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舒記得她在醫術裏看到過,冰蠶是用來吸取人身上所中之毒而恢複體力的,什麽時候成了害人的毒物。


    沈玉舒突然想到,當初顏風曾說過,冰蠶生長的地方有一種冰蠶草,兩物相生相克,單獨用都是頂好的療傷聖藥,但是如果二者合二為一,便是天下至毒。


    沈玉舒想及此處不禁恨道:“沒想到,顧曦月還有這麽厲害的毒藥!”


    沈母看著沈玉舒,拉她到身邊,安慰道:“娘能活著著已是萬幸,現如今還能看到你過的好,娘就心滿意足了。”


    沈玉舒看著沈母卻不知該說什麽,她無法說明真正的沈玉舒早已不在,現在站在她麵前的不過是一具皮囊,但看著沈母慈愛的目光,她便將心中的愧疚咽了迴去,既然上天重新給了她一個母親,那麽她便要好好的孝順她,照顧她,替曾經的沈玉舒盡孝。


    隻是,想起沈母的毒,沈玉舒依舊煩惱,這樣的毒解起來也非一朝一夕,況且沈母中毒已久,隻怕更是難解。


    顏風在一旁道:“以我現在的功力,還勉強能從你娘體內逼出一部分餘毒,隻是這毒若要根治……”


    沈玉舒想起沈致寧臨行時給她的東西,便忙從櫥櫃中翻了出來拿給顏風,“這是我臨走時堂哥交給我的迴生香,不知這個有沒有用。”其實,一出玉龍寨沈玉舒就想給沈母服下,可是事關沈母性命不敢草率行之,所以隻能等顏風確定之後再說。


    顏風一聽忙接過瓶子,打開細細聞了聞道:“這確實是迴生香,但裏麵還缺一味藥材,藥性不似其他迴生香般有效,用不好隻怕會更麻煩。”


    沈玉舒的心一沉,沮喪道:“這迴生香還缺一味什麽藥,可是現如今到哪去找呢,萬一是什麽稀缺的藥材怎麽辦?”


    顏風望著一臉沮喪的沈玉舒安慰道:“缺的的確是一味很罕見的藥材,隻不過京都之中卻有此物。”


    沈玉舒一聽立馬道:“師父,不管是什麽藥,我都要取來就我娘!”


    沈母感動道:“好孩子,這都是命了……”


    沈玉舒卻使勁搖頭道:“不,不論如何,我都不會讓您有事!”說著更是轉身抱緊了沈母。


    顏風見狀歎道:“此物名為血靈芝,常年生長於雲天高山之上百年難得一見,當年武侯爺率兵平定叛亂時,皇上以此物作為聘禮娶了武侯爺的小女兒,從那之後此物一直作為侯爺家中至寶供奉,若是現在的武侯爺願施以援手,我們隻需取一小塊便可成事。”


    武侯府?沈玉舒連武侯府的大門朝哪開都不知道,他怎麽會把血靈芝給素未謀麵的他們。更何況那是禦賜聖物,誰又會真的用它來入藥救人。


    沈玉舒正在愁思之中卻聽顏風說道:“這件事情你倒是可以去問問二公子,丞相府一直與侯府來往密切,說不定能求取一小塊也未可知。”


    沈玉舒不解,“顧曦延?”


    顏風神色一閃,沈玉舒不禁有些心虛。隻見顏風起身點了點頭好像也沒多做懷疑道:“沒錯,我們可以去問問他,若二公子願意幫忙最好不過。”


    沈玉舒迴頭看著一臉疑惑的沈母,也不好說什麽,便告訴師父道:“那我去問問他。”


    顏風猶豫了一下道:“這件事還是為師跟你一起去比較好。”


    沈玉舒不明所以,隻想著有顏風在,想必顧曦延也不會推辭。


    第二日一大早師徒二人便來了別苑,榮楠熱情招待他們進了顧曦延的房間。而他正在裏麵椅床看書,見他們前來,隻是禮節性微笑道:“原來是顏先生,不知前來所為何事?”


    顧曦延好奇的望向一旁欲言又止的沈玉舒,和一臉雲淡風輕的顏風,又道:“顏先生可是遇上什麽麻煩了?”


    顏風停頓的了一下道:“老夫直說,舒兒的母親所中離魂之毒餘毒未清,隨時都有反噬的危險,現如今我們卻缺了一味藥引,想請二公子能施以援手,救人一命。”


    顧曦延好奇的看了沈玉舒一眼,見她在顏風身後肯定的點了點頭,顧曦延便接著說道:“顏先生讓本公子幫什麽忙?”


    顏風雙手抱拳作揖道:“還請公子能出麵借武侯府血靈芝一用便可成事。”


    顧曦延明顯一怔,“武侯府,血靈芝?”


    沈玉舒不等顏風開口,便焦急的說道:“隻要一點點就夠了!”


    顧曦延眼底閃過一絲不悅,沈玉舒卻也未多想,隻想著快點拿到血靈芝可以將沈母體內的餘毒清除。


    顧曦延神色複雜的掃過她,停留在顏風身上道:“既然是救人,本公子便修書一封,想來武侯爺也不會不給丞相府這個麵子,榮楠。”


    榮楠應聲而來道:“公子有何吩咐?”


    “拿紙筆來,本公子給武侯爺寫封信,你找人快馬加鞭送去,一定要快!”顧曦延對著榮楠冷冷的說道。


    沈玉舒雖感覺到了顧曦延言語中的不悅,此時此刻卻隻能道:“多謝二公子成全。”


    顏風笑著摸了摸自己的胡須,“其實,以現在公子和侯府的關係,想來侯爺也不會吝嗇那一點血靈芝。”


    “顏先生!”顧曦延神色一凜打斷了顏風接下來的話,“我累了,想要休息,若沒別的事情,你們就先迴去吧。血靈芝之事,我自會竭盡全力,但若是武侯不肯,我也隻能無能為力了。”


    顏風一愣,迴頭看了沈玉舒一眼似是察覺出了些什麽,又迴過身行禮道:“那就不打擾公子休息了,貧道告辭。”


    一路上顏風眉頭緊鎖,走了一半忽然停了下來轉過身望著沈玉舒道:“你與二公子之間是怎麽迴事?”


    山風自上而下,吹亂了她的發,也吹亂的她的心。


    顏風語氣中帶著一絲沈玉舒從來沒有聽過的薄怒,她隻好一五一十的將她和顧曦延的事情說與了他。


    顏風聽罷眉頭卻皺的更緊,仰天長歎了一聲說道:“世間最能傷人的便是一個‘情’字,為師一輩子都參不透其中玄妙,你又如何能知其中滋味?”說罷,顏風轉過身向晴天觀行去,隻留她一人站在山路上想著顏風那一番莫名其妙的言論。


    顏風到底是什麽意思,是勸她不要和顧曦延來往,還是任由他們之間這種奇怪的曖昧持續?那一刻,有什麽東西猛烈的撞擊了一下她的心頭,讓她渾身一哆嗦,卻像是跌入了一個她從未見過的情緒環境。


    她知道憑顧德在朝中的地位,更知道顧曦延絕不會一直處於這樣一個隱秘的狀態,他總有一天會迴到原本屬於他的位置上,總有一天會翱翔於她夠不到的九天之上,那時他身邊會有很多人,但卻沒有她的位置。


    想到這裏,沈玉舒的心裏一陣慌亂忙搖了搖頭,她這是在瞎想什麽,現在首要的目的是解了沈母身上的餘毒。


    迴來的第三天,馮玉華見沈玉舒精神懨懨,便拉著她去山裏泡溫泉,順便洗洗一路上換下來的衣物。


    冬日的溫泉,有一種別樣的舒爽。沈玉舒和馮玉華一坐進溫泉池中,便不自覺的長舒了一口氣,好似旅途的疲憊在這一刻才徹底散去。她們不由的都閉上了雙眼,感受溫泉水波劃過肌膚的絲滑觸感。


    許久,她們耳邊隻聽得到飛鳥略過山間的鳴叫,馮玉華不由睜眼望著晴空幽幽道:“小舒,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娘知道,你與顧曦延之間的事,她會怎麽想?畢竟是顧曦月派人殺了你們全家,你娘很難不會遷怒到顧曦延身上,到時候你怎麽辦?”


    沈玉舒伸手劃著水望著氤氳水汽,糾結道:“我也不知道,可是這一切都與顧曦延無關不是嗎,他也是受害者。”可是她終究心裏沒底,“師姐,你可千萬別告訴娘顧曦延的事。我怕她知道了會受不了。”


    馮玉華歎了口氣,“你放心吧,我不會說的。現在你娘的身體這麽不穩定,我也不能拿這些事情來刺激她不是。唉,你真是傻到家了,怎麽就管不住自己的心呢,顧曦延究竟有什麽好啊!”


    沈玉舒聽師姐這般說,不禁有些委屈,卻嘴硬道:“我沒有!”


    馮玉華無奈道:“當年我是怎麽跟你說的,你也說過你會管住自己的心,可是如今你又是怎麽做的呢?”


    沈玉舒心虛道:“我不是管的挺好的嘛!”


    馮玉華聽罷搗了搗她的額頭道:“如果你管的好,你會像現在這般猶豫,你會讓我瞞著你娘親顧曦延的身份,小舒別裝傻了,你自己心裏想什麽你自己最清楚。”


    沈玉舒心中像是被人狠狠撞擊了一下,她心裏怎麽想的她也很迷茫。她隻知道這兩年來她幾乎與他朝夕相處,他的一言一行不知何時開始牽動著她的心,他的快樂變成了她的快樂,他的憂愁變成了她的憂愁。


    沈玉舒努力的練武,努力的按照他所期望的樣子成長,可是他看她的眼神永遠都是那樣冰冷,就像看著一個陌生人,偶爾的溫情也不過轉瞬即逝,甚至不過是他故意為之的調侃。


    所以她討厭他,甚至想要逃離他,不是因為心裏沒有,而是從他的眼神裏看不到自己期望看到的目光。


    沈玉舒恍然想起那日在玉龍寨中的夜晚,他踏月而來,立於星空之下。那樣近的距離,隻要她一墊腳就可夠到他的唇,可是他卻在那個時候告訴她,他隻是在逗她玩兒罷了。


    沈玉舒的心更慌了,猛地將自己全部埋進水裏大聲的叫喊著,直到馮玉華將她從水中拉了起來,罵道:“你瘋了嗎,這水裏的硫磺會傷眼睛的!”


    沈玉舒見馮玉華埋怨,心中的情感突然便瞬間崩塌,轉身摟住她哭了起來,“我知道他不愛我,他心裏沒有我。這兩年我努力練刀法,努力讀書習字,努力做著他要我做的事情,努力長成他希望我長成的模樣。可是他沒有,師姐,他心裏沒有我。他嫌我笨,嫌我蠢,嫌我拖累他,他說他這樣對我隻是因為不想手底下有沒用的人,他隻是山中歲月無聊逗弄我罷了。”


    馮玉華聽罷,歎氣輕輕拍著沈玉舒的後背安撫道:“傻丫頭,既然知道了,就別再在他身上用心了,等你報了仇,你們就兩清了,到時候天高任鳥飛,你們不要再見麵就好了。”


    沈玉舒點著頭,一聲一聲的啜泣著,馮玉華心疼的替她擦著眼淚,忽然她像是想起什麽,問道:“我倒是想起來一件事情,都兩年了你也應該告訴我了。”


    沈玉舒擦著眼淚,委屈道:“什麽事兒啊?”


    馮玉華見她止住淚水,便道:“那年迴青月山,你一個人騎馬去天香樓裏找顧曦月,之後你告訴我說你被一個大俠所救,可是在救你之前發生了什麽事情,你卻從來沒有跟我提過。你不說,我便也不問,因為有些事情我怕問出口來會傷到你,如今時過境遷,你可否告訴我當年在天香樓裏究竟發生了什麽?”


    沈玉舒沒想到馮玉華會問這些,組織了一下語言,便把顧曦月想要強暴她的事情說了出來。


    馮玉華聽罷,眼神惶恐如生臨其境一般,緊緊攥著她的手不肯鬆開,沈玉舒深吸一口氣安慰道:“好在那個大俠,來的及時否則顧曦月會對我做什麽,他的那些殺手會對我做什麽,可想而知了。不過已經都過去了,顧曦月總會為他的行為付出代價。”


    說完後隻聽馮玉華身後不遠處的樹林山壁處傳來石子滾落的聲音,她們不禁迴身望去,隻見有幾個石子鬆動之後滾落了下來,便也沒有在意。


    馮玉華後來又安慰了沈玉舒幾句,但是也警告她,她喜歡顧曦延這件事情,不能告訴任何人,也千萬不能讓沈母知曉。沈玉舒當然也知道這件事情的嚴重性,便點頭答應。


    那天迴來,這件事情便在沈玉舒心裏生了根一般,做夢會夢見沈母發現她喜歡顧曦延,之後便自刎了。所以在夢境過後,她總是不住的提醒自己,一定不能讓自己的心意流露出來。


    新年就這樣過去,轉眼便是元宵節,本以為年前會走的顧曦延,卻並沒有離開青月山。


    元宵節當天,村子裏的人拿了很多食材來觀裏賀元宵。沈玉舒和葉知秋還有馮玉華也忙著將他們送來的東西一一規整,隻是沒想到兩年都沒有音訊的丞相府竟然也送來了很多布匹、綢緞還有藥材。


    沈玉舒想應該是為顧曦延迴丞相府做準備,便也沒做他想。


    元宵節後不久,榮楠出乎意料的送來了那一小塊兒血靈芝。雖然隻有大拇指節大一點兒,但是顏風說,就這一點也足夠讓沈母解毒。


    沈母服下顏風配置後的迴生香後,一炷香的時間吐出一口綠色液體,昏昏沉沉的睡去。


    看著熟睡的沈母,沈玉舒的心中無限感慨,若不是顧曦延肯寫那封信給武侯府,沈母現在都還不知道是一個什麽樣的情形。


    沈母昏睡了一晚,第二日一早轉醒。看著沈母眼中不再有的渾濁,沈玉舒發自內心的喜悅,從今往後她便能和沈母好好的生活,同時她也祈求老天希望從今往後萬事順遂。


    隻是沈母醒了,沈玉舒也該去好好感謝一下顧曦延這位恩人。沒想到沈母聽說她要去感謝送血靈芝的人時,說什麽都要跟她一起去,說是要當麵謝謝人家的救命之恩。


    沈玉舒不好推辭,隻能帶著沈母去了顧曦延的別苑。


    路上沈母問她到底是什麽人肯送靈芝相救,沈玉舒隻能解釋是顏風一位在山中療養的忘年交。直到現在沈玉舒還是沒有勇氣將顧曦延的事情告訴沈母,害怕大病初愈的她會受不了,更害怕她知道真相後會做出什麽事來。


    還好她偷偷讓馮玉華提前去給顧曦延打了招唿,不至於穿幫。想到這裏沈玉舒調整了心緒,扶著沈母進了別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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