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首良緩緩道:“這金葉子原是我家公子祖輩流傳下來的,隻是戰亂年月流失不少,公子的父親將僅存的幾片葉子交予公子手中。公子見這金葉子薄兼細長用它做暗器倒是順手的緊,於是又依著這個式樣用鐵片打造了許多,每次公子出去行俠仗義之時就用這一片鐵葉作為他的武器。時間久了這些鐵打的東西都會生鏽,而生鏽的紋路是隨著鐵片葉莖生長,公子這才得了這個名號。公子從來不輕易將金葉子交予他人,也就是他最好的朋友才有那麽一片。如今公子給了你他僅剩的最後一片金葉子,足可說明公子對你許的承諾之重。”


    繡葉公子,傳說中他帶著銀色的麵具,在月圓之夜行俠仗義,劫富濟貧,行蹤飄忽不定,官府永遠抓不到他,就連江湖上的人也打探不到他的行蹤。


    沈玉舒想起這些在遇到繡葉後惡補的有關於他的來曆,不禁感歎,古時行俠仗義,隻要抓不到皆是劫富濟貧的英雄好漢,可放在現代卻又另當別論。


    繡葉當日確實是允諾過不管她要什麽來日必當取於她麵前。隻是不知他現在是否會知道當初的承諾隻換來今日的一頓飯而已。


    其實沈玉舒也想過,用這一片金葉子換他去殺顧曦月,隻是經過顧曦延的事情,她不想再牽連任何人,萬一繡葉因為此事送了性命,她又怎麽經受得了良心的譴責。


    黃首良看著她,她也看著他,黃首良不斷給她遞眼色她卻不明所以。


    黃首良見幾次眼神試探無果,便放棄了這個念頭,直接說道:“黃某說了這麽多,姑娘今日拿著金葉子現身,是有什麽心願需要黃某向公子轉達的嗎?”


    沈玉舒這才恍然大悟想了想,如今這個局麵總不能直接說她隻是為一頓飯來的吧,所以故作沉思道:“這件事情我隻告訴他一個人,他不在的話就等他迴來了我再告訴他。”


    黃首良意味深長的看了看沈玉舒,歎道:“也好,那姑娘先留在我府上好生休息,公子這幾日有事不在京都,等他迴來我們再去見他。”


    “他不在?他去哪裏行俠仗義了?”沈玉舒不禁問出口,突覺冒昧,便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黃首良一眼。


    黃首良隻是笑著搖搖頭道:“公子的事情,我不好說,姑娘先休息吧。”


    沈玉舒此刻反倒不知道該如何拒絕,想了想隻能依言先住下,總不能剛吃過飯就要走,況且身上連一分錢都沒有,隻等明日一早將金葉子留下自行離去便是。


    至於要怎樣找顧曦月問清楚緣由,今晚仔細籌劃一下再說。


    黃首良安排的住處甚是安靜,可是沈玉舒卻根本無法入睡,想著心中大仇未報更是坐臥不寧,滿腦子都是顧曦月的一張充滿陰笑的臉,恨不得現在就去殺了他。


    第二日晌午,沈玉舒趁黃首良在前台待客,偷偷從後門溜了出來,他們萍水相逢黃首良不能被連累,尤其是她從他口中得知顧曦月這幾日的行蹤後,她更是片刻都不願意等下去。


    快到午時京城開始下起雨來。


    昏暗的天幕之下,中城街頭行人匆匆,無人在意街角的陰暗角落裏蟄伏著一個少女,暗存殺心。


    傍晚雨停,沈玉舒跟著倒泔水的馬車來到天香樓後門,乘人不注意時溜進了天香樓。


    沈玉舒進入天香樓的後院,才知道這樓中原來另有乾坤,沒有章法的屋子到處都是,似乎根本沒有任何古建築風水可言,看的她眼花繚亂,水井旁的地上擺放的木盆裏全是那些飄著濃重脂粉味道的豔色衣裙。


    沈玉舒這才想起,自己這身裝扮,絕對會引起很多人的懷疑與好奇。於是她便找了間沒人的屋子,鎖了門從包袱裏拿出了顧曦延給她做的那兩件新衣。


    鵝黃色的紗裙上繡著一朵朵小的金黃色花朵,沈玉舒細看之下才發現是用金線繡成的梨花,看起來分外耀眼。


    她一邊穿著衣服一邊摸著衣服的布料,這可能是她這兩世穿的最好的麵料,深黃色的腰帶還串成了一長條類似麻花的細細辮子垂了下來。她不禁心中自嘲,死時能有這樣一件體麵的衣服穿著,到陰曹地府去見沈玉舒也算是對得起她這具身體。


    沈玉舒不得不歎服,設計這天香樓的人真是心思縝密。


    天香樓不像一般院落那樣分前院與後院,而是迂迴的圓形布局,猶如一個大型的八卦盤,如果走廊錯過了,可能會一直在一個圈子裏來迴轉,或者直接繞行到了另外的院落裏。


    沈玉舒來迴走錯了幾次,已然明白院落布局,可還是花費了幾個時辰,在外院人聲漸稀時才慢慢靠近了最中心的院落。


    早間黃首良告訴她,顧曦月每次來天香樓最愛呆的就是這天香樓最中心的行院。隻是很奇怪,她這一趟來的比她想象中容易許多,一路上所有偽裝都沒用到,更是沒有任何人出麵阻攔她,就連前日裏的鬼麵人也無,就來到了位於天香樓最中心的聽雪園。


    隨著距離鄰近,聽雪園周遭吵雜的聲音越來越小。隨著一步一步的靠近,沈玉舒的心跟也著一點一點緊張起來。她摸了摸藏在腰間的匕首,心中正在盤算用什麽理由進入聽雪園,隻聽後麵有個醉醺醺的聲音突然出現,“你再往前走一步別怪我沒有提醒你,這裏是天香樓禁區!”


    沈玉舒心驚猛然迴頭望見了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臉——顧曦月。


    顧曦月見是她,方才還略帶迷醉的神色瞬間陰冷下來,帶著意料之中的詭笑,“我當是哪個不知好歹的丫頭,原來是你這個丫頭!”


    沈玉舒看著他,第一次強行將自己的懼意壓了下去,神色冷冷道:“是我,我來帶你下地獄!”


    顧曦月走上前輕抬沈玉舒的下巴完全不理會她所說的話,“當日見你隻覺得你與一位故人長相頗為相似,如今才發覺原來你跟你姨母實在長的很像,你說我怎麽就沒早發現其中端倪,生生讓你從我手裏溜走了!”


    顧曦月這話說得多麽像一個失去戀人的人在挽留自己愛人時的告白,隻是現在,這句話無疑是告訴沈玉舒,如今她根本沒有機會再走出天香樓半步。很好,她根本不想活著出去,隻要能殺掉顧曦月,她死她活又有什麽分別?


    沈玉舒心裏想著,恍然間覺得她漏掉了顧曦月口中的一個關鍵人物——小姨。


    在沈玉舒的記憶裏,這個小姨她從未見過,可卻總掛在沈母的口中,當年小姨失蹤,沈父沈母更是派了許多人協助水家尋人,可都沒有下落。


    而這樣的話,她在顧德口中也聽到過一次,顧德說她長得像他死去的小妾,難道她們是一個人?


    事到如今,她也不願與顧曦月多做糾纏,而是直接道:“你見過我的姨娘?”


    顧曦月用另一隻手撫摸著她的麵頰,“一切都是因為她的一句話,你該恨的是你的姨母,顧曦明的娘親!”


    沈玉舒震驚的望著他,看著他眼中的奸笑,想收迴被他捏的生疼的下巴,可他卻又攬住了她的腰將她湊近他身邊,“這次是你自投羅網,我倒要看看沒了老二,誰還會來救你!”


    沈玉舒來不及唿救,就被顧曦延揪起了衣領拖進了聽雪園。


    她想這次真的不會有人來了,等到顏風知道她不見了的時候什麽都來不及了,但他們也都會理解她去了哪裏。至於顧曦延,他定是站在一邊冷笑著,數落她的自不量力。


    死?怕什麽,她現在早已是求之不得。她藏在腰間的絕命丹若不能讓顧曦月服下,那麽便用它來跟沈家的人見麵也是好的。


    聽雪園內,顧曦月一把將沈玉舒甩在地上,這裏都是由青色小石子鋪就的地麵,石桌石椅都是由漢白玉石雕琢而成,若不是現在的處境危險,隻怕沈玉舒自己也會歎一句真是人間難得一見的裝飾風格。


    沈玉舒迴身望著站在她麵前的顧曦月,死也要死的明白,於是她張口便道:“顧曦月,事到如今,我倒是要問你,沈家滅門是否是你做下!”


    顧曦月像是聽到笑話一般,發怔的看著沈玉舒道:“難不成老二到現在也沒與你說實話!”


    沈玉舒抿唇不言,卻聽顧曦月哈哈大笑幾聲道:“顧曦延啊顧曦延,聰明一世,卻竟是一點信任都不肯給他自己的誘餌,活該你自己跑來送死!”


    沈玉舒心頭震動,隻聽顧曦月吐字清晰,道:“本公子今日就告訴你,你沈家之事,不單單我有份,就連我爹也是始作俑者!怪隻怪你爹知道的太多,擋了我們的財路,否則,我們也不會痛下殺手!”


    沈玉舒心口起伏,原來,真如自己猜測一般,顧曦月,顧德,就是沈家滅門案的兇手。怪不得,大理寺卷宗庫會被燒毀,怪不得有關沈家命案的卷宗一個都不剩,原來兇手位高權重,隻手遮天。就算顧曦延知曉一切,也無法撼動其分毫!


    而她又什麽能力,可以搬到高高在上的丞相。


    沈玉舒看著顧曦月倨傲的模樣,依舊憤恨問道:“顧曦月,你們做了這麽多的孽,就不怕將來有一天遭報應!?”


    “你以為我怕?你沈家也不過是踩在顧家腳下一隻螻蟻而已,要不是為了顧曦明的娘,我爹早都滅了沈家,還須等到沈家那個老東西上書嗎?”他的目光中夾雜著憤怒指著沈玉舒道。


    可沈玉舒卻有些聽不明白,不禁問出口道:“你胡說什麽!?”


    顧曦月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來,“當年那麽轟動的事情,你居然不知道。看在你也快去跟你那個糊塗老爹見麵的份上,本公子就大發善心告訴你。當年你爹在岩州做知府時,發現我爹暗中與南國皇室有染,我爹暗中拉攏幾次你爹卻依然不為所動,還向皇帝上了一道折子彈劾一國丞相,真真是不自量力。你覺得那個折子當年會在誰的手裏,你又覺得你爹還會是什麽下場?要不是顧曦明的母親半路裏跑出來,擾亂了我爹心神,他竟然不再追究沈家的事,我們也不會那麽晚才動手。既然他不做那便我來做,所以,你沈家滿門都是我殺的。本想借此機會從你爹身上找出沈家的家傳錦書,卻不想殺了所有人還是撲了空。現在才知道,原來在你身上。要不是那該死的廢物一直明著暗著護著你,老子如今早就得手了。”


    沈玉舒慢慢站起來,渾身發顫,原來當年的真相竟然是如此!此刻她早已分不清自己的情緒裏究竟夾雜了多少自己的憤怒,又有多少曾經沈玉舒的不甘與滿腔恨意。


    她目光裏有團火憤怒的指著顧曦月道:“顧曦月,你殺了我全家還好意思在這裏說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你爹裏通外國證據確鑿,謀害忠良,今天我要殺了你為我死去的家人報仇!”


    顧曦月冷哼來到她麵前背著手不屑的問道:“殺我?你能殺得了我嗎。別忘了你來的這是什麽地方!就是老二來了也不見得能活著出去!”


    沈玉舒哈哈大笑道:“你也太小看你的好弟弟了吧,他能瞞著你們裝瘸子這麽多年,又有什麽事情他是做不出來的!”


    顧曦月一聽氣憤道:“他就是個廢物,別以為裝了幾年瘸子,又覺得自己城府深了,告訴你老子早就知道了,老子就要先殺了你再殺了他!別以為他聯合了文家軍,查了京都官員所有的影衛,就能奈何得了我!”


    如今已沒有退路,隻是他話中都提到的姨母讓沈玉舒不得不感到奇怪當初究竟是怎麽一迴事情於是話鋒一轉道:“你別為你自己的行為貼上什麽高尚的理由,也沒必要混淆視聽。我姨母在我不到一歲時便失蹤了,怎麽會成了你爹的妾侍?”


    “事到如今,告訴你也無妨。你姨母當初是我派人劫走的,不為別的,隻是因為你小姨長確實漂亮。也是因為你姨母,原本屬於我的也從我手中溜走!”


    “明明是自己沒有腦子,還怪在別人身上,僅憑這一點,你就輸給了顧曦延!”沈玉舒故意刺激顧曦月。


    顧曦月的話讓沈玉舒猶如寒冰蝕骨,她緊咬著下唇嚐出一絲腥甜的味道,原來不知何時早已將自己的嘴唇咬出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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