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曦延似乎徹底從沈玉舒的世界中消失了,她很久很久沒有他的消息。她不希望見到他,可是卻又不經意的會想起他。可這種思念,也早已與曾經濃烈的愛戀不同。


    她想,她確實已沒有那麽愛他了吧,隻不過是因為他是她第一次的心動,所以才會久久無法忘懷。


    沈玉舒看著天樞府裏沈母種植的花草已漸繁盛,不禁看著一株蘭花久久凝思。馮玉華不知所蹤幾個月了,派出去尋找的人都毫無進展,沈玉舒看著葉知秋日漸消瘦的臉頰,心中擔憂之餘竟隻剩下兩個字——活該。如果不是他最初醉心於虛妄的功名利祿,馮玉華又怎麽會離家出走到現在都不露麵。


    就在她問候葉知秋祖宗時,身後突然傳來一個厚重的男子聲音道:“沈姑娘別來無恙!”


    沈玉舒迴身望去竟是數月未見的榮楠,她不禁露出久違笑意道:“榮大哥,好久不見啊。”


    榮楠望著沈玉舒,眼中擔憂道:“幾月不見,不想你竟單薄成這副模樣。”


    沈玉舒摸著自己的臉頰,笑了笑道:“是嗎?能活著已經不錯了。”


    榮楠沒想到沈玉舒會說這樣的話,忙幹咳了幾聲道:“王爺在別苑設了酒席,請姑娘過府一敘。”


    沈玉舒心中納悶,無緣無故顧曦延卻要設宴招待她,他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可想了想還是答應下來。畢竟她離開安國到現在,他們還沒有正式互通過彼此掌握的消息。


    馬車顛簸一路來到京都郊區的王府別苑,清風拂過,他便站立在那片花海之中。煢煢孑立,形單影隻,這是沈玉舒見到他的第一反應。他的目光讓她覺得疏離陌生,又帶著些許孤單落寞。


    他看著她,她望著他心中坦然的一步一步走進他,他忽而笑著道:“你怎麽憔悴成這般模樣?”


    沈玉舒退了半步道:“多日不見,王爺今日怎有興趣邀民女來喝酒了?”


    他一愣失笑道:“民女?”


    沈玉舒心中酸澀,強忍歡笑,“您如今貴為王爺,而玉舒隻是天樞府裏可有可無的一方郎中,不是民女又是什麽?”


    顧曦延看著沈玉舒疏離的舉止,沉默半晌,“這一段時間你不在,可知朝中發生了多少事?”


    沈玉舒疑問道:“丞相登基為帝,年號惠元。您如今已是秦王殿下了。”


    他聽沈玉舒如此平淡的語氣,眼中略顯不快,而後背過手盯著沈玉舒道:“本王隻是想告訴你,不要想著如今迴來就能報仇,別忘了他已經是太子,而且當初他闖進天樞府抓人之時已經將沈家舊案又提交給了父皇。”


    沈玉舒看著他眼神道:“這個,難道不在你的意料之中嗎?”


    沈玉舒望著他眼中透著的不甘心,透著她看不懂的倔強,透著她從未看懂的一切,他卻皺了皺眉道:“妍妍,他畢竟是太子,想要搬到太子談何容易,更何況父皇一直在派暗衛保護他,我根本無法近他的身!”


    淚水模糊了雙眼,連他的臉也看不真切,“我知道了。也就是說秦王殿下從今往後不會再過問沈家的事情了,就算將來陛下重審此案,你也不會過問了對嗎?”


    他眼中一抹受傷的神色,沈玉舒方才還強自鎮定的心卻也跟著痛了起來,他望著她,“我們需要從長計議。留下來,你總會尋得報仇的機會,這次我一定會幫你。”


    沈玉舒搖了搖頭,“多謝王爺厚愛,如今母親身體不好還需要我多照顧,報仇的事情,我已看開許多。既然王爺為難,那沈玉舒會去尋找別的方法,民女還是先迴去了。”


    鬼夕顏神色一凜道:“你現在也學會敷衍我,找借口了?”


    沈玉舒看著他道:“隻是不想呆在這裏,看著這樣的你。”


    顧曦延放緩了神色,但眼中怒氣未消。沈玉舒心中微顫,他已不再是她從前認識的那個顧曦延。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爺,是萬人之上的秦王,給她的感覺更是越發的難以捉摸。


    “王爺”榮楠聲音適時的打斷了沈玉舒與顧曦延之間的對視。


    顧曦延語氣冷淡的問道:“何事?”


    榮楠上前向顧曦延耳語了幾句,轉身看了沈玉舒一眼道:“你在這裏等等,我有些事情要去處理,一會兒來與你細說。”


    沈玉舒無聲的點了點頭,便望著他消失在一片梅林之中。


    那日,沈玉舒沒有等到說要信守承諾而來顧曦延,榮楠告訴她,王妃感染了風寒一病不起。沈玉舒苦笑著看了看一旁有些難做的榮楠道:“我迴天樞府了。”


    一路上沈玉舒看著綠樹成蔭的道路隻覺得陌生,問送她迴天樞府的榮楠道:“這是什麽地方?怎麽以前來別苑不曾走過這條路?”


    榮楠迴答道:“這裏原是是京郊的五裏亭,亭子已經被毀了,現在隻有這些樹木而已。”


    “五裏亭,那是什麽地方?”沈玉舒有些好奇,不想榮楠麵色有些僵硬道:“是先朝皇帝自縊的地方,當地也有人叫這裏鬼帝坡,說是經常鬧鬼,如今便也沒人來了。”


    原來先朝皇帝端木氏是在這裏被逼自縊身亡,通過榮楠的話語,沈玉舒了解到了當時那一幕慘劇。


    顧德終是在大雪紛飛的日子裏向真宗逼宮,可讓人可氣又可笑的事情是,顧德逼宮時真宗竟然還坐在煉丹房中想要飛升成仙,完全不把顧德當迴事。


    隨後真宗就被顧曦月五花大綁扔在了朝堂之上,眾人竟是沉默的一句反對的話語也沒有。


    顧德本著仁德之名不願殺了他,著人將真宗秘密押往先朝皇陵。在路上終於明白是怎麽迴事情的真宗不堪屈辱偷奔出來,自縊於五裏亭。


    恩恩怨怨何時了,沈玉舒聽著榮楠平穩的聲線就像是在描述一個很久遠的故事。而這個故事裏,顧曦延又在做什麽,他幫著他的父皇謀取皇位,卻看著他最恨的人成了東宮太子。


    透過樹葉的陽光像一道道刺紮進了沈玉舒的眼眶,她揉了揉酸澀的眼睛,不料馬車在這時驟然停下,她掀開車簾,隻見十人組成的鐵騎整齊劃一的站在馬車前,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站在中間為首的將領抱拳道:“奉旨請沈姑娘入宮。”


    沈玉舒想不明白是怎麽麽一迴事,扭頭望著一旁的榮楠,榮楠卻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悔恨,突然他收起所有的情緒望著沈玉舒道:“方才公子離開,是被人帶進了宮。帶公子進宮的人告訴我,若想讓公子出來,隻能帶你去換,還請你諒解,也希望你能跟公子一同迴來。”


    沈玉舒望著榮楠,心下一片苦澀,“我是不是隻是你們眼中一件可以利用的物品,對嗎榮大哥?”


    榮楠沉默不再說話,而沈玉舒起身下車,隨著那十人進了宮。


    站在皇宮清心殿裏,明黃的桌麵鎏金的獸首銅鼎檀香陣陣,沈玉舒觀察著殿內的裝飾,卻聽一個尖細的太監聲從門外傳來道:“皇上駕到!”


    沈玉舒聞言躬身下跪,“吾皇萬歲!”


    明黃色的長靴在她身前轉了轉,隨後坐上龍座冷淡道:“抬起頭。”


    沈玉舒依言將頭抬了起來,他眼中一愣似乎透過她看到了另一個人,又好像沉浸迴憶裏一般,許久才收迴了目光道:“你們太像了,尤其是眼神。”


    沈玉舒恭敬的迴道:“民女不是水靈秀,還請皇上不要認錯。”沈玉舒態度冷淡,想來顧德也沒想到她會用這樣的語氣對待新朝天子。


    顧德聽罷走下坐榻,來到沈玉舒身邊道:“你倒是膽子不小,平身。”


    沈玉舒起身,顧德卻盯著她不肯挪步,沈玉舒不禁道:“陛下還要這樣盯著草民多久?”


    顧德冷笑著移開了目光,“你可知朕找你前來所謂何事?”


    沈玉舒垂眸,“我入宮便可換秦王迴去。”


    顧德緩步走到沈玉舒身後,緩緩將嘴搭在她耳邊,“朕要你消失!”


    沈玉舒聞言一怔,他見她不語,轉身來到她身前道:“顧家與你沈家結怨多年,你心中如何想,朕清楚,朕不希望有人因為此事利用朕的兒子。”


    沈玉舒聽顧德講著這些,心中不由冷笑,原來她與他之間在外人眼中竟是相互利用,也罷!沈玉舒笑了笑道:“陛下怎知我是在利用王爺,若是王爺這麽好利用,他還配做這秦王嗎?”


    顧德目光凜冽的望著沈玉舒,“朕給你機會,你自己走,否則朕隨時可以用沈家舊案殺了你和你的母親!”


    沈玉舒失笑了一下,想起曾經顧曦月對自己所做的種種,想起沈府滿門倒在血海之中的模樣,想起自己在鳳岐山裏幾乎丟了性命,而這一切不過是沈家一份人人都想要錦書,如今錦書已盡歸他手,她便沒了利用價值,就連留在這個世上都不配了嗎?


    沈玉舒想著這些年遭受的屈辱,故意激怒顧德說道:“陛下好見識,陛下以為我為何與顧曦延在一起?”


    顧德隻是冷冷的注視著她。


    沈玉舒見他不語,目光猩紅像是著了魔一般,緩緩抬手指著他冷笑著道:“當年若非你首肯顧曦月再大的膽子也不敢殺光沈家滿門,別以為你們不說,我就不清楚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麽。怎麽?現在害怕我這個沈家後人來尋仇丟了你的仁德之名,還是會推翻你新建的朝代,自己當皇帝?不怕告訴你,我接近顧曦延就是為了要挑撥他與顧曦月,還有與你之間的關係,好讓你們父子決裂自相殘殺,也讓你們嚐嚐我當年失去親人是什麽滋味!天家父子,我呸!給我父親提鞋都不配!”


    顧德的眼眶睜大,怒氣唿之欲出扇了沈玉舒一個耳光,“放肆!”


    沈玉舒也麵色冷了下來,這一刻心裏的所有情緒已不受她的控製,像是在心底爆發的火山,岩漿滾燙而出,燒毀了她所有的理智。心中的恨,心中的怨在一瞬間如火山爆發噴泄而出。


    沈玉舒心中報仇的那頭沒有斷過,可也知道如今報仇是難上加難,心思早已不似當年那般執著。可他們反而步步逼近,若是這樣下去,她除了反擊已無路可走。那個心底最深處的沈玉舒在這一刻便悄然掙脫了束縛,控製了這具她早已拱手相讓的軀體。


    她捂著被打的疼痛的麵頰,狠狠的盯著顧德道:“隻要我沈玉舒活著,便要看你顧家的人一個個死絕,我要看著你們自相殘殺,兄弟鬩牆,二世而亡!顧曦延便是第一個!”


    沈玉舒憤怒的盯著此時怒火中燒的顧德,殘存的理智漸漸地又迴到了身體裏,她目光閃爍,隻覺得今日隻怕再難走出這座宮殿。正在此時,身側不遠處的朱門輕啟,沈玉舒迴頭看去,臉色鐵青的顧曦延就站在門的那一邊,一步一步向她走來。


    沈玉舒見他麵色陰冷,心中了然,想必方才的沈玉舒所說的話他全都聽的一清二楚。


    顧曦延眼神陰鬱,如暴雨來襲的黑夜,他緩步來到沈玉舒身前,不顧在場的顧德,忽然抬起手用力捏著她的下巴,將她的頭抬了起來。


    沈玉舒掙紮了一下卻避無可避的盯上他的一雙深邃的雙眸,看到了他眼中最深的傷和眼中的驚還有眼中的恨,更有一種莫名詭異的紅光在一點點吞噬他黑色的眼瞳。


    顧曦延用力捏著沈玉舒的下巴,一字一句道:“你便是這樣一個女人!”說完,放開手給了她重重的一巴掌。


    沈玉舒招架不住撲倒在地,左臉頰疼痛不已,一股血腥瞬間從嘴角溢出。餘光掃過顧德,卻發現他嘴角微揚的笑意。


    被人設計的屈辱湧上心頭,隻是話一說出,沈玉舒盯著顧曦延便再也沒了解釋,這一刻說什麽都是徒勞。


    顧曦延走到沈玉舒身邊蹲下身,捏著她的臉道:“本王倒要看看你要用什麽方法來做這一切!”說罷,也不顧眼前的顧德,拽起沈玉舒便向外衝去。


    沈玉舒不知他會對她做什麽,隻是想到以往他對敵人的狠辣,心底油然升起惶恐不由喊出聲道:“顧曦延,你放開我!放開!”


    沈玉舒不知被他拽著走了多久,忽然他一拐進一處無人的院落。沈玉舒心中害怕到了極點,不想他卻將她一把摔在地上。


    沈玉舒胳膊手掌吃痛,但看著他雙眼想要吃人的模樣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並不斷往後退去,想要站起身來,可他卻步步緊逼向她靠近一腳踩住她的衣裙,讓她無暇他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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