都,可是還是放心不下玉龍寨中的一切,尤其是那個似人似鬼的東西,便先顏風和文靈軒一步來到鳳岐山,可他終究是來的晚了,他沒有見到那個曾經在黑夜裏襲擊他的怪物,卻見到倒在地上麵色蒼白的她。


    她血管根根暴起閃著瑩瑩綠光,麵色蒼白,怎麽喊也喊不醒,他隻好用《清音經》中的轉氣之法將她身體裏的蠱毒轉移到自己身上,想著自己的武功高強終是可以將蠱毒壓製住,也就在此時顏風與文靈軒隨後趕到。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他沒有做片刻停留隻將昏迷的她交給文靈軒,什麽也沒說的離開了鳳岐山。


    等到顏風迴到京都,他才將此事告訴顏風。顏風為他把脈,封了他周身的幾處穴道才將反噬的蠱毒壓製住,不想卻在那一日被怒氣引導,竟是將自己體內多年壓製的魔性也激發出來。


    顧曦延後悔不已,卻也無可奈何。那日後第三天,他著人帶著他精心挑選的聘禮去了天樞府想要彌補他所造成的傷害,不想得到的卻是她失蹤的消息……


    他手中把玩著那朵在聽風苑裏發現的玉梨花,隻聽門外一個聲音叫喊道:“顧曦延,你給我出來!”


    榮楠在一旁解釋道:“文公子,王爺現在不想見任何人,還請公子迴去吧。”


    “不想見,我倒要看看這個瘋子躲在裏麵做什麽!”


    說著竟不顧榮楠的阻攔,徑自闖了進來。


    當文靈軒見到顧曦延悠閑的坐在梨樹下,不由更加氣憤,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將顧曦延從座椅上揪了起來道:“顧曦延,你怎麽還有臉能悠然的坐在這裏,你可知舒兒她不見了,要不是你她怎麽會變成這樣,你怎能如此對她!”


    顧曦延神色冷漠的看著怒火中燒的文靈軒道:“放手!”


    文靈軒不肯卻被顧曦延一掌打了開去,顧曦延隨即整了整衣衫道:“是本王的錯,本王會彌補,不需要你在這裏打抱不平!”


    “顧曦延,你曾經告訴我關於她的一切都是假的?”文靈軒怒吼道。


    “榮楠,送文公子出去。”顧曦延隻是淡淡的說了一句,便向別苑門外行去,不再理會文靈軒的怒吼。


    迴到王府,顧曦延命人傳迴了一個暗影道:“查的如何?”


    那人搖了搖頭道:“屬下在每一個出城的必經之路上都安插了眼線,但還是沒有沈姑娘的消息。依屬下判斷,沈姑娘必定還沒有出城。”


    “沒出城,便派人在京都挨家挨戶的查,必須找到她,給本王完好無損的帶迴來!喬二,希望這次不會再出差錯。”顧曦延用陰冷的目光盯著眼前的喬二。


    “是,屬下明白。”喬二頓時額頭上滲出了了一層密密的汗水領命下去。


    顧曦延單手靠在座椅上,揉著有些疼痛的眉間,妍妍,你到底在哪裏?


    其實顧曦延也不明白什麽時候起,她在他心裏的位置變得比任何人都重了幾分。也許是那一日清晨早起透過窗棱看到了喂雞喂鴨,滿臉笑容的她,也許是那日她為自己洗被單,被太陽所折射的那一抹鑲了金邊的倩影,也可能是她為了哄文靈軒所奏的那一曲《虞美人》。


    太多的過往糾織在一起,讓他覺得她在他的身邊成了理所當然。他想,如果她要呆在自己身邊,那應該與他一樣應該有武功,能與他比肩而戰的,所以他花費了大量的時間來親自教授她武藝。用他的標準要求她,按照他對理想中妻子的模樣來要求她,以為這樣就可以讓她永遠呆在自己身邊。


    直到他那日偶爾興起迴到溫泉旁一人蹲靠在石壁旁沉思時,聽到她的哭泣,聽到她對她師姐訴說自己的種種時,他才發現他的心其實早已逃不出了某個人。他也才意識到,原來自己竟是為了自己的想法忽略了她心裏的落差感和失落感。


    也是從那一刻起,他決定讓她不再趟報仇的這一趟渾水,所以他決定遠離她,遠離到別人都覺的她存不存在都與自己無關的距離。卻不想這樣的做法卻傷她至深,更讓她誤會了自己。


    武悠兒的死,是他們心裏都過不去的一個坎兒,本以為放她去大漠,她可以自由自在的過一段時間,等她迴來後他便可以好好將她保護起來不受一絲傷害,可是事情總是事與願違。就像現在,他明知道就算送去的聘禮再名貴再奢華,也無法彌補對她造成的傷害……甚至他心中已清楚,她根本不會接受這一切,可是他還是想要去試一試。


    這些年對她的態度,便是一次又一次失敗的嚐試,隻似如今,就連這樣的機會也沒有了……


    日子似乎突然間被靜了音,波瀾不興。


    顧德以仁德治天下,不久就出現了萬眾歸心的局麵。減免稅賦、遏製旱情的舉措更是讓每一個安國的老百姓都人人稱頌,惠元元年便號稱陳國太平盛世的前奏。


    天樞府在這樣盛世前奏之中卻顯得慘淡不已,不是因為天樞官的過失,而是因為,天樞府一下失去了兩位百姓一直奉為天女般的女神醫。大家都唏噓不已,也不知道這天樞府中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所以有人便開始猜測,兩位女神醫其實真是天女下凡,解救眾生,眼見安國易主,雖然蕭條,但大家都對這個新皇帝的仁政加以讚許,萬眾歸一,所以天女便放心離開人世迴到天上去了。


    猜測終歸是猜測,唯有沈母望著空蕩蕩的房間,坐在女兒曾經睡覺的床榻之上不住的哭泣著,門外顏風扶著門框卻也無從安慰床榻上的沈母。


    他們派人手在京都之中搜尋了整整一個月,卻一點消息都沒有。先是馮玉華,後是沈玉舒,兩個他視為女兒的孩子就像是逐個憑空消失了一般,沒有了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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