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危機》(長篇小說)張寶同


    經過掩卷反思,傅林決定把寫好的《西北地區電機行業的現狀與發展前景》一文先交給杜廠長過目,然後,再對這篇文章進行修改,將“市場的競爭就是人才的競爭”作為一個重要部分補充在文章最後的一節,並將“市場的競爭就是人才的競爭”作為本文的結尾與歸納,文章的題目則改為《以人為本,擴展思路,開創西北地區電機行業的新局麵》。


    這樣想著,傅林便打開電腦開始修改。不過一會,小吳從外麵進來了,對傅林說,“你不是找杜廠長?我見關梅剛才進到了廠長室。”傅林說,“知道了。”把那份打印好的《西北地區電機行業的現狀與發展前景》的報告從皮包裏拿了出來,就去了杜廠長辦公室。他走到杜廠長辦公室門前,敲了敲門,沒有反應。他知道關梅就在裏麵,杜廠長也不可能不在,就繼續地敲著門。而且,他也試著朝門上推了推,但門關得很緊,像是鎖住了。


    正當他要轉身離開時,見唐大姐從樓梯口那邊走了過來,神秘兮兮地朝他擺了擺手,示意說裏麵有人,不便打擾。他馬上明白了,就會心地一笑,跟著唐大姐一起去了統計科的辦公室,以為唐大姐會給講有關夏小麗的事。進到統計科,見沒有其他人,傅林故作疑惑地向唐大姐問道,“關梅她是怎麽了,才幾天沒見,前兩天我見她去茶爐房打開水,就隨便跟她打了個招唿,人家竟給我變臉了,還用難聽話來懟我。”


    唐大姐還是很神秘地朝他笑著說,“有些話別人沒法給你說明,要靠你自己去觀察去認識去理解。不過,明擺的事可以告訴你,前兩天你不在時,廠裏傳達了部裏下發的一份壓縮定編,精減裁員,扭虧增盈的文件。據說統計科壓縮後的定編由七人減為三人。要不,你沒見我們科室裏的人都跟熱鍋裏的螞蟻一樣。”聽唐大姐這麽一說,傅林便一下子明白了,現在統計科一共滿滿當當地坐著七個人,若是真是把定編減到三人,那麽,既無財會職稱又不大懂行的關梅肯定就得從統計科出來。傅林也就想到了關梅為什麽會突然轉變,而且轉變得如此之快。


    傅林問唐大姐,“既然統計科要裁去四人,那麽秘書科要留幾人?”唐大姐說,“聽說最多隻留兩人。”傅林便不由地皺起眉來,說,“怎麽變動這麽大?”唐大姐說,“我看機關的定編也是該壓縮了,要不你把機關各科室的人都數一數,看能有幾個是正經八百幹活的?要不,下麵車間的人都說咱們機關是養老院。”傅林本來想說杜廠長就是在養老,卻沒敢說出口,但傅林卻搖了搖頭說,“定編壓縮和機關裁員並不都是朝著那些閑人懶人開刀的,相反,這些人大都有著自己的背景和門路。實際上,每次裁員或是精減,減下去的都是那些關係和背景不行的人。”


    唐大姐見傅林在為自己擔憂,就說,“小傅呀,你就放心吧。領導和廠裏的大材料哪個不是找你寫?要是把你裁了,誰給領導和廠裏寫材料?”傅林一想也道是,別說領導和廠裏的大材料,就連領導評先的簡介和每年的述職報告,哪一樣不是他傅林給寫的。跟唐大姐閑聊了一會,傅林覺得該幹些正事了,便離開了統計科,迴到了辦公室。


    小吳見傅林拿著那份報告又迴來了,就說,“怎麽,領導沒有通過?”傅林說,“我敲杜廠長的門,可是,門沒開,就迴來了。”小吳嚴肅地說,“不可能沒人,我剛見關梅進去,就迴來給你說了。”傅林說,“等一會再去。”說著,繼續坐在電腦前修改文章。可是,不一會,對麵的候傑接了一個電話,接著,便拿著電話跟女朋友沒完沒了地聊了起來。傅林聽著很煩,可是,也不好說,隻好忍著。這時,人事科和工會幾位女同事來了,對小吳剛買的一條絲巾在喋喋不休地評說著。傅林最看不慣有人拿公家的電話打個不停,也很討厭女人在上班時間沒完沒了地拉扯著衣服和孩子之類的事。但他不是科長,沒法製止別人,就隻能自己離開。於是,他就拿起報告,出門朝杜廠長辦公室走去。


    他敲過廠長的門,裏麵迴了句,“稍等。”傅林就站在門前等著。過了好一陣,門才打開。傅林剛進到屋裏,就見關梅正坐在沙發上,手裏拿著一份文件在裝模作樣地學習著。她的頭發有些散亂,臉色有些微紅,眼睛都不敢朝著傅林這邊瞧,甚至能讓人感到她的心在怦怦地亂跳。見到關梅坐在這裏,傅林馬上意識到自己來的太不是時候了,想退出去卻已經來不及了,就硬著頭皮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走到杜廠長的辦公桌前。


    杜廠長問,“有事?”傅林說,“我把報告寫完了,你抽空看看,看有什麽地方需要修改的。”杜廠長說,“好,辛苦了,你放在這裏。”傅林把材料放在了廠長的桌上,逃跑一般地出了門。迴到了自己的辦公室裏好久了,傅林還能聽到自己的心跳在怦怦地響著,那種感覺就好似剛剛偷了人家的東西。


    傅林覺得關梅真是變了,變得讓自己都不認識了。但是讓傅林想不通的是,關梅至於為了留在統計科,把自己委屈成這種樣子?杜廠長先不說年近五旬其貌不揚,小耳朵,眯眯眼,走起路來挺個大肚皮,而且,人品低下,作風不好是全機關甚至是全廠有了名的。如果杜廠長是一攤臭狗屎,你關梅還真願意去踩上一腳?被機關人員稱這四大名旦的肖曉敏、沈玉蓉、關梅和徐鳳娥。其中三人早就踩上了臭狗屎,雖然都當上了科長和主任,但在人們麵前名聲還是很臭。本來,唯有關梅一人像寒冬的梅花一樣在傲雪迎春。可是,這朵傲雪迎春的梅花也要把自己插在了牛糞上,使得機關四大名旦從此全軍覆沒集體淪陷,也讓傅林對女性的貞潔觀打上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傅林覺得關梅是否把願意把自己插在牛糞上那是她自己的事,自己又不是人家的老公也管不了人家,但他唯一擔心的是關梅會把自己過去的某些有意無意涉及到杜廠長的話傳給杜廠長。所以,以後再見到關梅,假裝著還跟她保持著原來的那種無話不說的樣子,熱情主動地跟她打招唿,口氣和語氣也客氣多了,隻是用詞更為簡短更為慎重。


    在機關呆了十多年了,傅林深知越是小人越是惹不起,因為小人的心胸狹窄,手段陰毒,整上你一次就能讓你難受一輩子。杜廠長就是那種極端的小人,關梅也似乎快要成為小人了。這樣的人絕對別去招惹。但不知因啥,關梅卻對他顯得非常冷淡,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這使傅林心裏更是有些吃不透,不知是哪個細節犯著惹著人家了。所以,再見到關梅時,打招唿的口氣就更加客氣了,有時客氣得甚至有些像是巴結和奉迎。


    要不,小吳都說他,“傅林,人家統計科的人都在說你呢。”傅林一怔,說,“說我啥了?”小吳說,“說你過去總是喜歡到統計科找關梅聊天,現在也不見再來了。”傅林聽著這話,不禁一楞,就說,“主要是最近工作太忙了。”平常要是科室沒事或是坐累了想放鬆一下,傅林就愛到統計科來找關梅或是唐大姐閑聊一會放鬆一下,也幾乎養成了習慣,一沒事就自然而然地來到統計科。加上傅林人緣也好,平易近人,說話風趣且富有哲理,所以,統計科的人也都喜歡跟他聊天。隻要傅林一來,靜悄悄的統計科馬上就熱鬧起來。但是,現在的形勢變了,傅林不能再像以前那樣隨便去到統計科走動了。一是不想與關梅碰麵,不想看她那傲慢與陰沉的冷臉;再是關梅自從靠近了杜廠長之後,便無形地將自己與科室的人在心理和感情上劃出了一條鴻溝。盡管大家平時見麵仍然一如往常,但在心裏卻已經有了猜疑和看法。


    關梅是個很敏感很有心計的人,為了避開大家,也盡量地不太在科室裏呆。這樣以來,大家就認為她去廠長那了,有時外麵來了電話找她,大家也都說不知道她去了哪裏,更沒有人去叫她。這樣一來,關梅就把整個統計科的人恨得要死,以為整個統計科的人抱成一團在跟她過意不去。傅林對此當然是再清楚不過了,所以,就盡量不去統計科,免得把自己不明不白地卷入是非之中,也省得讓關梅和杜廠長對自己感到不樂意,影響自己的前途和晉升。


    但隨即發生的一件事卻讓傅林對關梅的關係發生了重大變化。傅林從外麵辦事迴來,路過傳達室,看到傳達室的桌上放著一堆剛送來的報紙和雜誌,順手拿起一份《中國青年報》翻了起來,他知道整個機關隻有團委訂有《中國青年報》,他也常常拿去看完然後再送到團委。團高官跟傅林關係不錯,也從來沒有因此有所計較。傅林看到了一篇好文章,就坐在傳達室裏看了起來。不一會,王科長來了,見到傅林,就說,“你到我辦公室來一下。”傅林就對傳達室的門衛何順說,“我把報紙拿去看看,一會就送過來。”何順說,“你拿去看吧。”


    傅林跟著王科長來到他的辦公室,王科長把跟傅林一起出差的錢報銷後給了傅林。傅林拿著錢便迴到了秘書科,坐下來看報紙,並把其中精彩的內容記了下來。可是,剛看一會,何順就追了過來,對傅林說,“傅林,不好意思,這報紙是關梅的,你剛離開,她就來取報紙,我說傅林剛拿去看了,說看完了馬上送迴來。可是,關梅馬上就對我大發脾氣,質問我有什麽權力把她的報紙做人情讓別人看。我見她這樣地大驚小怪,就說,我現在就去給你要報紙。”


    傅林聽著這話,感覺很失麵子,為了看人家的報紙,讓人家如此地嫌棄。如果知道會遇到這種事,他就是花上一百多元錢自己訂上一份報紙,也不願讓別人如此對待。他說,“《中國青年報》不是團委訂的?”何順說,“杜廠長前不久專門特批,給她也訂了一份。”傅林馬上把手上的報紙折好,還給何順,說,“不好意思,你給關梅說我還以為這是團委的報紙。”


    何順離開後,對麵的小吳說,“你和關梅關係那麽好,就為一張報紙,她就表現得這樣歇斯底裏不近人情?”傅林也是這樣想的,可是,他也解釋不通這種現象,因為無論是機關的任何人,都不會因為一張報紙跟傅林動這大的氣。一位過去最好的朋友,還是同校的校友,就因為一報紙能跟他如此地翻臉,可見人與人之間的友誼和關係是何等地脆弱和不堪一擊。但是,他馬上意識到,關梅如此惱怒也許不隻是因為這張報紙,而是還有其它他所不知道的原因。他實在是無話可說,歎了口氣說,“我要是知道這是她的報紙,打死我也不會看。”


    這讓他當即想起了剛才在報紙上看到了那幾句話:感情在利益麵前一文不值,愛情在現實麵前一文不值,道理在實力麵前一文不值,能力在趨勢麵前一文不值,努力在方向麵前一文不值,過程在結果麵前一文不值,人性對權力的渴望不可低估。關梅的行為就是對這幾句話最活生生的證實。


    這事讓傅林整個一天都很氣惱很沮喪,甚至覺得這是關梅在向自己宣戰,即使她向他宣戰,他就得與她斷交。決定徹底改變與她的關係,以後再與她見麵就形同陌路互不相識。傅林從不與他人為敵,但如果誰在侮辱他欺負他,那他就會義無反顧奮不顧身地進行反製。恰好這天是周五晚上,機關人員乘車去臨潼觀看大型山水曆史舞劇《長恨歌》。據說這個舞劇是以驪山山體為背景,以華清池九龍湖做舞台,以亭、榭、廊、殿、垂柳、湖水為舞美元素,運用領先世界水平的高科技手段,營造了萬星閃爍的夢幻天空。全劇是由300名專業演員組成強大陣容,將曆史與現實、自然與文化、人間與仙界、傳統與時尚有機交融,演繹了一篇神奇的曆史樂章,成就了一個傑出的藝術典範。


    下午六點半鍾,機關人員吃過晚飯,在機關大院裏乘大轎車前往臨潼。傅林因在辦公室裏寫東西,下來時就有些晚了,他進到車裏,看到車裏都坐滿了人,隻有後排的關梅身邊還有一個空座。可是,他不想跟關梅坐在一起,便站在車廂中間。這時,財務科的牛師對他說,“後麵不是還有個空座。”傅林覺得牛師這人真是不地道,明知哪壺不開專門去提哪壺,好讓他和關梅在大家麵前丟醜,就沒好臉色地說,“我不坐,一坐就腰疼。”牛師就笑他說,“人家都是站著腰疼,你跟別人不一樣,是坐著腰疼。”


    傅林怕說多了不好,幹脆把頭扭向一邊不去理睬他。過了一會,他偷偷地朝著關梅那邊看去,就見關梅因為憋氣而漲紅著臉,一副氣惱而咬牙切齒的樣子。他不禁在想她必定會為自己的任性和傲慢感到愧疚,因為每當她得罪一個人,就會陷入更加的孤立。當大家都不願意跟她在一起時,她的任性與傲慢還會做給誰看。因為他不去坐那個空座,等到快開車時,又有人來了,就坐在了那個座位上。


    看完舞劇已是將近晚上十點,大家乘車返迴西安時,傅林早早就上了車,找了個位子坐下。等到要開車時,就有人對傅林說,“你不是站著腰疼嗎?咋不把座位讓給別人?”傅林說,“坐著是腰疼,可是站著腿疼。”大家都朝著傅林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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