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已是盛夏炎炎,蟬鳴不斷,沈母坐在屋簷下打理著顏風不知從哪裏弄來的眾多花花草草。


    沈玉舒在一旁看著沈母忙碌的身影,竟打起了嗬欠,可惜天氣炎熱,在哪裏都睡不著,身上總是粘著一層汗將褻衣和身體不和諧的黏在一起,弄的她難受之極。她不禁懷念那個女人可以在街上穿吊帶的時空,她們可以自由的表達自己的所思所想,去跟男人爭論高低,而不是困於男人頂天立地的思維之中,蹉跎歲月。


    就在沈玉舒正在思忖要不要去泡個澡時,沈母拿著鏟土的小鏟子,向她笑道:”今日你說得空迴來陪陪娘,怎麽一個哈欠一個哈欠的打,你師父不是這幾日都陪著皇上去行宮避暑了麽,你這幾天也該沒事做才對啊?”


    沈玉舒坐在石凳上,上身半趴在石桌上懶懶的說道:“師父帶著師兄去了行宮,師姐又在外設館行醫。這幾天她那裏人手不夠,我才去幫幫忙。有個產婦生了三天都生不出來,我和師姐隻能陪著那戶人家,萬一有個閃失可是一屍兩命,所以才累成這樣啊。可沒想到師姐精神頭那麽好,早起又去那戶人家了,不過還好有驚無險,生了個漂亮的小閨女!產婦雖然失血過多,但好在搶救及時,如今正在恢複當中。”


    沈母聽她說著便也坐在她身旁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還好母女平安。多虧你們這些郎中,老人們總說女人生孩子的時候一隻腳在陰間一隻腳在陽間,就看命理造化。我原先也不懂,直到生你大哥的時候,才明白過來,當日也是疼的要死要活就是生不下來,要不是你師父及時趕到,我怕是早已與你大哥一同見閻王了,哪還會有你二姐和你啊。”


    沈玉舒聽著沈母說著這些,眼中一紅,一個母親要費多大的力氣才能將一個孩子完好無損的帶到這個世上,而沈母竟是第一胎就險些送了命。


    沈玉舒轉身一把摟住沈母,往母親懷裏鑽道:“娘,這輩子,女兒哪裏都不去就這樣守著你好不好。”


    沈母笑了笑捏著她的鼻子道:“多大的人了,還往娘懷裏鑽,讓外人瞧見了,還以為你長不大呢。”


    沈玉舒撒嬌道:“就長不大了,誰愛看誰看去!”


    沈母無奈的搖了搖頭輕輕的有節奏的拍著沈玉舒的背道:“你啊。”


    這種節奏讓沈玉舒的心踏實下來,困意又慢慢襲來而且愈演愈烈,竟就這樣在沈母懷中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沈玉舒聽見有人輕聲叫道:“舒兒,快醒醒,快醒醒!”她揉著惺忪的睡眼道:“誰啊?怎麽這會兒叫人醒呢!”


    等她仔細瞧了身前的人影時,不由的一個激靈站了起來叫,喜悅道:“文靈軒!你何時迴來的?怎麽不早叫醒我啊?”


    文靈軒眼睛笑成一彎月牙兒一般,“看你在你娘親懷裏睡的那麽香,怎麽好意思將你叫醒呢,最後還得你娘親出馬才叫得動你。”


    沈玉舒迴頭看看一臉微笑的沈母,不由害羞起來,忙岔開話題道:“娘,我來跟你介紹,這位便是師父口中提到的神戶將軍文靈軒,也是我的好朋友,他可是救過女兒兩迴的人!”


    說罷有對著文靈軒道:“靈軒這是我娘,岩州城水府大小姐水靈秀!”


    隻見文靈軒向沈母做了個揖道:“初次見麵還請沈夫人多關照,您別聽舒兒胡說,我哪有那麽大本事救她那麽多迴,那是她自己命大。”


    沈母笑了笑後,迴禮道:“早聽妍妍他們提起過將軍,說將軍是個俠肝義膽的俠客將軍,今日一見果真風姿不凡。你們好久不見了,好好聊聊,我去廚房看看還有沒有什麽食材給你做點吃的。”說罷轉身叮囑了沈玉舒幾句就向廚房行去。


    沈玉舒望了望母親遠去的背影,心頭漫過一絲暖意,迴望文靈軒隻見他一臉笑意眼中卻又飽含惋惜之色瞧著她。她不想去探究那一抹惋惜從何而來,雖然心底有些許明白,忙問道:“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了,還不向皇上討賞去,怎麽跑天樞府來了?”


    他也不客氣坐在石凳上懶懶的道:“皇上那裏有曦延在做述職,我去不去都一樣,好久未見你了,過來瞧瞧你唄。”


    沈玉舒心中有些莫名的不自然,卻給他倒水掩飾過心理的慌張,隻是一時間她卻不知該說什麽往下接話。


    他抬眼望向她,柔聲道:“舒兒,你與他……”


    沈玉舒重重的將水壺放向石桌,還好力氣不是很大,否則這小小的水壺非砸爛了不可,她掩過一絲心煩道:“誰,哪個他?”


    文靈軒有些憂鬱道:“你知道我指的是誰。”


    沈玉舒佯裝反應過來道:“原來是二公子啊,我與他不過主仆一場,你以為我會對他如何,喜歡他嗎?你別忘了他可是顧家的人!”


    文靈軒接過杯子喝了一口水道:“若真是這樣便好,下個月他便要成親,你可知他娶的是何人?”


    怎麽誰都要來告訴她他娶的是誰,沈玉舒別過臉不願繼續聽下去道:“他與和人成親與我何幹,你別再說這些了我不想聽。”


    文靈軒看著她無奈的搖了搖頭道:“你還是沒變,越是在乎的事情表麵上看著越是不在乎,這一點你倆倒是很像。”說罷起身便往外走一邊走一邊道:“最近還是少出門得好,顧曦月知道你迴了京都,他是不會輕易放過你的,而且現在還多了你娘。”


    沈玉舒看著文靈軒遠去,不由得愣住。顧曦月,總有一天我要親手殺了你,為沈家報仇!


    她不是不知道顧曦延娶的是誰隻是不願去多想,京都很多百姓傳言,說這個武小姐當年就仰慕顧曦延,隻是礙於顧曦延的傷所以武侯府並不看好這門親事。所以當年這件事情便無人再提,親事也是一拖再拖,隻是沒想到武侯府如今會同意這門親事。


    沈玉舒實在想不通,一個當年武學癡人和戰場上的魔鬼,怎麽還會有姑娘會一直喜歡他。可是突然心底有一個聲音傳來,就算這樣的人你自己不也挺喜歡嗎?


    沈玉舒連忙甩了甩混亂的腦袋,這些都與她無關,從那天看到那空蕩蕩的別苑時他的人生便都與她無關……


    沈玉舒盯著文靈軒遠去的背影,有一絲的恍惚,不想沈母卻在這個時候叫住她。


    她迴身走到母親身邊,看著她發白的鬢角,幫她將耳邊的頭發整理整齊,沈母卻擔憂的望著她,弄得她倒是有些莫名其妙道:“娘,您怎麽這樣看著我呢?”


    沈母拉著她的手道:“有些事情,娘想現在告訴你。”


    沈玉舒將母親拉到石桌旁坐下道:“有什麽事情啊,怎麽感覺娘親你神神秘秘的。”


    沈玉舒盯著許久,歎了口氣道:“你可還記的真宗六年的夏天?”


    沈玉舒一手支著腦袋,從另一個沈玉舒的記憶裏搜索了一番道:“記得啊,那年夏天岩州城裏像個大蒸籠,都快熱死人了,我也記得那一年好像是姨母迴家了。”


    沈母點了點頭道:“那一年,你多年不見蹤跡的姨母突然迴家,水家上上下下都很高興,可是卻不曾想,你姨母竟是為了那個人才肯迴來。”


    沈玉舒聽著有些不明白道:“什麽人啊?”


    沈母皺了皺眉,若有所思的望著遠方道:“要不是你姨母,我沈家也不會遭此劫難!”


    沈玉舒心頭一緊,難不成滅沈家的過程中,這位毓秀姨母還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她揣著好奇心望著沈母,而沈母的思緒卻早已飄迴了真宗六年的夏天。


    沈母告訴她,當年顧曦月與顧德來到岩州與南國使節私下接觸,不想卻在廟會上遇到了水毓秀。顧曦月貪圖美色,欲調戲,卻被顧德出麵阻攔,也不知怎的水毓秀竟是與顧德互生情愫暗通款曲,後來水毓秀便不顧家人反對,偷偷跟著顧德來到京都,那時她才知道顧德原是當今丞相,早有妻室。


    可是聽水毓秀告訴沈母,她在丞相府的日子並不好過,許氏總是找借口針對她,而顧曦月也總是在顧德不在的時候,言語調戲甚至對她動手動腳。她有苦難言但是為了顧曦明卻隻好忍了。可不曾想許氏以她身份低賤為由將剛出生的顧曦明接到她處撫養,這一養就是好幾個月年。


    水毓秀實在無法忍受思子之痛,便乞求顧德能把孩子還給她。顧德同意了,顧曦明終是迴到了自己母親身邊。


    後來顧德看著顧曦明逐漸長大,欲把姨母真正納為妾室,不想這期間卻出了紕漏。顧曦月在納妾儀式的前一天,迷倒了年紀尚幼的顧曦明,意圖強暴水毓秀,這一幕卻被顧德逮了個正著。


    水毓秀本以為獲得幸福就這樣毀了,所以當顧德讓她離開顧府的時候,她便也忍痛收拾了行囊便迴了家。


    這是水毓秀告訴沈母關於她的事情,可是有一些她卻沒有說。當日沈家滅門,沈母將沈玉舒推出沈家後,聽聞鬼麵人說,要不是水毓秀告訴了顧德顧曦月父子有關沈家藏有錦書的事情,顧曦月還不至於那麽早動手,放姨母迴來不過是想借此機會探聽虛實鏟除沈家。


    沈玉舒的心咯噔一聲,沒想到自己的姨母最後竟然為了一個男人,出賣了自己的親姐姐一家。


    沈玉舒望著沈母愁容滿麵的臉頰,不由得握緊了雙拳,這濃鬱的恨意,何時才能消滅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風吹晴雨落,故人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露雲熙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露雲熙並收藏風吹晴雨落,故人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