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沈玉舒在廚房忙碌,卻不敢向顧曦延的那間房望上一眼,生怕昨日發生的一切不過是一場虛無縹緲的夢。


    當她端著湯向顧曦延的房間走去,還沒到門口便聽見文靈軒的聲音道:“阿延,你不覺得你這樣做太過分了嗎,如果沈玉舒知道你當日是故意激她迴京都找顧曦明,你覺得她還會像現在這樣對你嗎?”


    “我倒是要好好謝謝她,當日若不是她沉不住氣迴去,我還不知道這天香樓裏另有玄機。你又知不知道,當日若不是她和那個繡葉從中作祟打亂我的計劃,顧曦月和許氏做的孽,早就該大白於天下!”顧曦延滿不在乎道。


    沈玉舒聽著心裏一涼,不由停下腳步。


    文靈軒接著道:“玉舒與你認識的那些女人不同,她心思單純隻是一心想要為父母複仇,你這樣做就從未考慮過她的感受和死活嗎。”


    顧曦延訕笑,“能配讓我在意死活的人,這世上沒幾個,當日是她親自跪下求我替她找出真兇,那個時候她親口告訴我她願意付出所有包括生命。”


    文靈軒歎了口氣,“若是如此,你和該告訴她你的計劃,而不是將她置身事外。”


    顧曦延依舊無所謂道:“我的計劃裏她不過是餌,一個餌如果知道那麽多,有什麽好。”


    文靈軒還想再辯駁幾句,沈玉舒已端著湯盆便進了房,“山雞湯來啦,快點吃吧,山雞肉很嫩,對了文公子榮大哥呢?叫他也一起吃啊。”


    沈玉舒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來掩飾方才心裏的失落。不是沒想過,隻是不曾想在他眼裏她永遠都隻是一個優質的魚餌。哪怕她照顧了他這麽久,哪怕她給他翻譯了正本經書,在他眼裏也不過是理所應當。所以憤怒又有何用,顧曦延隻會嘲笑她幼稚罷了,倒不如看淡一切,粉飾太平。


    文靈軒看著她,又看了看顧曦延言而又止,沈玉舒放好湯看了看文靈軒笑了笑,“好啦,你們吃吧,我出去了。”說罷便退了出去。


    “玉舒,你怎麽了?”不想文靈軒卻追了出來。


    沈玉舒迴過頭看著他故作微笑道:“沒什麽,你們快點吃吧,我剛才嚐菜的時候已經吃過了。”


    文靈軒皺了皺眉關切道:“沒什麽就好,你有什麽心事都可以告訴我,我們是朋友。”


    “嗯。”沈玉舒用力點了點頭微笑著望著文靈軒,“我知道,你快去吃飯吧。我有些事要迴觀裏一趟,若是趕不及做飯,你們就將就吃一點。”說完,沈玉舒轉身便向著晴天觀奔去。


    隻是她沒看到,在她逃走的那幾秒,顧曦延早已來到門邊盯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文靈軒歎息一聲,道:“她都聽到了,隻是奇怪了,這次怎麽沒鬧。”


    顧曦延雙手環於胸前,唇角微揚,“長大了。”


    迴到晴天觀時已是午後,馮玉華正在院中忙著將曬好的藥收起來,見沈玉舒滿眼落寞神情迴來,便停下手中的活計上前來關心道:“怎麽了?挨罵了?”


    沈玉舒順勢坐在房前的台階上一手托腮道:“若是挨罵就好了。”


    馮玉華繼續一邊收拾一邊問道:“那你跑迴來幹嘛,師父不是說讓你好好調理顧公子的身體嗎?”


    沈玉舒雙手支著腦袋仰望天空,“師姐,你說我是不是真的腦子不好使?”


    馮玉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是我這幾年來聽到的最好笑的笑話,你不是不好使,你是缺根筋而已。”


    沈玉舒轉過頭瞪著馮玉華,複又將頭垂了下來輕輕道:“真的是這樣麽。”


    今早所發生的事情她無法言說,正如她無法表明自己心裏如今有多委屈難受。昨日的一切就算是真的,也不過是顧曦延作為客人的禮數罷了,在他眼裏她從來都是一顆他可以利用的棋子。原來她的那些莫名的情愫,那些朝夕相處建立起來的平和氛圍,在這一刻都被他那句“誘餌”毀的一絲不剩,打迴了原形。


    馮玉華察覺她神色有異,不禁停下手中活計,坐到她身邊,“小舒,你怎麽了?”


    沈玉舒搖了搖頭,“沒什麽……”隨即像是想起什麽,“師姐,我讓顧曦延教我武功了。”


    馮玉華瞪大眼睛,“真的假的,他願意?”


    沈玉舒點了點頭,“雖說我可能沒有辦法登峰造極到他那個程度,但我也想學一些功夫傍身,也不至於再遇到危險時成為你們的負累。”


    馮玉華一把攬過沈玉舒,搖晃著她的身體笑道:“你能有點武功防身就好啦,反正還有師父和師兄,再不濟還有我,我們都會保護你的。”


    沈玉舒心中感動,眼眶裏也有了淚,將頭靠在馮玉華肩頭,道:“師姐,我今天想吃你做的白菜包飯,你做給我吃好不好?”


    馮玉華望著天空偏西的日光,無奈道:“就知道你沒安好心,起來,給我打下手,把活兒幹完了再吃!”


    天色已近夜晚,沈玉舒一個人慢悠悠的走在山路上,想著清晨顧曦延和文靈軒說的對白。


    可是心中浮起的不甘和委屈卻逐漸沾滿了心頭,顧曦延他憑什麽要這樣對待她?是他先瞞著自己顧曦月的事情,她都已經放下不再計較,可如今她卻覺得這件事情裏,怎麽算她才是那個應該被說清楚的。


    不行,沈玉舒不知哪來一股勇氣,她一定要找他將最近這些事都分說清楚,她不想再委屈自己。


    想罷,沈玉舒便加快步子往院子裏走去,不想剛進院門,身後卻傳來一聲,“舒兒!”


    沈玉舒一驚迴頭看去,原來是文靈軒,她平定了一下心緒道:“文公子,你難道不知道人嚇人嚇死人嗎,大晚上的躲在我身後幹什麽?”


    文靈軒走上前來淡笑看著沈玉舒道:“我想跟你說說話,我明日就要迴京都了。”


    “什麽?”沈玉舒有些沒明白的望著黑夜中的他,他的身影半隱在別苑高大的梧桐樹影裏,借著月色也隻能看到一半臉頰,恰如他帶著一個黑色的麵具一般。


    文靈軒慢慢道:“我要迴去了,褒國公府的事情已然平息,大理寺裏也有公事要處理。”


    沈玉舒望著他一時語咽,隻是低頭不語。文靈軒見狀從懷中掏出那枚她許久未見的金葉子,這才迴想起來,當時把葉子放在聚寶齋,本來是打算拿葉子混一頓吃喝然後走人,沒想到他還能把金葉子給她。


    文靈軒拉過沈玉舒的手將金葉子放在她手心裏,“這個金葉子還是你拿著吧,以後有事了還去老地方找我。記得不要再將不開心的事情一個人埋在心裏,有什麽事可以多找你師姐他們聊一聊。”


    沈玉舒低著頭看了看手中的金葉子,不知該說些什麽,隻能抬起頭含淚望著文靈軒,這一望卻讓文靈軒不知該如何說,略顯尷尬的不知該將手放在哪裏。


    文靈軒手足無措的模樣就像個小男孩兒,反而讓沈玉舒笑了出來道:“我以為你不會再把它給我了呢,既然你給了那我就收著,等什麽時候去京都城了再去混一頓吃喝,聚寶齋的飯卻是合我胃口的。”


    文靈軒輕笑道:“好啊,到時候別說你沒那個肚子吃就成。”


    他們笑著,文靈軒卻突然問道:“你都知道了。”


    沈玉舒裝作沒聽懂一般問道:“你說什麽?”


    文靈軒了然一笑道:“沒什麽。”


    第二天清晨,文靈軒喬裝離開了青月山,而沈玉舒要去找顧曦延的事情也因為文靈軒有意無意的試探而止步。


    幾日下來,顧曦延身體的迴複速度也漸入佳境,也可以說是他自己修習內功得當補迴了相當一部分的元氣。


    顏風說以顧曦延現在的身體狀況已經可以去泡溫泉水,於是他們便收拾了行李向青月山更深處溫泉水所在的地方而去。


    青月山深處有著大大小小幾十個溫泉水池,因為遠離塵世所以並未被外人所發現,隻有山下的村民和顏風師徒知道這裏的溫泉,溫泉周圍一草一木因由溫泉的滋養而長得異常茂盛。


    他們挑選好一處偏僻的泉眼,並在泉眼旁簡易的搭了兩個草房一個沈玉舒住,另一個榮楠和顧曦延住。


    幾個人就簡簡單單的在泉眼旁住了下來,山中歲月寧靜,而他們也幾乎與外界斷了所有的聯係。


    可沈玉舒知道顧曦延身後的煙雨樓消息靈通,與外界斷了聯絡的隻有她一人而已。


    沈玉舒拿著顧曦延換洗的衣物在離他泡溫泉幾步之遙的一處小泉眼處奮力的洗著,而榮楠則在另一處泉眼旁小心翼翼的伺候著他的主子。


    她低頭看了看手中的衣物,又抬頭望了望不遠處正閉目泡在溫泉裏顧曦延,咧了咧嘴,想起來到溫泉後的幾天裏自己累死累活的遭遇,看著自己胳膊上青一塊兒紫一塊兒的印記,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一邊洗一邊咒罵,嘴裏也嘟囔出了聲兒。


    隻聽不遠處聲音傳來陰惻惻傳來,“洗衣服是用嘴還是用手?”


    老天,這麽遠也能聽得見,沈玉舒隻得訕訕的閉上嘴巴,不得不安靜的將衣服洗完。


    自從來到溫泉旁,一直處於隱蔽狀態的煙雨樓人,逐一現了身,他們都帶著白色梨花雕的半扇麵具隻露出額頭和眉眼。他們總是在顧曦延不遠處的地方守候著,偶爾才會來顧曦延身邊小聲說些什麽,說完後又會隱匿於樹林中無跡可尋。


    而對於沈玉舒來說,來到溫泉的第二日她的就進入了一種類似特種兵式的訓練模式裏。訓練她的便是顧曦延本人,他告訴她,因她的動作舒展度他很滿意,隻要勤加練習一定會有所成。


    沈玉舒一聽興奮不已,以為他會教一些什麽絕世武功,不想他隻是命他的手下每日陪她練習刀法。而沈玉舒其餘的時間不是被他抓著讀書修習《清音經》上的內功,就是給他洗衣服做飯,儼然成為了一個煙雨樓編外人員之保姆。


    沈玉舒心中不平,卻也知道顧曦延是為了她好,因此她什麽都沒說,而那些陪她練習的侍衛,卻是倒了黴。不是被她誤傷,就是被她誤傷。


    因是夏天,再加上溫泉的作用,每個人的臉都是紅彤彤的,像是喝了酒一般。


    當沈玉舒見到足足有二十人陣勢的侍衛後,卻犯愁了,她一個人哪裏做的了這麽多人吃的飯,而且就是食材也不夠啊。


    不想就在她糾結著幾十個人的飯菜問題時,這些侍衛倒是自覺,陪她練武的時候就出現了,而練武結束後,便用輕功飛到她看不見的地方,吃飯也不用她來做。


    這讓沈玉舒的心裏負擔減了不少,而她如今爐火純青的廚藝,也足夠養活她和顧曦延主仆。


    顧曦延每隔一日便從清晨泡溫泉到午時大概三個時辰,午時過他會午休半個時辰,下午練武打坐修習武功直到傍晚,晚間看書習字,晚膳後兩個時辰睡覺,非常有規律,有規律到沈玉舒覺得他如果活在另一個時空完全是一個軍人才有的作息。


    也無怪乎他會用特種兵式的方式來訓練她。


    有時看他練武,沈玉舒就在想若是他爹知道他這個兒子是裝瘸的會是一個怎樣的態度,可是想來想去也想不出結果。


    她不曾被父母薄待,也不曾與父母之間有無法跨越的鴻溝,不論是另一個時空還是這個時空裏,沈玉舒的父母都是一對恩愛夫妻,一心係在她身上。


    可,顧德有三個兒子,這樣的父親又如何能做到毫無偏頗?


    沈玉舒每每想到此處,望著顧曦延的目光就會變得無限憐憫,直讓顧曦延渾身不自在。


    一般顧曦延練武之時,沈玉舒便在一旁打坐修習內功直到傍晚,到那時他會來檢查她這一日功課做得究竟如何。有時他會考她內功進展,有時他會考她武功招式運用熟練度,還有時候他會考她一些四書五經中的東西,更會耐心的聽她對一些詞句的理解跟看法。


    沈玉舒也從未想過,顧曦延在這青月山的溫泉旁會是這副模樣,每日像是上足了發條,重複著在很多人眼裏枯燥乏味的生活。


    可她也明白他這樣做究竟是為何,文靈軒那句話說的對,如果你自己不強大,沒有人能保護誰一輩子。所以她在練武時也時常在想,是不是自己不夠強大,才會讓顧曦延一直用看小孩兒的心態來看她。一想到他目光中若有似無的鄙夷,沈玉舒手裏的刀便刺的更加賣力。


    她要憑自己的能力保護自己,更要保護她身邊每一個在乎的人,更要讓顧曦延看得起她。


    追趕顧曦延高度,如今已成為她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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