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治十三年。


    寒冬臘月,寒風瑟瑟。


    宣平侯府宋家內院。


    床榻上的侯夫人沈南清,陡然睜開了雙眸。


    林若芙一臉倨傲,居高臨下地凝視她,冷笑道:“姐姐,你為了別人,跪了一輩子,你的傲骨呢?你真是個笑話,活得還不如青樓的娼妓!”


    話落,女人遞了一個眼神,跟在身後的兩個婆子就欺身上來。


    沈南清輕而易舉就被他們扯了起來,一杯鴆酒強行灌入了喉中,一股撕心裂肺的痛瞬間傳遍全身。


    事畢,婆子恭敬地退了出去。


    沈南清一臉慍怒,恨意十足的聲音幾乎從齒縫中蹦出:“林若芙,我待你如親妹,你落難,我接你入侯府,母親視你為己出,你卻恩將仇報,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哈哈哈——


    “姐姐,良心那玩意,我有,可不多。林府遭難,是你心甘情願去救的,我可沒有逼你,沈夫人不過是我的養母,我又有什麽好內疚的?再說這杯鴆酒可是侯爺的決定!你要怪就他唄!”


    當年沈家和林家錯抱了女兒,他們錯換人生的十幾年,這才有了一輩子的恩怨糾葛。


    沈南清死死的盯著她,沒想到最後會死於渣男渣妹之手。


    真是可笑!


    她和宋汝舟數十載夫妻,還育有一個孩子,最後卻換來一杯鴆酒!


    林若芙眉宇間透著厭棄,聲音像是淬了毒,“侯爺當年娶你,相中的是沈家的錢財!你頂多就是個贈品。


    對了,奸臣蕭硯堂在邊關生死未卜,你的靠山倒了!你們之間那段風流往事,感天動地,可歌可泣!


    嘖嘖,你不嫌髒嗎?不覺得惡心嗎?不知道羞恥嗎?”


    女人的聲音刺痛著她脆弱的神經,如同鈍刀,一刀刀,狠狠插在她的心窩。


    沈南清閉上了眼睛,自作孽不可活!


    當年,朝政不穩,風雨飄搖,她幾乎變賣了所有嫁妝才保住了侯府的爵位。


    林府和侯府相繼遭難,她連臉都不要了,數次跪在了權臣蕭硯堂的腳下。


    當初他們大難臨頭的時候,怎麽不嫌髒?


    這會跟她講不幹淨?


    荒唐!


    這些年她的隱忍、犧牲,付出,所受的委屈、非議又算什麽?


    真是可悲之極!


    “忘了告訴你,宋郢根本不是你的兒子,是我和侯爺的孩子。”林若如繼續道。


    不,不可能!


    彼時,兒子才兩三個月大啊,宋汝舟賭咒發誓一定會看管好兒子的......


    父毒不食子!


    宋汝舟怎麽能拋棄自己的孩子,厚顏無恥地撒了這麽一個彌天大謊。


    夥同宋家上下,沆瀣一氣地欺騙她這麽多年!


    她真是瞎了眼,白活了一輩子。


    “你日日飲用的湯藥,其實是致癱的藥,胡太醫高明吧!沈夫人的馬車墜崖,也是宋老夫人派人冒充的山賊,還有你的竹馬顧雲霄,心甘情願為你赴死,隻可惜你蠢,你一無所知......”


    林若芙生怕她聽不清似的,故意坐在她床榻旁邊,繼續炫耀著戰績。


    原來,她的至親都死於他們之手。


    錦被下,沈南清枯枝似的手中早就攥緊一枚金簪,陡然間,拚命地刺向了林若芙瑩白的脖頸。


    林若芙痛苦地捂住了脖頸,鮮血潺潺,不斷湧出。


    匹夫之怒,血濺三尺!


    黃泉路不孤單,殺一個,賺一個!


    若是有來世,她定要殺光他們!


    沈南清的意識逐漸渙散,耳畔依稀傳來急促的聲音。


    “林夫人,不好了!那個蕭硯堂殺迴來,見人就砍,瘋了似的朝這邊過來,快逃啊......”


    大丫鬟玉竹的聲音戛然而止,她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林夫人。


    平日是玉竹伺候沈南清湯藥的,果然她早就背叛了自己。


    沈南清想起這荒唐和愚蠢的一生,悔恨交加。


    自古多情空猶恨,好夢由來最易醒。


    沈南清好似看見一團白光從自己身上騰空升起,她漸漸沒了唿吸。


    一雙眼眸永遠地望著門外,不曾閉眼。


    ......


    一川煙草,滿成風絮。


    宋府梧桐苑,清晨。


    沈南清猛然睜開了雙眸,額頭滲出一層薄汗,夢中男人的身姿還清晰可見。


    起身之後,她端坐在銅鏡前,靜靜地打量著自己,環顧著周周熟悉的場景,略忖片刻,不由呆住,她徑直起身打開了花雕金絲楠木衣櫥。


    果然,那疊得整整齊齊的鳳袍霞帔大紅嫁衣,陡然撞入她的眼簾。


    是了,她應該是重生了!


    這時,丫鬟香菱頭頂一絲霧氣,打簾進來,伺候沈南清梳洗。


    香菱一邊幫她梳了流雲髻,一邊在她耳畔絮叨:“夫人,世子爺身邊的小廝穆安過來了,說要取三千兩銀票,世子爺今兒晚上在春滿樓吃酒,他催得急,奴婢先給嗎?萬萬不敢耽誤世子爺的大事啊。”


    沈南清記起來,上輩子也是如此,這事發生在大婚後的一個月之後。


    她可賢良淑德了,擔心他三千兩不夠,硬是給宋汝舟送了五千兩。


    呸——


    沈南清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大耳光,怎麽就那麽賤呢!


    沈南清轉頭看向香菱,一字一句,冷冷說道,“給什麽給,讓他滾!”


    香菱一愣,不可思議地看向她,“夫人,世子怕會不高興的。”


    沈南清看著香菱鮮活懵懂的樣子,心頭一痛。


    上輩子,香菱的屍體從井裏打撈起來,身體都發泡了,她根本不敢看,就暈了過去。


    這個時間段,侯府已經把哄騙了她的嫁妝,毫不避諱地變賣填補侯府的虧空。


    她為了在侯府站穩腳跟,不惜用銀子開路。


    侯府一直圖謀的都是整個沈家的家財,甚至要他們的命。


    既然老天給了她再一次機會,那她就要有仇報仇,有冤報冤。


    她定要讓侯府付出代價!


    還有林若芙,和那些躲在暗處的魁魅魍魎,一個都跑不掉!


    她定要他們血債血償!


    沈南清想到近日,說她搶了林若芙婚約的流言,緩緩抬頭,冷笑道,“管他高不高興,晚上,我親自給他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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