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的陽光更盛幾分,仿佛連無盡高處的層雲都被這聲音震散了。


    楚知知不由得精神一振,旋即眼前走馬燈似的閃過無數畫麵,曾經被她刻意遺忘的痛苦被血淋淋的翻出來,一頁一頁懟在她眼前,仿佛是逼她一次又一次重溫。


    腦海中越來越混沌,仿佛有什麽東西從五官七竅中不斷向大腦侵蝕,迷霧一樣看不見摸不著,卻讓人深陷其中,無法掙脫。


    她像是突然被困在一個純粹黑暗的空間裏,唯一的光亮是被她重重封鎖的記憶——仿佛是深海裏的安康魚,用美好的蜜糖包裹著陷阱,引誘獵物踏入其中。


    那不是光明,那是黑暗之後更深的黑暗,是她連迴憶都不想觸碰的絕望。


    突然,有奇怪的語言自心底深處傳來,那聲音無比的拗口又古怪,絕對不屬於任意一種已知的語言。


    楚知知無比確信這一點。


    但奇怪的是,她竟然聽懂了那段語言的含義。


    仿佛是刻印在靈魂深處的本能,無需學習無需記憶,在她知道祂存在的一瞬間,她就那樣理所當然又不可思議的理解了那一切的存在。


    無盡的迷霧中,她像是歸鄉的遊子,又像是從未離去。


    ……


    “撲通。”


    “李杏”的身體不甘的掙紮幾下,卻還是無能為力的倒在地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聽著就讓人肉疼。


    霍老板咧了咧嘴,笑罵道:“媽的,累死老娘了!什麽玩意兒啊,一個陰煞鬼也敢在老娘麵前抬頭,你咋不在你關公爺爺麵前耍大刀呢?……”


    她罵了個痛快,將幾天的預期都一吐而盡,臨了還不忘陰陽怪氣的數落了李杏幾句。


    “你說你也是,一個半大的小姑娘怎麽性子這麽急呢,我這邊話還沒說完,你就著急忙慌的想東想西,這下好了,讓陰煞鬼附身了吧。”


    “看你下迴還長不長記性,哼!”說完,她傲嬌的一扭頭,想等身後那個極有眼色的小姑娘該出口時就出口,好好誇她幾句,卻不料半晌也沒聽見動靜。


    周圍一片寂靜無聲。


    怎麽了?她皺了皺眉,迴憶起楚知知一貫玲瓏剔透的做派,怎麽也不像這時候會閉嘴不要的人。


    良久的沉默讓她越來越冷靜,不妙的感覺下意識湧上心頭。


    她迴頭一看……


    嗯?!!!怎麽又倒了一個!!!


    霍老板齜牙咧嘴,臉上的表情仿佛是牙疼,她無語的拍拍腦袋,“得,就我一個清醒的,你倆這麽好啊暈都一塊暈,合著這爛攤子都在我一個人身上。”


    她走上前去拍了拍楚知知的臉,對著“屍體”威脅道:“能迴個魂嗎姑娘?我一個人可扛不動你們兩個呀,你要是再不醒,我就隻能把你的好朋友丟在這裏咯。”


    “喂,醒醒。”騷擾的聲音入耳,楚知知微微的動了動腦袋,半點沒有醒來的跡象,轉了個方向繼續暈。“嘖。”霍老板嫌棄的輕嘖一聲,卻也無計可施,隻能去扒拉另一邊的李杏。


    可這一位暈的更徹底。


    霍老板尷尬的摸摸鼻子,看著李杏臉上的五個手指印,默默移開目光。


    雖說自己動的手,下手有多重她心裏自然是清楚,這種程度的昏迷哪怕是她抬手一個巴掌扇過去都不見半點動靜,非得要躺上個把時辰才能恢複過來,可人總得要有實踐精神,總得試試才知道吧?


    咳咳。


    霍老板以拳掩嘴,輕咳幾聲,左手在背後無指勾動,輕輕捏出一個簡化過的符。


    符文是天地最本源的文字,是萬事萬物的具象化和方寸之間的表達。它在本質上也是文字的一種,甚至同樣有記述和表達的效果。


    隻是經過後人不斷的改進添加,這種文字也越來越多樣化,加之最原始的解讀不斷失傳,現在已經很少有人能意識到這一點了。


    霍老板捏出的符咒簡單明了又大方簡潔,很適合用來做暗號,這裏不少人經常會用它做簡單機密的通訊,彼此約定過的人心知肚明,按照討論過的方式解讀出來,得到的就是正確答案,可外人往往則是一頭霧水。


    而她傳消息的那位此時正在盯著一隻架子上的小鳥。


    突然,壓低身體的貓兒打了個噴嚏,小鳥受驚後立刻發現了獵食者的目光,飛快的飛入灌木枝叢中躲了起來。


    狸奴眼巴巴的盯著它,隔著層層枝葉望眼欲穿,卻奈何主人的唿喚也盡在耳邊,拖延不得。


    兩相比較,片刻後,狸奴遺憾的看了眼一直躲在灌木叢裏不出來的小鳥,轉身撒開爪子,向著遠方奔襲而去。


    ……


    像是從一場永眠的長夢裏清醒過來楚知知緩緩睜開眼,又一次看到熟悉的裝飾和床簾。


    “知知,你醒了。”李杏湊過來一個腦袋。


    楚知知怔忪了一下,她一時還有些分不清夢裏夢外,總感覺這一幕有些過分的熟悉,索性沒有接話。


    “霍老板你快來,楚知知她傻了!”


    見自己沒有得到迴應,李杏驚奇的瞪大眼睛,怪叫著跳起來,看向楚知知的目光像是在看什麽新奇的事物。


    “吵什麽吵什麽!”大門口邁進一個神色傲然的美人。


    忽然間,所有的記憶翻湧上來——月夜下的大妖,神出鬼沒的排行榜第二,初次見麵的永州縣令,還有……


    楚知知一個激靈翻身坐起來,一把抓住李杏的手,把整個人都拽到眼前,眼睛一眨不眨,用目光將人渾身都仔細掃描了一遍。


    “沒事了?”


    “沒事了。”李杏簡直受寵若驚,感動的直冒鼻涕泡泡。


    左看右看見人沒事,楚知知這才放了心,得了個讓人放鬆的結果,她氣勁也一鬆,不由得手上卸了力,跌進柔軟的床褥裏。


    “喂——”


    屋裏的另外兩人趕忙去扶,可一觸手卻像是輕飄飄的軟泥,根本根本撐不住力道,兩人著急忙慌,七手八腳的扶了半天也沒扶出個結果。


    楚知知擺了擺手,動作有氣無力的,聲音也輕飄飄,卻不見什麽驚慌,仍是淡淡的:“我沒事,隻是一時不太適應,身上沒什麽力道。孩子們怎麽樣了?”


    兩人似是被她的從容感染,也不再緊張兮兮的,說到這個話題,神色裏也見了輕鬆。


    “你這一覺睡得可真久。”霍老板一屁股坐在床頭,隔著被子推了推楚知知,示意她給自己讓讓位置。


    楚知知把被子緊了緊,身子往裏挪,麵上無奈。不知是誰剛剛還一臉擔心,結果現在不過一轉頭,就又來搶她一個病人的床鋪,女人真是善變。


    “孩子們我都安置好了,這方麵你不用擔心,我這裏肯定不會出錯。”狹長的美眸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傷號,霍老板信誓旦旦,神色間卻又抹不去的幾分凝重。


    楚知知自然看了出來,蹙眉問道:“幕後黑手還是沒有線索?”


    霍老板搖了搖頭,空氣中一時沉寂下來。


    楚知知的思緒慢悠悠的飄迴那一晚。


    月光如水,明亮皎潔,三人一魚麵麵相覷,場麵頗有幾分尷尬。


    “咳咳……”楚知知輕咳一聲,目光坦蕩,率先打破了古怪的氛圍,圓場道:“這裏也不是談話的地方,不如咱們先找個地方坐坐?”


    雖然夜半追蹤被撞破,可她們兩人也看出霍老板不是奸惡之輩,索性直接攤牌,然後得到了這次幼童失蹤案另一個版本。


    “我那晚不過出來逛逛。”霍老板斜倚在美人榻上,掌心裏托著一杆玳瑁煙槍,更襯得肌膚雪白,煙霧繚繞後一張美人麵風情無限。


    “你也知道的,我們這一族就是這個習性,哪怕我機緣巧合入了修行路,早已洗脫了大半的獸性妖性,但還是受本能的影響,夜晚總想出去走走。”


    楚知知點點頭表示理解,人沒必要非和自己過不去,這原也不是什麽大毛病,霍老板隻要不對別人家的孩子下手,就隻當她是喜歡夜裏散步就是了。


    美人自煙霧後投過來一個眼神,意味莫名,嘴角卻微微勾起一個弧度。再開口時語氣都輕柔了幾分。


    “說起來,撞見這樁事也是個意外……”


    那晚她正在街上亂逛著,卻見有個枯瘦如柴的黑影正趴在一戶人家院牆上,活像是個病死的疫鬼準備挑替死鬼下手,大半夜的能唬人一跳。


    那團黑濁的汙漬勉強有個人形,正四肢扒著牆頭往屋裏偷看,牆上泥水裏澆築進去的鋒利碎瓷片穿透它的手掌,可它卻恍若未覺,隻直直盯著裏屋,眼睛都舍不得眨,嘴角還有腥臭的涎水流下。


    她本不想管閑事,然而轉身的那一刻,突然福至心靈。


    這永州城裏,前幾日剛丟了幾個孩子。


    這事起初知道的並不多,鬧得也不大。


    畢竟城中的官家體恤百姓,是難得心係蒼生的好官,加之這城裏的位置也占著天時地利,從來都是富足的膏腴之地。


    蒼秉足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大家日子過的好,安居樂業慣了,也就沒有其他亂七八糟的心思,是以城裏民風一向淳樸,不說路不閉戶道不拾遺,可也差不多了。


    所以起初孩子不見時,大家誰也沒往丟孩子這上麵想,就連家裏人也都以為是他們自己跑去鄰居家玩了,或是又去哪戶門子裏串親戚了,誰也沒放在心上。


    直到第二三天仍是不見迴來,丟失孩子的父母親這才急了,生怕孩子是自己在外麵迷路找不迴家門,四處托人尋找。


    哪怕是到了這時,也仍沒有人想到孩子是遭人毒手,直到又丟了一個孩子——


    那孩子是隔壁劉員外家的獨子,不過三歲,霍老板在街上見過他幾迴,被乳娘抱在懷裏白乎乎的一團,粉雕玉琢,煞是可愛。


    可是劉員外是上一代才搬來城裏的新貴,在這裏從來沒什麽親戚,雖說有幾家朋友,卻也沒近到能把獨苗兒留下。


    況且,他家裏丫鬟仆役又多,自家獨生兒子出門每迴都被人裏三層外三層的包的嚴嚴實實,哪怕上個茅房都有人跟著,生怕小少爺摔了。可就是看得這麽嚴,劉小少爺他就是不見了。


    這種情況下,孩子丟了問題可就大了。


    可惜……霍老板看著流口水的邪物,心中一歎,那孩子怕是已經兇多吉少了。


    劉家大張旗鼓的折騰了好幾日,又是報官,又是重金請英雄好漢援手,如今看來,隻怕都是要打了水漂了。


    這些倀鬼不知是何人豢養的,還算有幾分本事,不說別的,氣息倒是隱藏的極好,若非今日是她路過這裏,想來也追查不到緣由。


    這戶人家的小女兒還沒滿周歲,爬都爬不利落的年紀,若是真被這些怪物們盯上,怕是一絲生路也無,小小年紀就遭了災,未免也太叫人心疼了。


    想到這裏,霍老板念隨心動,三下五除二便將那倀鬼立刻打散。


    末了,她又將周圍清理了一遍,確保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後,這才心滿意足地翻進屋裏,坐在酣睡正甜的小女孩搖籃前看了眼。


    果真是個頂漂亮的孩子。


    霍老板笑了笑,這孩子不知哪裏招了災,碰上這麽一檔子事。可是能讓她遇見,也算是個有運道的,希望她日後能安樂無憂,長命百歲,逢兇化吉。


    她摸了摸孩子的臉,又看了一會兒,這才戀戀不舍的離開。


    然而第二天,一個冰冷的消息長了腿一樣從街頭跑到街尾,直直的撞擊她耳朵裏。


    “欸,你聽說了嗎,賣豆腐家的孩子也不見了。”


    “街頭豆腐西施那家?”


    “可不是嘛,他家女兒我前幾天還見過,可機靈了一小姑娘……”


    “這好好的孩子怎麽就沒了啊?”


    “誰說不是呢!你說這瘮不瘮人……聽說前一天晚上她爹娘還看過呢,就在東屋裏睡得可香了,可第二天一大早,他倆再去看時,這孩子就沒了!”


    “這……”


    霍老板立在街頭的風口子上,隻覺得寒風獵獵,像是直直吹進了她心裏。


    這還不到嚴寒,怎麽天就這麽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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