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危機》(長篇小說)張寶同


    晚飯做好了。母親把飯菜都端在了桌上,才讓傅林和斌斌過來吃飯。母親做的是米飯,燒的是雞肉和茄子,還有一個涼拌黃瓜和西紅柿雞蛋湯。讓人看一眼,聞一下,就覺得美味可口其香無比。


    母親雖不是湖南人,但也在湖南生活了多年。湖南人幾乎人人都是美食家,喜歡吃,也對吃非常地講究。同時,湖南人在燒菜做飯方麵也算是真正的行家,不論是冬瓜還是土豆,不論是鮮魚還是熏肉,隻要經湖南人隨便一烹一炒,吃起來都是香噴噴的。母親勤儉一生,花錢十分小心,但在吃的方麵還是舍得花錢。因為她總是說吃不好,身體就不會好,身體不好,就得花錢看病,特別是孩子們,小時營養不足,長大就會百病纏身。她小時家中很窮,就對此有著親身體驗。所以,她對每頓飯都很盡心,包括早餐都要做好,從來不讓孩子們拿錢到街道上買著吃。


    而於小蘭則不同,因父母來自於河南,對吃飯向來不講究,不管好壞,吃飽就行。因從小受到父母的影響,她對吃飯總是很隨意很馬虎,就是成了家,都不會燒菜做米飯。而且,她也對用心費力地做飯和燒菜十分地不以為然,覺得吃頓飯頂多也不過一二十分鍾,沒必要花上一兩小時去買菜、摘菜、洗菜、切菜、炒菜。太麻煩,太不值得。不如下上一碗麵條,或是燒上一鍋稀湯,要不,再出外買上個饅頭一吃了事。可是,這樣的飯不但傅林吃著皺眉,就是斌斌也直喊說不好吃。所以,傅林婚後不久就感覺到他與於小蘭的婚姻還是不合適,別的不說,就在吃飯上兩人都是南轅北轍很難合拍。


    可是,南方人對吃飯的認識截然不同,覺得吃飯是一天中最重要的生活任務和享受,飯吃好了,心情就好,飯吃不好,滿肚怨氣,見到誰都想發脾氣。如果他要是找個南方人,就不會因為吃飯不可口而心生埋怨,心生煩躁,吃著飯都想跟於小蘭吵上一架。所以,他一直把於小蘭體弱多病歸咎於飲食習慣不良。這些年來傅林有時也會因寫作久坐而腹疼,他就覺得這裏恐怕也有飲食方麵的原因,因為於小蘭畢竟不是自己的母親,會為自己的吃飯花費那麽大的心勁和力氣。傅林常常就想,於小蘭雖然是高中畢業,也算是有不少的文化知識,可是,在許多生活方麵,其實都不如母親懂得多。


    母親燒的菜吃起來分外地香,平時,傅林和斌斌隻能吃一碗飯,可是,有母親燒的菜,傅林和斌斌吃完了一碗,又盛了一碗。看著斌斌吃得香,母親對斌斌說,“喜歡吃奶奶做的飯菜吧?”斌斌點了點頭,說,“好吃。”母親對斌斌說,“等你到了湖南,奶奶天天給你做好吃的。”聽著這話,斌斌道是不吭聲了。顯然,斌斌還是不願意去湖南。傅林趁機對斌斌說,“那是為了你好,要不,沒人管你,你又抵禦不住電子遊戲,會對你一輩子有害處。”斌斌還是不吭氣,低著頭吃著飯。


    平時,如果是於小蘭做飯,吃完飯,傅林就必須洗碗。在男女平等方麵,於小蘭決不含糊和馬虎。凡是傅林幹的活,她決不會自己動手。比如說倒垃圾、買煤、拖地、準備洗澡水,還有傅林自己的衣物、床單和枕巾等都要他自己洗。不像母親,因為沒工作,除過買煤和買糧之外,全家的家務事幾乎全包了。所以,她一天到晚幾乎都在忙著,如果沒事做,反會覺得閑得無聊。因為於小蘭晚上下班比傅林早,所以,晚飯差不多都是她做的,所以,傅林也養成了吃完飯刷碗的習慣。可是,母親不讓他刷碗,她麻利地把碗筷收拾好,拿到了廚房裏,然後對傅林和斌斌說,“你們休息一會,就去學習吧。”傅林也沒啥好休息的,就進到小屋裏繼續寫作。斌斌也坐在圓桌旁開始看書寫作業。


    等母親刷完鍋碗,從廚房裏出來,傅林就從裏屋裏出來,對母親說,“媽,你忙了一天了,我把電視打開,你看看電視。”母親說,“孩子學習,不看電視。”說著,便打開衣櫃,開始收拾裏麵的衣服。母親一邊收拾著衣服,一邊對傅林說,“你們這衣櫃裏多久沒收拾了,都髒成啥亂成啥了。”傅林說,“小蘭常年有病,哪有心思收拾衣櫃。別說衣櫃,就是這屋裏的哪個東西不都是厚厚的一層塵,有時,我實在看不下去了,就花上半天時間從頭到尾地徹底打掃一遍。要是指望她,這屋裏早就進不了人了。”


    正在這時,陳總經理帶著公司副總跟著於小蘭進來了。這讓傅林感到很是意外,因為他一點都沒想到陳總經理他們會來他家。傅林趕忙讓斌斌進到裏屋去做作業,把擺在屋中間的圓桌收起來,讓陳總經理他們坐在沙發上,然後對母親介紹說,“這是小蘭他們單位的領導。”母親恭敬地朝著他們說,“你們還沒吃飯吧?”陳總經理說,“吃過了。”


    接著,陳總經理讓傅林和母親也坐下來,對他說,“傅林,剛才我和副總一起去了你嶽父家,把你的話和意思都跟他們談了。他們表示從此以後再也不會來管你和你家的事了。於小蘭也說為了孩子和這個家,她不想離婚。傅林,不瞞你說,我也是走過大半生的人了,啥事沒經曆過,啥事沒聽說過?但是,我勸你們還是不要離婚。兩口子在一起過日子,哪有鏟子不碰鍋沿的?人不能說遇到點矛盾怨忿就要離婚。離婚這事實在不是件什麽好事,除非兩口子實在是過不下去了,一般情況最好還是不要離婚。兩人在一起過日子畢竟還是原配的好,不會有二心。”


    這時,於小蘭也開始說話了,她說,“既然你認為我家人在幹涉你的生活,不願意跟我家人來往,也不願意讓我跟我家人來往,我可以向你保證從今天起斷絕跟我家的一些往來。咱家的事我再也不讓他們管了。他們也說了再也不會管咱家的事了。”傅林原以為於小蘭跟陳總經理和副總來跟他說離婚條件的,因為於小蘭曾就離婚的事跟他說過多次,隻要他傅林願意把孩子和房子留給她,她就會同意離婚。傅林答應把孩子留給她,因為孩子跟母親比較好。隻是房子是他們單位分給他的,給了她之後,單位就不會再給他分房了,而且,這些年來,於小蘭成年累月地看病,就沒存著錢,哪還有錢買新房。再說,傅林離婚後肯定還要再婚,到那時他沒有房子住哪呀?所以,他們幾次談離婚的事,都因房子的問題而沒有達成一致。但是,傅林心裏早就下定了決心,如果她於小蘭固執己見,非要房子,他傅林可以把房子給她。他可以到外麵租房住。


    然而,事情卻並不像他所預料的那樣,而是於小蘭根本就不肯離婚,甚至寧願斷絕與家人的來往,也不離婚。這反而讓傅林感到不知所措了,讓他事先準備好的那麽多的堅定絕情的話頓時顯得毫無用場。他本來是要向於小蘭表示無論任何的話語和借口都不可能動搖他離婚的決心和意誌,可是,這種場麵卻讓他一時不知所措。讓他覺得在婚姻中即使內心中埋藏著太多的無奈和怨言,因為種種原因有時都不好直接地講出來。聽著陳總和於小蘭的話,他想如果他堅持一定要離,而且不聽所勸,豈不是會讓人覺得他太不近情理了,更何況於小蘭正處在手術恢複期,腰還伸不直,整天跟駝背似的。如果他堅持要離,豈不是會失去道德高地,讓別人覺得他傅林是在胡攪蠻纏不可理喻。


    他想了想,覺得即使要離眼下也不能離,但他知道如果真要離婚,還怕找不到機會和借口?於是,他說,“不離也行,但有個條件,你以後絕對不能再跟你家人有任何來往。”傅林知道這個要求太苛刻,太不近人情,特別是對於小蘭這樣對父母和家人依賴性很強的人來說,幾乎讓人不能接受。但於小蘭卻用保證的口氣說,“這絕對沒問題,我完全能做得到。”陳總經理也說,“我就這事也給她家人說了,她家人保證以後再也不會來管你們家的事了。如果她家人再來幹涉你們家的事,我都不會答應。”然後,朝著母親說,“你們看還有啥問題?”母親說,“隻要他們能過得好,我沒啥可說的。”


    陳總經理繼續對母親說,“聽說你們要把孩子送到湖南那邊上學,孩子不願意去,於小蘭也不同意讓孩子過去。所以,這事你們還是慎重考慮為好。孩子畢竟還是應該跟著父母在一起,對他的成長更有利。”母親解釋著說,“我們並不是非要把孩子帶到湖南去,傅林當時考慮小蘭她不在家,孩子放學後沒人管,老是去電子遊戲廳打遊戲。你們都知道打電子遊戲對孩子的影響很大,隻要孩子一打遊戲,就不再好好學習了。所以,傅林才打電話讓我過來把孩子帶到湖南去。”陳總經理說,“現在於小蘭迴來了,家裏以後有人看管孩子了,那麽,這個問題就應該算是解決了,也就不用再把孩子送往湖南了。”母親說,“如果不是傅林遇到這困難,我也不會從湖南坐一天一夜的車跑到這裏。孩子要是有人管,我們當父母的自然就放心了。”


    陳總經理見雙方都表了態,就對傅林和於小蘭說,“於小蘭已經代表她家做出了保證,傅林也不用把孩子送往湖南了,你們雙方存在的問題都得到了解決。以後,你們兩人要好好地生活,不要讓雙方的父母為你們擔心。”傅林和於小蘭都說,“知道了。”陳總經理和副總要告辭了。傅林對陳總經理和副總說,“謝謝你們的關心。”和母親一起把他們送出了門。


    沒有達到離婚的目的,傅林心裏憋著一肚子火氣和怨氣,但因於小蘭在屋裏,讓他不好發作。母親當然知道他的心情,也沒辦法勸說他,但她也不跟於小蘭說話,隻是坐在沙發上暗自歎氣。於小蘭把斌斌從裏屋叫出來,開始給他洗臉洗腳。其實斌斌根本不需要她來洗臉洗腳,隻是她想找個事做,好讓自己不至於顯得尷尬。因為她不想跟母親說話,覺得母親在她和傅林的事情上肯定是向著傅林,而不會向著她。她甚至在想不知傅林會在母親麵前把她說成啥樣,肯定會把平時說她的那些壞話都說給了她。


    傅林看著母親生氣和無奈的樣子,能感覺出母親心裏很難受,因為她已經對於小蘭失去了信心,覺得這個女人不會給兒子帶來幸福和快樂。本來,她是滿心希望傅林能把婚離掉,再重找個能對傅林好的女人,可是,這麽一場事就像一陣風一樣把她的夢想給吹不見了。


    為了不讓屋裏的氣氛顯得尷尬,傅林把電視打開,但母親根本不看電視,而是沉默許久,對他說,“你們兩人的事情都解決了,孩子也不用我帶走了,我明天早上就迴去。”本來母親是想在西安多呆上幾天,他還想利用周日放假帶母親到鍾樓和大雁塔去轉轉看看,可是,母親說她明天要走了。傅林說,“你來一次不容易,要不,明天我請個假帶你到鍾樓和大雁塔那邊看看。”母親說,“不看了,你爸身體不好,一人在家沒人照顧。”


    他知道母親對看不看鍾樓和大雁塔沒有太大的興趣,隻是覺得母親第一次來西安,才住了兩天就要走了,讓他心裏很是過意不去。但他也想到了於小蘭迴來了,母親再在這裏住著其實是件很尷尬的事情,不但母親尷尬,於小蘭也會很尷尬。與其讓母親尷尬,不如讓母親離開。傅林就說,“那我明天請假送你。”


    第二天天不亮母親就起來了,打開火爐,開始烙餅。等大家都起來了,母親已經把早餐擺在了桌上。每人一碗雞湯下的餛飩和一個烙餅。這是傅林多少年來吃得最可口的早餐。吃完飯,母親開始收拾行裝。行裝其實很簡單,隻有一個放行包,裏麵放著一些衣物,有她來時帶來的衣物,也有於小蘭要丟去的一些衣物。母親嫌好好的衣服丟掉太可惜,就要拿迴家去穿。母親還給自己做了幾個烙餅,要在車上吃。傅林覺得母親要坐一天的車,不能老吃烙餅,就給母親買了四桶牛肉泡麵。可母親隻要兩桶,把另外兩桶留了下來。


    到了10點,傅林要送母親去火車站。母親離開時,對於小蘭說,“小蘭,我要迴去了,以後,你跟傅林要好好地過日子。”於小蘭說,“我知道。”然後又說,“媽,你多住幾天,西安是名城,讓傅林帶你到西安各地都看看。”母親說,“不看了,你爸他身體不好,沒人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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