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錢崢嶸的樣子,陳世裏不由得有些心疼了起來。


    自己父親以前工作的時候是什麽樣子的,是不是也在實驗室裏一坐就是一整天,下班後和母親一起迴家做飯,然後就是照顧自己這個剛剛出生的小淘氣。


    爺爺陳悟道說自己小的時候真的很是愁人,白天一睡就是一天,晚上卻精神頭十足,不是哭就是鬧,根本就拿自己沒轍。


    要是自己的父親還在世的話,應該比錢崢嶸小幾歲的樣子,但肯定不會像錢崢嶸這樣的邋遢,畢竟從那張照片上看,父親還是一個很帥的小夥。


    “老錢,阿姨她身體還好吧?”陳世裏一直不願意問這個問題,植物人能蘇醒的概率真的很低,那些幾年甚至十幾年蘇醒過來的人都是鳳毛麟角的奇跡。


    想到如今錢崢嶸和錢偉的矛盾,陳世裏想再說和一下試試,有些時候人活著比什麽都好,總比最後看不到了再悔恨當初又有什麽用呢。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雖然那些大道理不一定適合每一個家庭,至少可以給每個家庭一個解決問題的方向。


    錢崢嶸收起了笑容,把弄著手裏的白酒,並未看陳世裏。


    “你阿姨她挺好的,你放心吧。”錢崢嶸雖然嘴裏說“挺好的”,其實錢崢嶸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醫生也說了,能保持現在的狀態就已經很不錯了,隻要用心照顧,就沒什麽大問題,但何時能醒過來也不好說,在臨床上並沒有什麽實質性的規律可言。


    錢崢嶸要出來賺錢,家裏的房子也早就賣了,妻子在醫院裏,自己晚上就住在書店裏,天大地大,隻要妻子還活著,以後不管去哪裏,家都會還在。


    “老錢,有些話我知道我來說有些不合適,但你現在的樣子,真的不是我想看到的樣子。”陳世裏是打心裏關心錢崢嶸。


    打了這麽長時間的交道,錢崢嶸的為人陳世裏很清楚。


    錢崢嶸從小就希望兒子能好好學習,自己身為老師,自然是想兒子以後也能當老師,但事情往往都是事與願違。


    兒子錢偉從小就不愛好學習,每天不是搗蛋就是打架,小學畢業後就已經跟不上同齡孩子的學習進度了,初中沒上一年就輟學了。


    老師課上講的數理化就像是天書,英語更是聽著就頭痛,唯有語文還好些,但寫作文的話也是一個大難題,三五十字後也寫不出什麽東西了。


    錢偉坐在後排,每天和其他一些學習差的人上課不是睡覺就是看小說,漸漸地一點上學的心思也沒有了。


    三天兩頭曠課逃學,後來被錢崢嶸知道了自然是一頓暴揍,打得錢偉兩天都沒有下床。


    正處於叛逆期的錢偉自然是記恨起了父親,越是不讓做什麽錢偉就越做什麽,很快就和學校周圍的一些無業人員混到了一起。


    錢偉為了不被父親打,從家裏拿了一些錢就逃出去住了,錢崢嶸被氣得不輕,最後也不管錢偉了。


    錢偉的母親身體不好,一直在家刺十字繡賺點零花錢,家裏的收入主要靠錢崢嶸一個人。


    錢崢嶸為人耿直,在學校也不會巴結領導和同事,當了這麽多年的優秀教師,房子沒分到,至於評職稱漲薪水等等自然也沒有錢崢嶸什麽事情。


    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


    錢偉因為鬧事被判了刑,身為教師的錢崢嶸自然是沒法在學校任課了,自己兒子因打架鬥毆吃了牢飯,被家長們多次投訴,錢崢嶸不得不從一線被調到了後勤。


    後勤每天就是打掃衛生收拾垃圾等各種雜活累活,並且工資待遇也是一落千丈,好在教師的資格保住了,再熬幾年退休就好了,錢崢嶸一直在這樣安慰自己。


    幾年後兒子錢偉出來了,可錢偉並沒有迴家,每天依舊是和那些人胡吃海喝。


    因為是替老大頂的包,出來後也做了小頭頭,再加上錢偉很有腦子,很快就混得風生水起。


    錢崢嶸找過錢偉幾次,每次錢偉都是冷言冷語地說自己在做正事,等以後不忙了就迴家。


    直到有一天一群人衝進了家裏,把家裏的東西砸得稀碎,錢偉的母親一時著急上前阻攔,結果就被誤傷昏迷成了植物人。


    錢崢嶸得知後急忙趕到了醫院,可一切已成定局,當時錢崢嶸就癱軟在了地上。


    錢偉一條胳膊裹著繃帶,臉上也都是傷地來了醫院,另一手的拳頭已經攥得發白了。


    錢崢嶸這次沒有打錢偉,而是當著錢偉眾多小弟的麵表示從此斷絕父子關係。


    跪在地上朝著父母磕了幾個頭,錢偉忍著沒有流淚起身帶著小弟走了。


    後來聽說闖入錢偉家裏的那幾個人都出了意外,下半生都離不開輪椅了。


    錢崢嶸知道陳世裏要說什麽,還沒等陳世裏開口,錢崢嶸便把以前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說出這些話後,錢崢嶸突然覺得心裏舒服了很多,這些事情就像是一塊石頭一般,一直壓著錢崢嶸喘不過氣來。


    學校對錢崢嶸特殊照顧了起來,又是分房又是加薪的,錢崢嶸開始以為是自己的努力被學校認可了。


    直到一次在水房打水的時候,無意間聽到幾個女老師在竊竊私語,原來學校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錢偉的施壓,校領導不得不特殊照顧。


    錢崢嶸知道後找到了校長,從校長那猶猶豫豫的口吻中錢崢嶸已經確認了那些話的真假,於是表示其他的什麽都不要,給自己直接辦理內退就行。


    校長哪敢得罪錢偉,房子已經去申請了,要不要到時候也不管自己的事情,看著錢崢嶸要內退也是好事,早點送走這尊大佛也省得日後有更大的麻煩。


    退休後的錢崢嶸雖然退休金不少,但和妻子在醫院每天的花銷更大。


    就像是上學時學的一道數學題一樣,一個水池,上方有個水龍頭進水,下方有個排水管出水,排水比進水多,問多久這個水池能排空。


    生活很多時候就是一道道真實的考題,誰會想到每天賺錢還有不夠花的時候。


    “時間也差不多了,走吧,去吃羊蠍子吧,附近新開了一家,聽說挺地道的。”錢崢嶸也沒去過,現在的錢崢嶸幾乎是三天兩頭隻吃饅頭夾鹹菜。


    兒子錢偉現在雖然有錢有勢,但卻從來沒有資助過錢崢嶸,也就張黑子來了這邊後其他人才會三天兩頭來找錢崢嶸喝兩杯,錢崢嶸也知道他們的意圖,自然是沒有去。


    此時飯館的人不是很多,現在才十點多點,還不到飯點,服務員也是懶洋洋地從櫃台裏走出來,把菜單放在桌子上。


    “要兩份大的羊蠍子,麻辣鍋底,還有這些菜也來點,先要這些吧,不夠我們再點。”陳世裏很快就在單子上勾好了,遞給了服務員。


    服務員一看點的還挺多,頓時就來了精神,笑著給兩個人拿了壺熱水。


    客人點了這麽多自己也能賺不少的提成,唯一可惜的就是對方自帶了酒水,不然自己還能賺得更多。


    很快鍋內的高湯就開了,服務員把兩盆羊蠍子倒進了鍋裏,又把其他的蔬菜等放在一旁後才離開。


    “老錢,先來一杯沒問題吧?”陳世裏打開包裝,擰開了瓶蓋,給兩個人一人倒了一口杯。


    錢崢嶸舔了舔嘴唇,自己以前每天下班也會小酌一杯,自從家裏發生了變故,哪裏還敢喝酒,每天的煙都是抽半顆留半顆。


    “瞧不起誰呢,我的酒量雖然不行,但一兩杯還是沒什麽問題的。”


    想起自己也曾酗酒過一段時間,但生活不是喝多了就能改變現狀的,後來錢崢嶸也是下了大決心才戒掉了酗酒,也漸漸地從一個老實巴交的教師轉變成了一個油膩大叔。


    兩個人一邊吃一邊聊,雖然兩個人的年齡相差很多,但聊起天來總是有著共同的語言。


    錢崢嶸對國內外的大事也是如數家珍,雖然每天在書店看一些“小說”什麽的,但新聞和報紙錢崢嶸也是一直在看,這也是錢崢嶸唯一的愛好了。


    如今出國留學成了熱潮,不管是學校還是教育機構都會資助那些出國留學的學生,但問題也就隨之來了。


    國內的高薪崗位並不是像國外一樣憑實力就能應聘的,原本一個蘿卜一個坑,等這批人留學迴來後便會十個蘿卜一個坑。


    經過國外教育的人思想也會比較開放,如果在國內得不到和國外一樣的待遇,顯然這些人是不會迴來的。


    陳世裏自然也明白這些,師父柯岩那麽有實力的人,最後也隻能遠走他鄉,更何況自己這些沒有跟腳的浮萍呢。


    報紙上天天說什麽人才流失,一些大學成了出口人才的機構,沒人會反對這點,事實確實是如此。


    別的地方不說,就洪武市的就業環境來講,沒有關係的話是條龍也要盤著,是隻虎也要臥著。


    但真龍和猛虎又豈會屈人之下,自然是要龍遊九天,虎嘯群山。


    陳世裏知道自己一定會迴來的,自己並不在乎那些虛榮,也不在乎自己的成就有多高,和父母的事情相比,一切都已經不再那麽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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