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林如同它的名字一般,安靜的可以聽見每一棵小草和樹葉的梭動聲音。尤其在這夜晚時分,月光被濃密的樹枝遮擋,完美的詮釋了黑與靜的和諧關係。


    一條窄窄的土路車道穿過靜謐林,連接著平草的河汘地和巢原地。因為太過偏僻,通常極少有人走這條路。而且相比較途徑嘶吼高地的那條大路,靜謐林的這條路在原有一天的路程上,整整多出快一倍的時間。


    漆黑的路旁停著一輛馬車。周自行剛剛把三具虎人的屍體抬進馬車後的木箱裏。這三個虎人都穿著黑皮甲,像極了裂斑氏族的武士。


    他剛剛安頓好屍體,就趕緊去照看在車前靠坐著的崩伽。崩伽的左腿上中了一支箭矢,卻被他一把扯出,鮮血直流。若不是黑夜的遮掩,他們倆都是一身血汙在這鮮綠的靜謐林中,一定尤為的顯眼。


    “你這樣胡亂撕扯,可能會要了你的命!”周自行對崩伽的魯莽非常的生氣。光線太弱,他不得不更加靠近的仔細觀察,才能看清傷口。這一箭並不是從弓上射出,而是對方與崩伽在纏鬥中,手持箭矢紮進他的腿,所以傷口並沒有很深,更重要的是沒有傷及動脈。


    “崩伽……知道自己的傷勢。”崩伽努了努厚厚的嘴唇,強忍疼痛道。


    周自行從衣服上扯下一塊長布條,為崩伽緊緊纏住傷口,並用手按住止血。


    “巴格拉奧死了?這不可能。”崩伽瞪大了眼睛,搖著頭,寬闊的麵龐上刻滿了質疑與驚慌。


    “崩伽莫要著急。這不過是刺客死前的一句恐嚇而已。”周自行極力安撫崩伽的情緒,同時自己也在克服被這種未知威脅所支配的情緒。“他們的裝扮上來看,是一夥刺客。他們可不是你們赤睛氏族的人。很有可能巴格拉奧和我們製定的會晤各氏族的計劃被提前泄露了。這刺客說,士主就是要找我,說明他們不想我們通過展示北陸的力量來團結虎邦。他們……想要繼續發動南境內部的戰爭。”


    崩伽仔細琢磨周自行的分析,他想了一會兒道:“裂斑氏族喜歡穿這樣的黑甲,可他們怎麽能夠通過河汘地的防線的?難道真的已經失守了?”


    “河汘地肯定沒有失守,至少還有人穩得住那邊的狀況。”周自行繼續分析,“否則我們遇到的不可能隻是這麽一小波刺客,而是大規模的裂斑氏族的軍隊。更何況,失守潰散的赤睛氏族的部隊呢?我們這一路上可一個都沒有看到。裂斑氏族再厲害,也不可能將幾萬人的赤睛勇士盡數殲滅在河汘地的。可這一切都等著我們到河汘地附近去確認狀況。這個信息危及到巢原地甚至整個平草。”


    “那倒也是。”崩伽逐漸看清了局勢,他摸了摸剛剛包紮好的腿,一陣劇痛,咧著嘴道,“也不知道是用了什麽伎倆,讓崩伽不能使用狂野血脈之力了。”


    周自行湊近崩伽的身上嗅了嗅鼻子,自打與黑甲武士們開打後,他就聞到一股濕乎乎、涼颼颼的味道,但他並沒有覺得聞過之後有什麽異樣。在崩伽的身上,還有股同樣的味道沒能散盡。難道是這股氣味的原因嗎?他也不知道,無法確定到底是什麽異術限製了崩伽。他環顧四周的黑暗,警告道:“得盡快離開這裏。天黑不宜再繼續前進。也不知道這樣的刺客,在這附近還有多少。崩伽還能駕車嗎?”


    “沒問題,崩伽知道這附近有個可以躲避的地方。”崩伽把傷腿架起,駕上馬車,緩緩移動。


    崩伽把周自行帶離了道路。還好靜謐林中不至於黑到伸手不見五指。他們還能夠勉強看清地麵上的樹根與石塊。馬車顛簸著被駛到了一大塊山壁下。這個山壁上方突起一大塊岩石,剛好可以遮掩他們。


    崩伽將馬車緊緊貼著山壁的位置停放,又讓周自行從木箱中取出馬蹄和馬嘴的布套給馬匹套上,防止馬蹄和嘶鳴聲引來附近的敵人。這些東西在他們離開桃源地時,就已經備好了。


    完成這一切,倆人才癱在馬車上休息。


    傍晚在林中發生的戰鬥的每一個細節都在周自行的腦海中重新浮現。那三個黑甲武士與崩伽的馬車隻是擦肩而過,周自行還躲避在木箱之中。突然一個黑甲武士就上前要求崩伽打開他車上的木箱接受檢查。崩伽覺得黑甲武士是裂斑氏族滲透進平草的斥候,更何況這些人是來到了赤睛氏族的平草要檢查赤睛氏族的馬車。他果斷拒絕了三個黑甲武士的要求。令人沒有想到的是,幾言不合後,這三人突然就向崩伽發起了攻擊,


    崩伽並沒有給他們留下太多破綻,瞬間發動了狂野血脈之力,化身猛獸。他不出十招就撕破了其中一人的喉嚨。但不知道為什麽,狂野血脈之力很快就棄他而去。崩伽恢複常態,更在短時間內全身乏力幾乎失去戰鬥力。就在這纏鬥之間,崩伽的大腿才被其中一人用箭矢紮傷。


    木箱中躲避的周自行為了救崩伽,不得已暴露身份,向這兩名黑甲武士出手。這是一場雙方都是豁出性命想要致對方於死地的戰鬥,可黑甲武士在禪意拳的威力之下,被壓製的死死的。崩伽帶著腿傷,很快讓自己的刀劍刺穿了這兩個人的胸膛。


    其中一人的傷勢稍輕,崩伽抓住他的衣襟想要逼迫他多說出一點關於裂斑氏族的情報,可沒想到這個人在將死之時,有一種近乎狂熱的興奮:“找到了!找到……啦!那……就是士主要找的人。巴格拉奧已死,赤睛將亡,士主將帶領忘士建立新的不滅氏族,北陸智人休想從南境虎邦獲得任何的利益。智人終將死去!虎邦終將……終將……”


    周自行在躺在黑暗中,思索著黑甲武士的話語。巴格拉奧先他們一步帶領守衛隊前往河汘地,大概率是在路上遭遇了不測。很可能就是這些黑甲武士的襲擊。這些人在平草之內一定有著極其強大的一支隊伍,可以當著幾百名赤睛勇士的麵完成對巴格拉奧的刺殺。


    當然,他們既然能讓崩伽失去狂野血脈之力,也同樣可以讓巴格拉奧和他的守衛隊失去戰鬥力。如果裂斑氏族擁有這樣的技術,那赤睛氏族潰敗隻會在眨眼之間發生。


    “士主將帶領忘士建立一個新的氏族……全新的氏族……怎麽聽起來他們並不站在任何一個氏族的那邊?”周自行嘀咕著,越想越是困擾。巴格拉奧死了,他們原定維穩各氏族的計劃也不再能夠執行。南境將陷入一團氏族紛爭的混亂之中。這些戰爭投機分子想必就是想要在這混亂中獲得紅利。


    他扭頭看了看崩伽,崩伽因為傷勢和疲憊已經昏睡過去。


    周自行輕歎了一口氣,掏出幹餅和水囊補充了一些體力,繼續自我思索。


    周自行存在於虎邦的事情,按照巴格拉奧的說法,僅僅是高層會議中的幾個人知道。見過他的,更隻有崩伽、巴塔、巴格拉奧和已經擁抱烈火和先祖的巴特。


    巴格拉奧之所以讓他和崩伽單獨走靜謐林這條路,就是擔心氏族內部出現叛徒。士主多半就是和高層會議中的某一位有密切的聯係。


    巴塔、敖韃、讚匝、哈嚓……無非就是這幾個人了。


    不過周自行除了對巴塔比較熟悉之外,其他幾人他並不了解。暫時還下不了誰是叛徒的結論。巴格拉奧一定知道是誰,現在的一切已經證明了巴格拉奧是對的。巴格拉奧算準了一切,隻是錯算了自己的安全。


    隻能先到河汘地,再做確認了。也許“巴格拉奧已死”就是那刺客的一句威懾。周自行的記憶隻到這裏,也疲憊的昏睡過去。


    在夢裏,他感覺自己在不斷的下墜。周圍時而是傾落飛灑的瀑布,濺滿他一身冰涼的河水;時而瀑布又變成一把把與他一同墜落的利刃,一片刺眼的光亮讓他無法睜開雙眼;又時而利刃化作山壁,一團團炙熱的熔岩噴薄而出。熔岩之中伸出了無數雙手臂,抓住他的肩膀拚了命的搖晃,周自行才從睡夢中驚醒。


    “周圍有威脅。”崩伽低沉的說道,他沒有轉動腦袋,但眼珠不斷轉向各個方向,悄悄的觀察著。此時的天色已經蒙蒙亮,完全可以看清周圍的環境,“可能又是裂斑氏族的刺客,他們正在包圍崩伽和周自行。”


    “看動靜不少於五六人啊。”周自行快速秒了一眼四周,好幾個樹枝都在梭梭作響。令他不明白的是,如果隻是要殺死他和崩伽,這些刺客早就可以在被發現前發動突襲。


    樹林中忽的冷箭連發,聽得箭羽撕破空氣之聲。崩伽拉著周自行,伏身躲進馬車上的木箱後方。“咚、咚、咚”的連續三聲,三支利箭釘在了馬車的座位上。


    馬匹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驚嚇,高揚前蹄,嘶鳴一聲,拖著車廂向前胡亂奔去。崩伽和周自行再一次暴露在刺客的射擊範圍之內。


    “找掩護!”周自行一把推起崩伽。腿傷令他移動緩慢,在周自行的扶持下才勉強起身。崩伽大吼一聲,狂野血脈之力貫徹全身,連包紮腿傷的布條都因他化作狂獸而繃得更緊。


    樹林中又是三支箭羽飛來,都是齊刷刷的衝著崩伽而去。狂野血脈之下的崩伽體型也大了許多,他連續揮動利爪,精準的將三支飛矢拍斷,沒有收到絲毫傷害。也就在箭矢折斷的同時,那股濕潤、清涼的味道再次襲來。


    “他們的箭上有藥!”周自行低頭瞅見斷箭的箭頭上,包裹著一個布袋。布袋上有一個撕口,撒落出很多墨綠色的粉末。想必這支箭在射出前,就被刺客劃破了布袋,粉末隨風飄散,已經遍布四周。


    崩伽也聞到了這股味道,他痛苦的倒在地上,很快就恢複了常態。果然就是這些藥劑讓崩伽失去了狂野血脈之力。


    周自行一邊攙扶崩伽,一邊警惕繼續射來的飛矢。敵人似乎很確定崩伽喪失了戰鬥力,數名黑甲武士從樹林中走出,慢慢包圍了周自行和崩伽。其中兩人手持長矛,一人持劍,另外還有三名張弓搭箭,隨時可以射擊。


    “士主讓抓活的。否則,智人早就死了。”持劍的武士有些頭領的模樣,他得意的說道,他們的麵頰都用黑色麵具遮擋,除了能夠確認是虎人,完全看不清長相。


    周自行終於明白為何六支箭矢都是向著崩伽的方向飛去的。他此時有心施展禪意拳反擊,但他無法一擊同時擊殺這六名刺客,隻會讓他們處決崩伽的時間更加提前。


    “但至少運足了氣可以立即幹掉兩名弓手吧……”周自行盤算著,悄悄運著拳氣,想要賭一把。黑甲武士的首領已經擺出斬擊的預備勢,緩緩的向崩伽靠近,再有七八步距離,他就會一刀結束崩伽的生命。


    又一個巨大又敏捷的身影從樹林中竄出,如同閃電劃過一般的速度經過兩名弓手的身邊,他倆飛濺著鮮血瞬間倒下。周自行趁亂起身踏步,抬手出拳,拳氣震斷最後一名弓手的手臂。他反手一擊,又一道禪意拳氣飛向武士首領。


    頭領早有防備,撤步躲閃,同僅剩的兩名長矛手一起,與周自行對峙著。周自行擺開雙手,護著崩伽,餘光瞥見那魁梧的身軀在殺死兩名弓手後,緩緩迴到了他與崩伽的身邊。他用布條蒙住了口鼻,低沉又憤怒的說道:“巴格拉奧終於找到崩伽和周自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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