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舒從未想過,他們之間就連最後的道別也不過是她一個人的傷懷。她以為他們會有不一樣的可能,也許他也會有那麽一絲的真情流露,可是,這一刻她才明白,他沒有。


    至始自終,顧曦延都僅僅是顧曦延,他從未對任何人動過心,也一直都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麽。他猶如高山之上的鬆柏,挺拔自立,而她這一刻卻如攀援的藤曼萌生出想要依賴的錯覺。


    沈玉舒沮喪的迴到晴天觀裏時,所有人都在準備著去京都的行李,見她迴來馮玉華便上前催促道:“小舒,快去收拾行李,我們明天就要出發去京都了!”


    可沈玉舒隻是渾渾噩噩的進了房間,反手將門鎖了起來。


    馮玉華和沈母見沈玉舒落寞身影,不禁小聲議論道:“這丫頭今兒又哪裏不對勁了,幾天都沒迴來,迴來就像是丟了魂兒似的像什麽樣子!”


    沈母心中清楚,嘴上卻隻是歎息一聲,“隨她吧。”


    話音落,顏風的聲音傳來,“收拾的如何?顧府裏派人傳來消息說二公子婚期定在八初月八,如今是一月二十。二公子今日午後動身,我和玉華先跟著去,知秋你和玉舒還有沈夫人收尾後明日啟程。我已在京都置了宅子,你們屆時直接去宅子就是。”


    沈玉舒立在房中聽著顏風的聲音心中大驚,腦袋裏翻來覆去隻有顏風的一句話,“二公子的婚期定在八月初八”


    八月初八,原來今日一早榮楠難以啟齒的是這件事,原來她的心思連榮楠都看透了。


    顧曦延要成親了,為什麽她什麽都不知道!


    這一刻沈玉舒覺得自己的一腔懵懂真心就像是一個笑話,她像小醜一樣,在顧曦延麵前上演一出又一出所謂的單相思的戲碼,落在他眼裏隻怕都隻成了一個供他消磨無聊歲月的遊戲。


    一時間沈玉舒不知哪來的勇氣,打開門跑出去追問顏風道:“師父,您說的可是真的?”


    顏風見她神色有異,問道:“你是說我們去京都還是說二公子大婚?”


    “兩者皆是!”


    顏風捋著花白的胡須,心疼的望著沈玉舒道:“丞相府中有要事,需要我幫忙,所以為師隻能舉家遷至京都。而二公子的婚事,是丞相府和武侯府早年就定下的婚約,隻不過因為二公子的傷勢反複,所以一直沒有定日子罷了。”


    “武侯府?”沈玉舒有些不可置信的問道。


    顏風點了點頭道:“是武侯府,武侯府的二姑娘。”


    沈玉舒的心好像被人用力撕扯,心中的洞仿佛又被人戳的更大了,震的她頭暈眼花之際,鮮血淋漓。他要成親了,是武侯府的二姑娘。腦海裏瞬間想起他今早問她那句話,“如果我離開了,你會不會想我?”可那時她是怎麽迴答他的。


    她突然很想告訴他,如果他死了她會跟他一起死,可是如果眼睜睜看著他跟別人成親了,她會比死還難過。難道這就是她對他的想法嗎?


    原來,她已是這般的愛他。


    沈玉舒迫不及待想要證明什麽,於是不顧沈母在身後的唿喊,跑出了晴天觀一路直奔別苑而去。她現在才明白心中所想才想著要去告訴他是不是有些晚了?老天也給她開了多大的一個玩笑,讓她現在才明白了自己內心其實並不單單是懵懂仰慕和歡喜,而是一份她期盼已久的愛慕。


    她愛上了一個潔癖大王,這樣的字眼出現在她腦海裏時,她想笑,可是臉頰上卻全都是淚。


    沈玉舒一路狂奔,可是還是晚了,她看到的隻是空無一人分外蕭索的別苑。仿佛這座院落又恢複到曾經無人居住的日子,空蕩蕩的沒有一絲煙火氣。


    她一點一點滑座在門檻上,望著空落落的別苑,胸口好痛卻哭也哭不出來。


    他在時不覺得有多重要,隻覺得被他罵被他嗬責已經是她習慣的一部分,因為天天見麵,甚至分外想要逃離,可內心卻是知道就算逃跑,也會被他用各種方式抓迴去。


    可如今,他真的離開了,就連最後的告別也沒有。


    沈玉舒驟然想起他說的話,他讓她滾,不止一次的讓她滾,所以他討厭她對嗎。他對她好,隻是想讓他悲劇的人生裏有一點喜劇的色彩,他隻是不想讓生活那麽枯燥,所以他教武功,教她怎樣做一個懂得自己要什麽,懂得如何活下去的人。他隻是無聊了才那麽做,他隻是無聊了才會問她會不會想他。


    他,不愛。


    從今以後形同陌路,他是高高在上的顧二公子,而她隻是一個不起眼的路過他人生某個階段的路人甲。可是他答應她,會幫她報仇,他說過他說過的話答應過的事都是作數的,他是個言出必行的人。


    可是,他真的會跟她這樣一個小丫頭什麽話都言出必行,什麽事都說到做到嗎?殺顧曦月何其難,他就這樣走了,甚至都沒有跟她說明他接下來的計劃。


    離開別苑,沈玉舒並沒有迴晴天觀,而是的沿著山路走上崖峰頂上,望著泛紅雲海,大聲的哭了出來。山頂寒風刺骨,卻不及她的心冷,她哭的聲嘶力竭,也許是哭的太用力了,不會兒便累了。


    沈玉舒望著眼前的紅雲,身體像是空了一般癱坐在積雪的地上,將頭倒在雪地上望著那片雲海漸漸進入了夢魘。


    迷迷糊糊間她聽見一個聲音似乎是顧曦延的又似乎不是,隻是聽他一直在說道:“小舒,你這是在氣我麽,你快點醒來,醒了我便帶你離開這裏。”隻是這種聲音像是在太虛幻境中一般飄忽不定,越飄越遠怎麽抓也抓不住……她好想答應他,好想告訴他,你等等我就醒了,你等等我。可是眼皮卻沉的抬都抬不起來。


    她隻能不住的唿喊著迴來,隻是毫無應答,就這樣又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腦海裏忽然躥出這兩年的記憶,記得真宗十五年,她過十六歲生辰,顧曦延送了她一個玉墜子,是他喜歡的梨花樣式。真宗十六年,十七歲生辰她在外麵過的,那時她練了一年的刀法,他說應該出去曆練曆練,便帶她來到一個不知名的小鎮,那是她第一次用刀,生疏的可笑,他卻不停的在一旁指點她,手臂再抬高一點,力在狠一點。那次是她第一次殺人,一個麵目猥瑣的男人。


    那本是煙雨樓裏的任務,他卻交給她,她害怕,他卻告訴她,鳥兒總有長大的那一天,總有飛出鳥巢的那一天,她不可能一直縮在山裏麵,如果要報仇,這樣的人以後多得是,如果她不殺他便會來殺她。


    她猶豫,他卻上前握緊了她持刀的手,帶著她的人她的刀捅進了那個人的胸口,她瞪大了眼睛看著那人抽搐了幾下,僵直的倒在地上,鮮血還汩汩的從胸口上湧出來。她頭暈惡心,更痛恨顧曦延為的霸道嚴苛,可是她內心卻也知道,要報仇心必須狠。


    那次生辰,她整夜夢到的都是鮮血淋漓的場景。等她迴到青月山的時候,馮玉華跟葉知秋早將禮物送上,就連顏風也送了她一些小玩意兒。她本以為顧曦延不會送她什麽,卻不想等她迴到茅屋時,床上赫然擺著一個修長的雕紋精致木龕。


    她上前打開木龕,裏麵靜靜的躺著一把修長的刀,一把如劍長,鋒利無比的刀,刀鞘是用玄鐵加犀牛皮做成堅硬無比,刀柄上鑲著一顆月白色的貓眼石,刀麵呈月白色,與貓眼石交相唿應。


    她拿著刀不停在屋子裏筆畫著,愛不釋手。隻聽門外一個人咳了一聲,她便興奮的拿著刀跑了出去,隻見霧氣中,顧曦延一身白色長袍立在門邊,她激動的望著他,“多謝你!”


    他鄙夷的看了她一眼,“這是雲霜刀,鋒利無比削鐵如泥,你要好好用它。”


    她點了點頭,又開始不停的比劃,可是自己笨拙的動作卻引得一旁的顧曦延不住罵道:“腦子到哪裏去了,誰告訴你這刀是這樣使的,我看這一年多的刀法是白學了!”


    她聞言停下手中的動作,委屈的看著他道:“是你教我的,現在還來訓我。”


    他聽她如此說,一時語噎,她害怕他又會像剛開始教她武功那樣,一個動作做不好就拿手裏的木條抽她的背。可是沒想是,這一次他卻是平靜的走到她身邊,將手放在她握著刀的手背上,忽然提氣比劃起來,他動作行雲流水一般,她的手被他握著隨著他的身體一起流動,可是她的眼神卻從未離開過他棱角分明的臉龐,他的側臉弧度好美,她怎麽以前就沒有發現。


    可是不一會兒,他也發現了她的心不在焉,突然放開手退到一旁,生氣的望著她道:“沈玉舒,你要是覺得看著我的臉就能練好功夫,你這個仇也就不用報了。”


    她心虛的瞥了他一眼,見他不說話便忙開始認真練起他方才教的動作,而他見她開始練刀,卻轉身迴了房間。


    她有些失望,望著他的房間暗下決心一定要練好雲霜刀,她要跟他並肩站在一起,她不能讓他看輕自己,總有一天她要成那個配得上他的人,成為他身邊的不可替代。


    隻是,一切都是她一個人一廂情願罷了。


    口幹舌燥,像是有團火堵在胸口,可突然又變成了一塊冰,凍得她直打哆嗦。掙紮再掙紮,終於睜開了雙眼渾身無力,用盡全身力氣才勉強支起上身,卻發現已躺在自己的床上,隻聽外間傳來沈母和馮玉華的聲音。


    沈母道:“妍妍昏睡了三天了若是再不醒可怎麽辦,是我逼的太急了點。”


    馮玉華一旁柔聲安慰道:“伯母無需焦慮,師父說今日小舒便會轉醒,咱們還是先把藥端進去吧。”


    沈母歎了口氣道:“我可憐的孩子。”


    馮玉華也是邊歎氣邊推開房門,沈玉舒怕他們看到自己這般便又假寐聽她們的談話。


    原來她已病了三天,思緒剛迴來便聽見馮玉華將碗放在床頭邊櫃上的聲音,她拉著沈玉舒的手探了探,又伸手摸了摸額頭道:“伯母,舒兒的身子已無大礙了。”


    沈母坐在床邊抓沈玉舒的手輕柔的撫摸著,她能感到沈母手的顫抖,正欲睜開雙眼卻聽見沈母說道:“顧曦延有什麽好,說道到底他也是沈家的仇人,你何苦為他如此傷害自己,你若是有個什麽三長兩短我必去丞相府找他讓他給你陪葬!”


    沈玉舒聽著心不由一驚,再也忍不住慢慢睜開雙眼。隻見沈母正在替她捏被褥,見她醒了沈母止不住驚喜道:“妍妍你可醒了,娘都擔心死了,可別再亂跑了啊。”


    馮玉華快步將櫃子上的藥端至她麵前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快把藥喝了,師父專門叮囑的,一定要在醒來時喝。”


    沈玉舒看著沈母和師姐忙碌的身影,不禁虛弱問道:“師父呢?”


    她二人互看了一眼,馮玉華才道:“師父因你的病耽擱了一日昨日和師兄去京都了。”


    沈母將沈玉舒身後的軟枕豎立起來,她靠著軟枕望著沈母憔悴的雙眸卻不知作何解釋,隻能端起碗將苦澀的藥汁一飲而盡。


    沈玉舒將碗還給馮玉華,淡淡的笑了一下道:“我們也別耽擱太久了,明日出發吧。”


    馮玉華還想說些什麽,卻被沈母攔住,擔心的問道:“妍妍,你的身體還沒痊愈,要不再等兩日吧,也不急於一時。”


    沈母看著她一改剛才擔心的神色,又嚴肅道:“妍妍,既然你醒了,娘親也跟你說清楚。顧曦延他已經要成親了,你與他不論曾經如何,以後都不過是兩個毫不相幹的人罷了。你記住你與他的緣分已盡,從今往後你若願意咱們便住在山上,不問世事可好?”


    沈母說著忽然歎了口氣繼續道:“娘也不要你去報什麽仇了,咱娘兒倆就在這裏好好生活,你若願意嫁人,娘便著你師父在附近鎮子裏尋一戶好人家,將來成家生個一兒半女,踏踏實實過日子。”


    沈玉舒看著沈母決絕的眼神,苦笑道:“我何時說過要與他在一起了,我隻是在山上看風景看的入了迷,睡著了而已,哪裏是您說的那樣啊。況且,我也沒想過現在嫁人,您就別再說這些話了好嗎?”


    沈母靜靜的盯著沈玉舒許久,道:“不是就好。”


    “哎呀,好了娘,我剛清醒過來您就說這樣的話,聽著鬧不鬧心啊,好了好了,你說再休息兩日那就再休息兩日,我困了我要休息。”如今沈玉舒隻這樣打馬虎眼了。


    說罷,她自己轉身將枕頭放平,緩緩躺下,便閉上雙眼再不理會其他。


    累,真的好累,不管是誰她此刻都不想再理會了,隻想這樣沉沉的睡去……


    沈玉舒有些惆悵,這一場情愛,還沒有開始已經宣告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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