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如霜,好風如水。


    春滿樓地處京城最繁華的街道,是有名的風月場所,各種粉黛佳人,樂技伶人應有盡有。


    沈南清提裙從馬車下來,信步走進大堂。


    春滿樓的老鴇雪姨見到來人,心裏咯噔一下,收房租不是還有幾天嗎?


    她連忙迎了上來,滿臉堆笑:“喲,沈大小姐,怎麽有空過來。”


    沈家在京城可是數一數二的富豪,春滿樓這片的地契是沈家的,沈家可是他們半個東家。


    春滿樓裝飾相當精妙,富貴奢侈之下的細節,又彰顯著幾分雅致,看得出為了討好文人墨客,也是極為用心。


    沈南清眼裏帶著譏諷,“世子可在樓上,我來給世子送點銀錢。”


    雪姨也是人精,瞬間就品出一絲異樣,滿臉堆笑,“哎喲,我的大小姐,世子能花多少錢,都是自家人,記賬就可以了。”


    沈南清眼底微暗,幽幽道:“雪姨,世子是世子,沈家是沈家,記住了!”


    “是、是。”雪姨臉色一僵。


    沈南清隨著雪姨來到了美仙閣,房門微敞,雪姨恭敬退下。


    透過房簾,隱隱窺見美味珍饈,醇香美酒擺滿了案幾,樂技伶人吹拉彈唱,各色美人圍著一眾貴公子殷切服侍。


    一花魁娘子歪在宋汝舟的懷裏,正倒出一杯美酒朝他嘴邊送去。


    宋汝舟醉意十足,斜坐在榻上,像是要噙住酒杯,他的唇卻落到了美人臉上。


    還真是風流成性!


    沈南清一腳踹開房門。


    “哪位不長眼的,敢擾小爺興致?”


    “咦,怎比花魁還漂亮!”


    “新來的花魁?來來,陪我。”


    一眾公子,瞬間炸開,七嘴八舌,汙言穢語,各種議論。


    沈南清清了清嗓子,厲喝一聲,“諸位!今夜美仙閣所有的花銷,都記在我沈南清的名下。”


    花滿樓可是出了名的‘銷金窟’,一天的流水高達上萬兩白銀。


    整個美仙閣頓時鴉雀無聲,立馬又爆發出熱烈的歡唿聲。


    各個包間的賓客紛紛離席,裏三層外三層把美仙閣圍了個水泄不通。


    宋汝舟透過人群,看清來人,一個激靈,慌忙把花魁從懷裏推了出去。


    沈南清抬了抬手,緩緩開口,“在此之前,請允許我說兩句。”


    全場寂靜,賓客們等著這女財主發言。


    “坊間傳言,大婚當日,我打傷宋汝舟,把他攆了出去。為此我落了一個悍婦的名頭。”


    話音一落,在場的看客們無不竊竊私語。


    這事在坊間可傳得有模有樣,就像他們都躲進了婚房親眼看見似的。


    “世子婚前早已有了妾侍,大婚當日,這妾侍故意在世子的喜服上留下胭脂。宋汝舟完全不顧我沈家顏麵跟侍妾廝混,這才讓我們有了嫌隙。


    然這些日子,我不計前嫌,對世子有求必應,自認做到了妻子的本分,於心無愧,今日來此也是為了給世子送錢。”


    沈南清聲音洪亮,落落大方,“嫁入侯府,不是我的本意,是因為宣平侯府堅持林家履行婚約,非要娶我,不娶我妹妹林若芙。


    林府包括林若芙也都懇求我,替代她嫁入侯府,才有的這樁婚事。並非我沈南清搶了妹妹的婚約。”


    此言一出,一片嘩然。


    其一、原來悍婦才是受委屈那個。


    其二、原來不是沈南清上趕著嫁入侯府,而是侯府和林府要求著她嫁的。


    這些跟坊間傳言截然不同。


    這件事細說起來,還得從兩年前說起。


    京城發生一件離奇的事,那就是林府和沈家兩家抱錯女兒。


    林家也是官宦之家,沈家隻是商賈之家,原本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當年,沈夫人和林夫人上香在廟裏發作產子,遇到匪患,慌亂之中,雙方抱錯了孩子。


    十六年之後,沈家和林家夫人又一次偶遇,看著彼此身邊亭亭玉立的女兒,和自己張得一模一樣。


    雙方都沉默了,當年弄錯了!


    既然抱錯了,就得各迴各家。


    林若芙從商賈之女一躍成為林府千金,而沈南清從林家嫡女卻淪為商賈之女。


    林家和宋家定下的婚約,自然也應該換人。


    讓人萬萬沒想到的是,沈南清依照婚約,順利嫁入了宣平侯府。


    林若芙卻待字閨中。


    都以為是沈南清霸占了林若芙的婚約。


    民眾對此事多有不平,大多數人都認為沈南清不地道,占了兩邊的便宜,林若芙受盡了苦,吃了虧。


    “世子,妾身可有半句假話。”


    宋汝舟冷不丁被點到名字,不情願地起身,冷冷開口:“不曾。”


    “今日借此機會,澄清流言,我嫁世子絕非本意,不如你我和離,一別兩寬,各自安好!”沈南清從袖中抽出早已準備好的和離書,甩在宋汝舟的身上。


    宋汝舟根本沒有接那封和離書,眼睛裏全是不可置信。


    他手指收緊,一股子羞辱湧上心頭,寒氣逼人,“你!瘋了嗎!!沈南清,還以為你是尊貴的林府嫡女嗎?區區一個商賈之女,嫁入侯府,還是正妻,你在鬧什麽?還有什麽不滿?你配嗎?”


    “門不當戶不對,當然不配,和你有婚約是林府正經嫡小姐——林若芙!隻是侯府為何非要娶我?這倒是令人費解,不如世子明示?”沈南清聲音冷冽,不帶一絲溫度。


    當初,她都打算迴絕此婚事了,若不在長公主府發生那樁醜事,就不會有現在的鬧劇了。


    宋汝舟怎麽敢答,怒火中燒,“你!有辱斯文,胡攪蠻纏,粗鄙不堪,不知禮數!”


    嘖嘖——


    一石激起千層浪。


    那些將信將疑的賓客們,瞬間不淡定了,看向宋汝舟的眼色就有些微妙了。


    宣平侯府舔著臉皮去娶別人,新婚夜又故意給新婦沒臉,宣平侯府放任流言詆毀沈南清,現在還當眾鄙視嫌棄發妻。


    看不上,又非要娶,這操作,著實讓人看不懂。


    隻能說侯府娶沈南清真是煞費苦心,居心叵測。


    必然有所圖謀!


    眾人指指點點,不絕於耳的聲討讓宋汝舟瞬間酒醒。


    宋汝舟立馬意識到,壞事了!


    不應該口不擇言,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


    這樣他就變得被動了。


    他也是被激怒了。


    宋汝舟怎麽也不敢相信,往日對自己俯首帖耳的沈南清,怎麽就變了呢?變得陌生,似乎還有些厭惡他。


    宋汝舟握緊了拳頭,雙目通紅,渾身戾氣,“不知所謂!丟人現眼!”


    隨之憤然轉身,拂袖而去!


    沈南清看著宋汝舟慌不擇路的樣子,心裏非常痛快。


    隨著美仙閣此起彼伏的議論聲,沈南清緩緩走下了台階。


    一陣急促地腳步聲在紙醉金迷的青樓大堂蕩開,一行身穿青綠錦繡服,腰佩繡春刀的錦衣衛,魚貫而至,佩刀鋃鐺作響。


    刹時一片死寂。


    沈南清猛然止住了腳步,全身血液驟凝,眼底早已掀起了驚濤駭浪。


    是他!


    上輩子,她無數次跪在他的腳下。


    來人正是,北鎮撫司指揮使蕭硯堂,字與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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