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危機》(長篇小說)張寶同


    這天上午,總廠工會在機關大會議室召開了全廠職工代表會議,討論傅林寫的職代會報告。來自於基層的進料倉庫,翻砂車間,機加車間,組裝車間,測試車間,包裝車間、庫存車間、電線分廠、西秦分廠和總廠機關的職代會代表總共126人參加了這次會議。


    總廠工會主一席小林主持會議,並逐條地宣講職代會報告中的內容。可是,在講到精減裁員和停產整頓這些關係到全廠職工切身利益的問題時,當即就受了絕大多數代表的反對。代表們群情激憤,爭先恐後地站起來對這些改革內容進行質疑。顯然,工廠的產品出現了滯銷,大量地堆積在倉庫裏,數千萬的資金外債無法討迴,使資金不能周轉,甚至連銀行都不願意給廠裏貸款發工資了。到了這時,廠裏再不改革就更沒希望了。


    可是,一改革就會涉及到基層幹部職工的切身利益,職工當然不會答應。這就會產生衝突和矛盾。可是,這些問題不是小林能夠迴答的。所以,在解答時就顯得吱吱唔唔詞不達意。代表們見小林答不上來,就起哄起來要求杜廠長和高書記出來對話。小林一看會場亂成了這樣,隻得宣布休會,到下午兩點再繼續開會。


    代表們散會後,總廠班子成員便被召集起來,在小會議室裏開會,商討如何迴答職工代表們提出的質疑。職代會報告是傅林寫的,所以,傅林必須全程聽會,並做著記錄。小林把代表們提出的問題向各位成員們敘述了一遍,然後說,“代表們要杜廠長和高書記下午到會給他們解答。”


    杜廠長馬上就說,“我不能去,還是讓高書記先給他們解答。如果我要是沒解答好,就不好收場了。”高書記一聽,顯得不高興,就說,“我道是可以去解答,可是,這些問題誰能解答得了?”杜廠長說,“工會屬於你主管的這一塊,自然要你去解答比較好。”高書記說,“好,我來解答,可是,如何解答,大家拿出個意見來,也讓我好對他們說。”接著,對傅林說,“傅林,你做好記錄,解答時我要用得上。”傅林說,“沒問題。”


    傅林拿著筆準備記錄,可是,都把手給拿累了,也沒見有人開口發言。高書記急了,對大家說,“大家都說說,看這些問題怎麽迴答好?”可是,還是沒人開口。傅林見室內煙霧彌漫狼煙動地,趕忙把窗子打開,讓煙霧散去。煙霧散光了,還是沒人發言。這時,高書記沉不住氣了,就說,“咱們就從常副廠長開始,輪流著發言。”可是常副廠長卻說,“工會是你們黨委部門的事,咋說也該你們帶頭。”實在是沒辦法了,小林隻好帶頭,他說,“我看還是要把宣傳工作做到位,讓職工代表們了解改革理解改革,從而支持改革。”可是,常副廠長馬上打斷了他的話,說,“你讓人家下崗迴家,人家能理解和支持你嗎?”


    就在這時,候傑敲門進來,站在門口對傅林說,“傅老師,電話。”傅林正在做記錄,離不開,就問,“誰的電話?”候傑說,“不知道,是個女的,聽口音像是商洛那邊的人。”如果是另一個人,傅林就讓候傑把電話掛了,可是,是那位山陽女人的姐姐,他無論如何都得要接。於是,他把筆放桌上一丟,馬上跑了出去。


    迴到辦公室,拿起電話,就說,“你是誰呀?”對方說,“你把我忘了?是你給我的電話號碼。”傅林聽著那熟悉的口音,就說,“好,我知道了,你有啥事?”對方說,“我想給你借點錢。”傅林一怔,問,“借多少?”女人想了想,說,“兩百,三百都行。”傅林剛好有四百元錢,是他前兩天裝卸水泥掙來的,否則,他隻能跟別人去借了。他說,“好,啥時要?”女人說,“要不,你現在過來。”傅林說,“不行,我正在開會,要不,我下了班過去。”女人說,“我等著你。”便掛了電話。候傑在一旁聽著電話,就對傅林說,“傅老師,我給你說別把錢借給女人,那可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迴。”傅林說,“我知道。”然後便跑著去了小會議室。


    迴到小會議室,輪到紀委的吳書記發言,他說,“要給職工代表們把文件讀一下,讓他們知道改革是自上而下的事情,是不可抗拒的潮流,必須要推進。現在廠子成了這樣,再不改革就徹底垮了。通過改革,恢複元氣,廠子還有希望重新振作起來。”聽著吳書記的話,杜廠長則說,“我的意見是用望梅止渴的方式,給代表們畫個大餅,讓他們看到希望,支持改革,至於以後到底怎樣,誰也說不準。”


    聽著這話,傅林很是反感,心想廠子本來還是好好的,就是在你的手裏爛成了這樣,不說好好地想辦法把廠子辦好,道是想畫大餅欺騙職工。這是什麽廠長!其實,傅林知道沒有人能迴答代表們的質疑,因為這樣的改革就是犧牲大多數職工的利益,讓職工們下崗,先是發三個月的半月工資,之後,就讓職工們自謀生計了。


    會議一直開著,午飯還是食堂廚師把盒飯送到了小會議室。大家吃著飯繼續說著聊著,直到代表們都坐在大會議室裏等了好一會,高書記才帶著小林和傅林進到了會場。高書記和小林坐在了主席台上,傅林在主席台下找了個位子坐下,繼續做著記錄。高書記先是把一份改革的文件給大家念了一遍,接著,大談起改革思變的話題。可是,職工們似乎對他的講話毫無興趣,很快,就有人打斷了他的講話,說,“高書記,多餘的話,也沒必要說,我們也不想聽,隻想知道廠裏的具體改革方案,到底要多少人下崗,下崗後怎麽辦?”


    高書記有些惱火,因為從未有人敢這樣地打斷他的講話,但他卻沒好發火,他知道職工正在氣頭上,如果他一盆水潑過去,不但不能滅火,反會把火燒大。他堅持說,“你還應該聽我把話說完。”但是,更多的人阻止了他,說,“不要給我們講大道理,我們關注的是我們的工作和生活。”高書記說,“我說的就是有關你們的工作和生活。”這時,高書記身上的傳唿機響了。他拿起傳唿機看了看,就對代表們說,“稍等,我去接個重要的電話。”然後,就離開了。


    代表們等了好一會,都不見高書記迴來,小林就對傅林說,“傅林,你去看一下高書記,就說大家都在等著他。”傅林應了一聲,就去了高書記的辦公室。高書記正在看電腦。傅林對高書記說,“小林主一席讓你過去,說大家都在等著你呢。”高書記對傅林說,“你就給小林說我去局裏開會了,不行,會議就緩上幾天再繼續開吧。”傅林說,“好的。”


    傅林迴到了會場,上到主席台,低聲地對小林說,“高書記去局裏開會了,說不行這會就緩上幾天才繼續開。”小林就對大家說,“高書記去局裏開會了,請大家把會議的內容精神再好好地思考思考領會領會,過上幾天咱們再繼續開。”


    大會散了,可小會又來了。這次會議是討論如何修改職代會報告中的部分內容。大家發言都比較活躍,好像都想當諸葛亮,顯示自己比別人高明。杜廠長首先發言,要求傅林把總廠改革的內容寫得委婉一些,要少說改革的弊端,多寫改革的希望,也就是要畫個大餅,讓大家覺得還有的吃,不至於消極反對。有杜廠長這個調門,有些人就胡說起來,把職工代表當成了隨便可以欺騙的傻瓜。讓傅林感到很是為難,就不得不提醒著大家,“這可是要在大會上進行表決的內容,必須要嚴肅認真,要讓代表們信得過,否則,代表們憤怒起來,恐怕會都開不下去。”


    聽著傅林的話,高書記嚴肅認真起來,說,“我看這事必須要嚴肅對待,不可掉以輕心,否則,我們還不如不開這個職代會。我的意思,先讓傅林把報告認真地修改一下,咱們再上會討論。”小林也說,“我也同意讓傅林先修改,然後咱們再討論。”其他人就說,“同意。”


    開完會,高書記又把傅林叫到了辦公室,語重心長地對傅林說,“越是困難的事,越是要給群眾講清事情,講清道理,不能愚弄群眾,實際上,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是真是假一眼就能看清。”傅林心裏想著要給女人送錢,著急地不得了,不停地看著手表。高書記看出了,就問傅林,“你還有事?”傅林說,“孩子的老師讓我去下學校。”高書記一聽,就說,“那你趕快去吧。”


    傅林一看,已經五點多了,騎著車就迴了家。可是,斌斌還是不在家,於是,他從電腦桌的抽屜裏拿出三百錢,這剛好是他前兩裝卸水泥掙來的錢。出了門,他先是去到樂樂家,叫出了斌斌,把一元錢塞在了他的手裏,說,“我馬上有點事,可能迴來晚一些,你拿這一元錢,給自己買碗臊子麵吃,然後在呆在家裏寫作業,我一會迴來要檢查你的作業。”斌斌接過錢,說,“知道了。”


    傅林騎著車就往郊外駛去。還沒到下班時間,北郊郊外的公路上人還不多,所以,傅林騎得飛快,不到二十分鍾就到了上禾村。姐妹倆見傅林來了,就迎了過來。傅林想著斌斌還在家裏,不想耽擱時間,就把姐姐叫到一邊,把三百元錢遞給了她。姐姐非常地感激地說,“等我掙到錢了,立馬還你。”傅林知道她們掙來的錢根本就不夠花銷,就說,“這錢是我給你的,不用還了。”姐姐說,“那不行,這是借你的錢,有借有還,再借不難。”傅林擺著手說,“你還我也不要。”然後就問,“你們出了啥事?”


    女人歎了口氣,說,“我們村裏有人來了,說我男人要我明天必須要迴去一趟,否則,就跟我離婚。”傅林一聽,心裏就咯噔了一下。他當然不想讓姐姐離開,就問,“你啥時還能迴來?”姐姐說,“隻要我把家裏的事一安排好,就馬上迴來。”傅林說,“要不,咱們現在出去一下,就給你妹妹說我要請你去吃飯。”女人點了點頭,就走到妹妹的身旁,把錢給了妹妹。又對她說了幾句話,然後,走了過來,說,“你到公路邊上等我。”


    等女人從村頭那邊走過來了,傅林對女人說,“我們再去洗個澡。”女人說,“好。”便坐在了車子後座上。傅林說,“你不是說你男人不知道你在啥地方,怎麽就找到了這裏?”女人說,“這村裏有幾個我們本鄉的人,不知是誰嘴長,把我在這裏的事說了出去。”傅林憂慮地說,“你說你男人離不開你,我怕你這一迴去,就再也迴不來了。”女人說,“我妹妹帶著孩子在這裏,我不來,讓她咋生活?我向你借的錢,就是留給她的。你想我一走,恐怕三兩天迴不來,讓他們母子倆啥生活。”


    兩人來到了那個公路邊的浴池,買了條毛巾,進到了包間。女人一邊脫著衣服,一邊對傅林說,“那天妹妹見我布包裏多了條新毛巾,就問這毛巾啥時買的。我說是前些天在超市買的。妹妹沒再吭聲,隻是朝我看了又看,讓我心裏好不踏實。”我說,“咱倆的事是不是讓她看出來了?”女人說,“我感覺有些像,所以,剛才我對她說你要請我去吃飯,她的臉色就不太好看。”


    聽著這話,傅林就想到了,其實,人們對男女之間的關係是非常地敏感。要不,有那麽多有男女關係的人藏得那麽深,都會被人發現。他憂慮地說,“這樣說咱們以後要非常地小心注意了。”女人卻說,“不管她,她愛咋想就咋想,反正我就是喜歡你。”這話讓傅林很是感動,說,“咱倆這關係,讓我都離不開你了,所以,聽你說要迴家,我就心裏發怵,老是怕你這一迴去就不迴來了。”女人說,“我也不想離開你,可是沒辦法。”傅林說,“你把我的電話號碼放好,別丟掉了,有時間就給我打電話。”女人說,“我知道。”


    兩人脫了衣服,在浴池裏摟在一起親熱地鬧騰起來。鬧騰累了,兩人就在溫熱的浴缸裏躺著說話。女人問傅林,“你媳婦還是不行?”傅林搖了搖頭,說,“多少年都是這樣,沒辦法。”女人說,“我男人天天纏著我鬧這事,可我一點都不喜歡他。要是你能是我男人多好,可我沒這好命。”傅林也說,“你男人多有福氣,真讓我羨慕。”女人搖著頭,說,“他有啥可羨慕的?你是國家幹部,一月就是千把元。可他是農民,一年到頭在地裏務農,累死累活也掙不來啥錢。”傅林說,“可他雖然辛苦勞累,可他能每天摟著你幹男人想幹的事。可我成年累月都沾不到女人,要是我能天天晚上能跟你在一起,我寧願跟你男人對換,天天跟著你在地裏務農。”


    女人還是搖頭,說,“我不信。”傅林說,“如果讓你男人跟我交換一下,他成年累月沾不到女人,你覺得他會願意嗎?”女人馬上說,“那肯定不行。前些年,他跟別人到西安打工,可是,一個月都沒幹完,就跑了迴去。問他幹嘛這快就迴來了,他說在外麵多長時沾不到女人,快要把他憋死了。我說別人都能耐得住,你咋就耐不住。他說他不想那樣煎熬自己,還說也有人耐不住,在外麵找野女人,可他說他怕染上髒病。”


    因為兩人都心裏有事,想早點迴去,沒等老板催叫他們,就出了浴池。兩人要分手時,傅林拿出兩元錢遞給女人手裏,說,“孩子還在家裏沒人管,我要急著迴去,你就自己找個地方去吃飯吧。”女人不要錢,說,“我不吃了。”傅林說,“不行,已經給你妹妹說了我是請你出來吃飯的,你不吃飯,迴去隻能餓肚子了。”說著,便帶著女人來到旁邊村前,給女人買了兩個燒餅夾肉,讓女人一邊吃著,一邊騎車送女人迴家。女人吃了一個燒餅,另一個不肯吃,非要帶迴去。傅林知道她是想帶給妹妹吃。


    在公路邊分手時,天已經有些黑了,傅林看路邊沒人,就把女人摟住親了一下,說,“早點迴來,迴來了給我打電話。”女人說,“隻要我一迴來,就給你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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