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靈軒看了看身後車廂裏熟睡的姐妹倆,轉而小聲衝著顧曦延道:“消息應該今晚就會到,到時候你爹怕是也再找不出借口來替他開脫。”


    沈玉舒本就睡的不熟,文靈軒此話一出她頓時渾身一激靈,下意識覺得這件事一定與沈家之事有關。


    她心中有一絲不好的預感,可還是安靜的聽著他們的對話。


    顧曦延言語淡淡,“我本不欲將他牽涉其中,隻是那些人一再冒犯,不下點狠招,讓那隻蹩腳狐狸露出馬腳,隻怕這件事他還要繼續的粉飾太平。”


    “真看不出他是你爹跟那個女人一手栽培,做事跟你爹比簡直是天壤之別,虧他還是京城風流倜儻的月公子,離開許氏簡直就是個草包,怪不得累的自己老娘早早白了發。”文靈軒有些得意的說道。


    什麽?


    沈玉舒想起晌午在京都茶館裏發生的一切,再也忍不住原本打算露營時再開口的問題,攥緊了拳頭一把掀開車簾衝出去喊道:“停車!”


    文軒靈顯然沒有料到沈玉舒並沒有睡著,被她兇悍的語氣嚇了一跳,猛然停了車轉身瞪著眼睛看著她。沈玉舒想笑真的很想笑,顧曦延不單知道一切,還對她隱瞞了一切。


    她迅速跳下車盯著一旁馬上居高臨下的顧曦延,他卻毫無表情的居高臨下望著她。


    沈玉舒指著他道:“你們剛才在說什麽?褒國公府和丞相府究竟與我沈家之事有什麽關係,殺我全家的人是顧曦月還是褒國公!顧曦延,難道我沈玉舒就這麽不值得你們信任,那你們為什麽又要拿我沈家來做這個局!”


    顧曦延臉色一變下了馬,不顧一旁跳下車勸阻的文靈軒,拽著沈玉舒不容分說的走到一邊樹叢中才甩開了她的手,冷冷道:“你想怎樣?殺了我替你沈家報仇還是去殺了顧曦月,一個人單槍匹馬對抗褒國公府?”


    沈玉舒看著有恃無恐的顧曦延,不由失笑哽咽道:“我想怎樣,你還不清楚嗎?是誰當初告訴我,說這一切都隻是猜測,又是誰說一定會幫我報仇。我那麽相信你,還把錦書交給你,為的就是找到沈家滿門的死因。可你呢,那個人是顧曦月對不對!為什麽你到現在都不肯與我說實情!”


    沈玉舒看著顧曦延雙眼中凜然,低下頭拂去眼中的淚水,卻聽他冷冷道:“答應你的事情我自會做到,至於用什麽方式你沒必要知道,所謂實情,到時候我也會告訴你,你如今隻要聽話就好。其他的事情還不用你來管。”


    沈玉舒抬起頭看,從心底生出一絲絕望,人說樂極生悲,有誰知悲極生樂也是一樣的痛苦,現在的她滿眼笑意對著顧曦延冷冰的神情道:“是不用我來管,還是你從來都不覺得我可以!在你們眼裏,我隻怕連給你顧曦延提鞋都不配吧!”


    沈玉舒說完轉過身頭也不迴的往前走,隻聽顧曦延在後麵淡淡的說了一句,“你覺得,憑你自己的能力,你可以殺的了我大哥,或是,我爹,還是許如意,更或者是褒國公許功?你是不配,你永遠躲在你自我營造的報仇計劃裏,永遠不肯分析你自己所欠缺的東西有多少,永遠都隻是一個怨天尤人需要別人保護的孩童罷了。我怎麽能相信連見一個毫無攻擊能力的死人都能吐的一塌糊塗的人,可以與我並肩同行?報仇,沈玉舒離開我你什麽都做不了!”


    沈玉舒聞言猛然轉身盯著顧曦延,可他已欺到她身前扣住她的胳膊,看著他眼中冒出的絲絲寒意,沈玉舒心中害怕的向後退了一步,依勢靠在身後的樹杆上盯著離她咫尺的顧曦延,第一次從心底有了怒火,“顧曦延,你放開我!就算我什麽都做不了,也不需要你這般羞辱!”


    “放開,為什麽要放開?怎麽,知道線索了,就想一腳把我踹開?做夢!我倒要看看離開我,你怎麽報仇,這一路的殺戮你如何躲。別忘了顧曦月和褒國公府衝的是你我二人的性命,而其他人可都是衝著誰來的?殺我?錯過這一次他們還有的是機會。可你呢,離開我你又有什麽?你能活的過明日太陽升起嗎?”


    沈玉舒冷笑道:“謝謝提醒,就算是死,我也不需要你來幫我!”說完轉頭閉上眼不再看他。


    顧曦延輕聲的哂笑了一聲道:“真是可笑至極!”


    話音落,她慢慢的胳膊上的力道一點一點的消失,當沈玉舒再次睜開眼望向前方時除了滿目的茂密樹林早已是空無一人,可他的氣息還在,他身上這麽久了還殘存著藥草的味道也還在。


    沈玉舒目光發怔的靠著大樹,整個人癱軟的慢慢滑坐在地上,淚無聲的滑落,一滴兩滴最後匯到一起順著下巴脖頸向下流淌。


    痛,入骨。原來一世孤獨並不是誰都切身體會,原來她從未被他們重視過,哪怕她擁有著顏風和師兄師姐的寵愛,可這一刻她依然覺得孤獨,依然覺得胸口再被一刀刀劃的粉碎。


    沈玉舒將頭埋進雙手環抱的臂彎裏,放聲的哭泣著。她不想再等了,她的心由內而外早已被折磨的千瘡百孔,她隻想盡快結束這一切,找一個出口,給她也給曾經的沈玉舒。這一刻,她不想要什麽計劃,不想要什麽籌謀,她隻想殺了有可能牽扯進沈家命案的所有人,包括顧曦月,哪怕與他同歸於盡,或者被他殺了,都比這樣受無盡的內心折磨要好上上萬倍。


    那麽,她緩緩將目光抬起注視著眼前一片青綠色的灌木叢,就讓她來結束這一切痛苦吧。


    迴到馬車邊,馮玉華見沈玉舒紅腫的眼睛欲言又止,沈玉舒卻主動上前對她淡淡一笑道:“師姐天色不早了,我們是繼續前行還是在這裏露宿?”


    馮玉華看了看一旁冷著臉的顧曦延,又看了看另一旁若有所思喂馬的文靈軒。


    文靈軒感覺到了她詢問的目光,對上她的眼神時,突然轉頭看著沈玉舒道:“天色已晚,繼續上路怕是沒有敵人也會有野獸出沒,原地休息最好不過。”說罷便去車廂後的木箱裏拿出露宿用的東西,“你們兩個女孩子睡車上。”


    馮玉華聞言點點頭,拍了拍沈玉舒的手也開始幫著文靈軒忙碌起來,而顧曦延不知去了哪裏卻無蹤跡。


    顧曦延深吸一口氣,看著眼前湍急的河流道:“京都裏是什麽情況?”


    此時他身後一名身著青藍色夜行服的男子沉聲道:“經此一役,丞相與褒國公府已然到了決裂的邊緣,屬下出城時收到消息,丞相與文將軍聯手已經將京都中官員的府邸都查了一遍,如今上表搜查褒國公府的奏章丞相已經遞入了太平館。”


    顧曦延點了點頭,望著東方深藍色天際,道:“派人盯緊了,有什麽事及時來傳。”


    對方點了點頭,卻不走,顧曦延迴身望著他道:“還有事?”


    男子猶豫片刻,道:“當年你在戰場上受傷,煙雨樓眾人也被絞殺了一大批,如今煙雨樓勢微,若現在想與顧曦月身後的褒國公府一較高下,隻怕是以卵擊石。”


    顧曦延蹙眉,“所以,此次去青月山便是煙雨樓休養生息的好機會。至於褒國公府,硬碰硬隻憑煙雨樓根本撼動不了其分毫,唯有朝堂內鬥才可以。”


    男子了然,“既如此,我們隻需等丞相對褒國公府耐心耗盡即可。”


    顧曦延深邃的眼眸有了一絲舒展,望著河麵道:“這一次,我們要慢慢來,但絕不會再重蹈覆轍。”


    隻是,他們誰都沒有想到沈玉舒的決定,差點將顧曦延所有的計劃打亂。


    京都城就在眼前,沈玉舒忍不住捂住胸口那顆快蹦出來的心。


    清晨,城門還沒有到開的時間,沈玉舒隻能在路邊和等待進城做生意的小商販一起等待城門打開。


    騎馬奔走了一整天,她也早已累到精疲力竭。還好那輛馬車上有她自己配的蒙汗藥,比外麵賣的純得多。沈玉舒乘他們幾個不注意的時偷偷灑在了水袋裏。晚間,她佯裝熟睡待他們幾人唿吸均勻,輕手輕腳的解開顧曦延坐騎的韁繩,還好這匹馬見她是熟人,隻是稍事不安的蹭了蹭她的肩頭,並沒有發出多大聲響。


    沈玉舒拉著馬借著月色走了將近十米後,才跨上了馬背學著白日裏顧曦延的樣子,騎馬一路狂奔。這三人武功高強,她實在是不敢保證蒙汗藥的藥效對於他們會持續到什麽時候。


    她心中雜亂,隻好沿路邊坐在剛發出綠芽的草叢裏,看著身邊那些忙碌的身影,有人在議論今年的收成,有人在談論包子賣的不如以往的好,有人還在低頭編織香包之類的東西無暇他顧。


    昨晚跑出來的急,她並沒有帶幹糧,一路顛簸到現在五髒廟也跟著抱怨到了現在,更可氣的是,她身上如今一文錢都沒有,進城之後也不知該怎麽辦。


    此時此刻她才意識到顧曦延說的有一點沒錯,她從未學過什麽是獨立,也從未真正獨自麵對過危險,她就是一個從未長大過的孩子,前一世是,這一世更是。


    她不由將手揣進行囊裏摸著顧曦延給她的那兩件衣服,正想著不如將其中一件衣物當了,說不定能換些銀子時,觸手卻又摸到了一片葉子。


    那是繡葉當日給她的謝恩的東西,如今……她心中盤算,倒不如去蹭一頓吃喝,好做個飽死鬼。


    日出東方一刻鍾,城門開,沈玉舒便牽著馬進了中城。


    聚寶齋門前,沈玉舒手握金葉,正在猶豫要不要進去時肚子又不爭氣的叫了起來。還沒報仇就要餓死街頭的事情她可不幹,於是她將馬拴在一邊,鼓了鼓勁兒,一腳踏進了聚寶齋的大門。


    當她向老板說明來意時,老板望著她的眼神用驚異形容一點都不為過。隻說讓她在這裏稍等片刻,便沒了人影兒。可是她等了一盞茶的功夫,老板都沒有出現。


    沈玉舒此時早已餓的前胸貼後背,不過是強撐這意識在等,如今不禁有些懊悔為什麽要來找一個隻有一麵之緣的繡葉,倒不如直接去找顧曦月來的痛快。


    一想到沈家滿門那一張張帶血的臉,沈玉舒再也坐不住,起身正準備走,那個跑的她以為出了趟遠門的老板終是出現,賠笑道:“讓姑娘久等了,府上略備薄菜,還請姑娘移步後廳。”


    沈玉舒此刻倒是有些尷尬,如今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可一聽對方說有備好了飯菜,二話不說起身就往後廳走,也不等那老板帶路。


    而老板則是在後麵緊跟著她道:“姑娘慢行,容在下介紹一下自己,在下姓黃名叫首良,是這聚寶齋的掌櫃!”


    沈玉舒點了點頭,腳步卻沒有停下反而越來越快,隨著他行到聚寶齋最偏西的廂房門口,早有飯菜的香味從門縫中飄來,黃首良看著沈玉舒的樣子不由得笑著推開門。


    沈玉舒以為繡葉會坐在桌子的另一端,像那晚一樣眼含促狹的笑意看著她。可是,當推開門的一瞬間,隻有一桌香噴噴冒著熱氣的飯菜端放在才桌上,誘惑著她的味蕾。


    沈玉舒心頭飄過一絲失望,黃首良看在眼裏卻笑著邀她坐下,屏退了侯在他們身後的兩名小廝,道:“姑娘先吃幾口飯吧。等您填飽了肚子,在下慢慢與您說。”


    沈玉舒歉然道:“黃老板,您別再在下在下的,弄得我都不好意思坐在這裏吃飯了!”


    “您是公子的貴客,自然也是我的貴客。快吃吧,飯菜涼了就不好吃了。”沈玉舒聽著黃首良說話溫聲細語,不像是個在商道上混跡許久的老油條,心裏還在想跟著繡葉的人果然都不一般,因此決定還是先吃飽再做打算。


    飯畢,黃首良命人撤了菜盤,正色道:“姑娘可知這金葉子的來曆?”


    沈玉舒搖搖頭,心想這與我有何關係?


    黃首良看她一臉疑惑神色又問道:“那姑娘可知您當初救的是什麽人?”


    沈玉舒接著又搖搖頭。她當時隻想著快些解脫,不要被繡葉誤殺就好,哪還管那麽多。可是看著黃首良一臉的期待,沈玉舒隻好歉然道:“他說,他是江湖上人人都知曉的繡葉公子,其餘的他也並沒有告訴我。”


    黃首良不禁笑出了聲道:“姑娘好膽識,也不怕救的是個亡命之徒。”


    沈玉舒笑著摸了摸圓圓的肚皮,“那有什麽辦法,他用刀架在我脖子上,拿我的性命相逼,我不得不救?我又不會武功,要是真被他殺了豈不是太冤了。”


    黃首良笑道:“姑娘說的也有道理,公子性子就是如此,何況那晚還受了傷。不出此下策怕是性命不保,黃某在這裏先代我家公子謝過姑娘救命之恩!”說罷,這黃首良起身就要給她作揖,沈玉舒連忙站身起來扶著他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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