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門關上,冷!”顧曦延慵懶的聲線,親描淡寫的說出這幾個字,沈玉舒便沒出息的依言把門關上。


    “過來。”聽著他的話,她僵硬著身體緩緩轉身。


    沈玉舒對顧曦延的恐懼空前絕後襲來,她雙腿戰栗生怕顧曦延對自己做什麽,隻想著遇見這種“邊緣”性格的人不能拗著來,得順著來讓他脾氣順了自己才有機會逃,於是她低著頭慢慢的轉向他,“公子可有事情吩咐玉舒?”


    顧曦延哂笑了一聲,“倒是有一件事很想問你了!”


    天,那是笑聲麽,完了,顧曦延今天又想搞什麽鬼,耍弄她的手段變了?


    “公子,問吧!”沈玉舒做了幾番內心掙紮之後想既然她輕易出不去,那也沒什麽好怕的了,早晚都要被他折磨死不如現在就被他嚇死的好,反正她也活的難受,倒不如讓他殺了,好趕緊迴到原來的世界去見爸媽。


    想通之後沈玉舒索性把頭抬起來向著床邊望去,一副慷慨就義的模樣。


    她看到了,而且看的清清楚楚。


    紗簾後的顧曦延,掀開了蓋在腿上的被子,撐起了身體下了床,他邁著有力的步伐,一步一步用雙腳走到紗簾邊,用他修長白皙的手指將紗簾掛了起來,然後他衝她微微一笑,不緊不慢的又來到了她的眼前。


    顧曦延低下高大的身軀在沈玉舒耳邊輕輕的嗅了嗅她身上的氣味,像是在捕到獵物,進食之前還要細細欣賞一下自己的勝利果實的一頭雄獅。


    沈玉舒哪裏見過這種事,頓時便慌了神,兩腿打顫的更加厲害。怎麽辦?她在心裏問自己,還能怎麽辦都把頭抬起來了,總不能又把頭再低下去吧,那樣也太沒骨氣了。


    他們對視著,各懷心事。沈玉舒甚至都聽到了不遠處門邊放的滴漏的聲響,一滴一滴幾乎都跟她的心跳融為了一拍。


    因為離得近這次沈玉舒徹底看清了他的摸樣,尤其是他的眼神,那種詭計得逞還帶著一絲玩味一絲戲謔的眼神。她心中不明,難道是中計了,可是他的腿明明可以走路了!


    沈玉舒的腦袋開始混亂起來,一個人怎麽可能把一個癱瘓在床的病人演的那麽完美,就連照顧了他這麽久的她都沒有發覺他的腿已經可以行走。她還天真的以為他的經脈受損可能很嚴重,幾個月後才能下床行走!


    怪不得他不讓自己給他把脈施針,怪不得他不吃藥,原來他根本就沒傷,可是說不通啊,他這幾日不是還在咳嗽嗎。


    “看夠了麽?”顧曦延直起身子,在沈玉舒身前伸了個懶腰,開始把視線轉移到屋內的陳設上。


    “我,我,我,玉舒不敢!”沈玉舒已經很讓自己鎮定了,可是聽見他的話,還是不由得沒骨氣的把頭又低了下來。畢竟他是丞相府的二公子,在皇權傾軋的世界,男尊女卑,她所能做的隻有隱藏好自己的本心,包括所謂的男女平等。比起那些所謂的自由平等,她更想再掙紮著試著活一段時間。


    顧曦延觀察了四周屋裏的陳設後,將目光又迴落到了沈玉舒的身上,見她低著頭,整個人都在發抖,不禁心中有了笑意,這樣一個人怎麽擔得起他和顏風所計劃的那些事?這一個月的試探,也不過就是為了更加確定她不適合罷了。


    隻是,想起今日榮楠告訴他的話,她並未將顏風跟她說的話告訴口無遮攔的小惠,他倒是又起了好奇。


    這個女孩兒……他要親自試一試。


    “剛才那股氣勢到哪兒去了?”顧曦延緩緩的說著。


    沈玉舒聽不出他話中語氣,隻得硬著頭皮把頭又抬起來,看著他,尷尬的笑了一聲兒,“公子不是說有話問玉舒嗎?玉舒現在在這兒,還請公子問吧,問完了玉舒也好去做別的事情。”


    顧曦延見她繞開話題,故意道:“你怕我?”說著繞到外廳桌邊坐了下來,給自己到了杯茶慢慢品著,實際茶水已涼,榮楠還未來得及換新,倒是讓他嚐出了另一種不同尋常的味道。


    沈玉舒心想,還用說嗎,整個丞相府裏哪人不知哪那人不曉,就聽幫忙在藥房打雜的小惠說的就夠她在曾經沈玉舒的噩夢基礎上再加一筆了。


    “沒,沒有!”沈玉舒一邊說一邊試圖撫平自己緊張驚恐的情緒。


    “是麽,哼,丞相是不是告訴你們師徒,治不好就不治了就這麽躺著他也能養著我?”他冷冷盯著前方桌子上的一個琉璃盞說道。


    沈玉舒聽著他說的話,心裏真是怕,她猜得沒錯,他裝了這麽久的癱顧德居然都沒有察覺,他連自己的父親兄弟都瞞的這樣緊,為何今天突然在她麵前露真,他不會是想問完什麽就殺自己滅口?


    她正這樣想著,顧曦延突然又說道:“說說,你都在府裏都聽到些什麽,在這裏躺了許久,外麵的事情還是真不如以前知道的多了,榮楠盡撿好聽的說,卻不敢跟我說實話。”


    看著他這般摸樣,沈玉舒突然覺得外麵對他的所有傳聞似乎都是假的,這樣一個看起來深沉瘦弱的人,怎麽會是外界所傳的在戰場上六親不認,練功走火入魔的紈絝。


    她咽了口口水,嘴角咧出一個自認為是笑容的僵硬表情,“其實也沒什麽,大家都是以訛傳訛,不作數的。二公子也不必知道那些傳聞,聽多了傷身,您剛大病初愈……”


    “大病初愈?難道你師父竟是沒有告訴你半點實情。”顧曦延看著沈玉舒驚訝的表情,微微的笑著,像是再說別人家的閑事。


    沈玉舒看著這樣一個表情腦海中突然閃過剛來府中的一個情景,那是二月初的一天,她終是忍不住大著膽子,趁著榮楠不在顧曦延身邊時,試探著在他睡著的時候探了他的脈。脈象平穩不像是有大病的人,充其量隻是有些虛弱且真氣不足有逆轉之象,至於中毒之症早已被克製的很好,至少在她淺薄的醫術認知裏,隻要他好好修養,按照顏風的藥膳食療,這樣的毒量在兩年就會被身體代謝掉。


    也是那次診脈後她斷定他曾經所有的病痛主要來自於練功時的走火入魔,但如今也已無大礙。


    安國尚武,幾乎所有的男子都會修習武藝,出門佩劍也幾乎是男子必需品。這樣的社會氛圍下,也湧現出一批修習內功心法的大師,但大多生於江湖,廟堂之上卻將其視為異類,獨尊劍術。


    顧曦延則是其中翹楚,內外兼修。隻可惜生不逢時投錯了胎。


    之後有一次晚上沈玉舒去問顏風為什麽說顧曦延的病治不好,並把她所診斷的結果告訴了顏風。顏風那時隻是意味深長的告訴她,這個病既然大家都說治不好那便是治不好。


    如今想來,原是顏風早知道他的偽裝!甚至還在幫著他對整個丞相府隱瞞所有實情。


    顧曦延見她眼神流轉,渾身微微發顫,心中已有計較,便又伸了個懶腰,意味深長的看著她說道:“我想今晚你去找你師父告訴他你今日所看到的,和我說的話,他會把一切都告訴你。沈姑娘或者叫你岩州沈氏遺孤更合適!”


    什麽!?


    沈玉舒像是沒聽懂他的話語似的突然警惕的看向他審度的目光,這一刻,她甚至都忘記了顧曦延本身氣勢帶給她的驚恐和膽怯。


    沈玉舒身世的秘密除了顏風和馮玉華還有葉知秋以外,這個世上已經沒有人知曉。從她到了青月山的那一日起,她的姓氏便成為了他們幾個人的禁忌,沒有人會提更沒有會告訴旁人。而她來到這丞相府後,顏風也隻介紹她是自己收養的義女,小字玉舒,所以仆人們喚玉舒,管家卻恭敬的稱她為顏姑娘。


    可是他怎麽知道?難道是顏風告訴他的?可顏風為什麽告訴他?


    門外卷起一陣春風已夾雜了些許夏日的熱意,梨樹上的花朵亦從繁盛開到荼蘼,可隨之而來蔥鬱的綠葉代替了花朵,帶給了這個世間另一種無盡的色彩。可陽光撲灑在屋外的地磚上,泛出讓人無法直視的光線,淡化了所有依著它而生長的光彩。


    沈玉舒深吸一口氣額間上已微微有了汗意,被人戳破秘密的感覺就像是被人扒光了一樣,更何況那個人還是她原本就害怕的顧曦延。這一刻她甚至想衝上去捂上他的嘴,防止那張嘴裏再冒出什麽驚天動地的秘密來,讓她無處躲藏。


    許久,沈玉舒吞咽了一口唾液,顯得有些手足無措,腦袋中的思緒猶如一團卷在一起不停的在戈壁灘上翻滾的雜草,也不知怎的嘴裏竟發聲問他,“你怎麽會知道我的身世?”說完,她就後悔了,這不是直接承認她就是那個岩州沈氏遺孤了麽。


    顧曦延聞言卻隻是挑眉笑了笑,從沈玉舒麵前走過,徑自向床邊走去,邊走邊道:“你跟我從前認識的一位故人長的很像。隻是,你們的眼神不一樣。你走吧,有些事情不應該由我告訴你,而是照顧你的人更適合。順便告訴你師父,他的計劃我可以考慮。”說罷,他又拿起床邊上的書,坐下繼續品讀起來。


    就像是沈玉舒剛進門時看到的那一幕,同樣的姿勢,同樣的表情,就像是方才與她對話的不過是她夢中想到的人,生動鮮明。而現實裏的顧曦延,依舊如一座高山巨石,巋然不動,毫無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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