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的枷鎖·1990年冬】


    “....喂,爸?能聽到嗎?”


    (模糊的男聲)


    “嗯,是....媽還好吧?哦,那我就放心了....沒事,不用,過年的時候我會再打電話迴來。”


    (模糊的男聲)


    “嗯....今年也不能迴來。”


    (模糊的男聲)


    “這邊也沒什麽辦法....但是我聽說好像有種藥能用,我已經在看了,爸,如果真有的話我會盡快寄迴來....嗯,好。你列個單子,過年一起告訴我,我一次寄迴來。”


    (模糊的男聲)


    “不用給我寄錢了,我的錢夠用,嗯,嗯,別擔心,我這些年賺了不少錢,連承平的學費也攢夠了。”


    (模糊的男聲)


    “嗯....爸。”


    (模糊的男聲)


    “....沒什麽,那就這樣,爸,我得迴醫院了,嗯,嗯,過年的時候我會打迴來,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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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於謹慎,準備好傳送儀式之後,帕貝爾並沒有通知艾琳和特雷希婭,而是自己先嚐試了一次,以防出現什麽意外,好在事實讓人安心,他順利抵達了芬西。


    不論是打開還是穿過傳送門都沒什麽特別的感受,隻在落地時有輕微的眩暈感,但這大概隻是一種心理作用,他向虛幻的門戶伸出腳,卻踩到了堅硬的石質地麵,這種現實與預期不符的落差讓人一時有些心悸。


    帕貝爾的出現驚醒了守衛,他聽見手弩上弦的聲音,盔甲碰撞的聲音,還有人朝他怒吼:“你是誰!”


    不等帕貝爾作出迴答,刺眼的魔法燈就點亮了這片區域,這令人生厭的光芒讓帕貝爾下意識舉起手臂,用纏繞在手上的披風遮擋自己的臉,但又很快放下,以顯露出胸口正中將兩側披風連在一起的那個金色的烏鴉徽記。


    不過為時已晚,他的動作嚇壞了正在警戒的士兵,扳動弩機的聲音傳來,兩道惡風已經唿嘯著向他襲來,距離不超過十米,絕沒有任何法師能在這麽短的距離內施法,薇歐拉看清了那隻驕傲又狡黠的金色烏鴉,她已知曉來者的身份,但現在卻來不及再阻止悲劇發生,她隻能絕望地大喊:


    “不要——”


    絕沒有一個法師來得及在這樣短的時間裏施法,那名士兵驚恐地鬆開手,試圖和手中的勁弩以及自己鑄下的大錯撇清關係,但下一刻,一麵灰色的屏障憑空出現,將弩矢撞擊得四分五裂,隨後又神奇地向四麵八方快速延伸,擋下了每一塊碎片,而地上之神本人毫發無損。


    勁弩和那士兵一齊癱軟在地,所有在場的人都目瞪口呆,為新任繼承者神乎其技的施法能力所震撼,唯有帕貝爾自己若有所思。


    由於時間短暫,他來不及放出太多魔力,所以本來已經做好了構築多層防禦的準備,但出乎意料的是,那兩支駭人的弩矢連第一層魔力都不能擊穿,而那個屏障僅僅隻消耗了兩份微弱魔力。


    這結果似乎有些滑稽,因為甚至不需要計算,帕貝爾就已經知道這種對魔力的簡單運用在效率上竟然已經超過了複雜的魔法,這真神奇,如果有時間,他非得研究下自己的魔力到底有什麽特殊——假如每個人的魔力都像他一樣,那顯然就沒有使用魔法的必要了。


    是質量嗎?還是密度?又或者幹脆在性質上天差地別?可能性太多,但這個答案或許很重要,在思考中,帕貝爾幾乎完全忘記了他所處的環境,直到那名領頭的騎士在他麵前惶恐地跪下,誠懇地大聲道歉為止:


    “請您原諒,殿下!我發誓這絕非主教的本願,我們也絕無加害您的想法!這隻是一次純粹的,可怕的意外,請您容許我們贖清自己的錯誤,我是輝誓騎士團的薇歐拉·萊耶斯,我以家族的名義向您許諾,主教一定會嚴懲僭越者,並給予讓您滿意的補償!”


    帕貝爾這才意識到他已經離開了狄倫,抵達芬西,更重要的身邊那道現實世界的傷痕正在源源不斷地吞噬他的魔力,他的目的已經完成,留在這裏沒有意義,但在離開之前,他還是得把自己弄出來的爛攤子收拾下。


    客觀來說,確實是他在沒有受到邀請,也沒有提前通知的情況下使用了大教堂下的傳送信標,這並不是士兵或者這名騎士的錯,他當然也沒什麽憤怒可言,隻是扶了扶自己的帽子,語氣溫和地說:


    “你們的弩矢威力很強,但更值得欽佩的你們本身,枕戈待旦,徹夜不怠,我相信你的說法,假如你們是為了圍捕才在這裏等候,那麽你們的持矛手應該離我更近,而不是站在門邊,”


    黑夜中的強光讓帕貝爾有些不適,可這並沒有讓他的表演出現瑕疵:“至於僭越者,這裏沒有什麽僭越者,你們做了正確的事,你們完美地履行了自己的職責,假如今天出現在這裏的是一名真正的敵人,那麽他會成為你們的英雄,所以饒了他吧,至少不必對他施以懲罰。”


    薇歐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從未想過能得到如此寬仁的答複,在她的預想中,最好的結果不過是用自己的血來償還這次冒犯,隻要不累及主教和家族,那就稱得上是美好結局,可現在——這是真的嗎?


    她驚愕地抬起頭,卻隻來得及看到對方的背影,一句溫和的叮囑迴蕩在耳旁:


    “你們可以將這件事上報給主教,如果方便的話,麻煩幫我帶個口信:我和特雷希婭殿下會在明天——準確來說,應該是今天的早晨正式返迴芬西,但這隻是為了處理一點私人事務,所以不必緊張,另外,我希望能跟主教進行一次會麵,會麵的主題與吉勒斯堡前線有關——”


    伴隨著最後一個單詞落下,繼承者的背影和那道橫亙在眼前的猙獰傷口一並消失,沒有留下一點痕跡,先前發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場夢境,隻有地上殘留的弩矢碎片和已被點亮的魔法燈昭示著今晚的經曆。


    確認了傳送儀式有效以後,帕貝爾強忍著誘惑,才沒有在迴到房間的時候徑直走向工作台,第二天一早,簡單地吃了些提前準備好的麵包以後,帕貝爾就重新啟動了傳送儀式,然後一馬當先地跨過裂隙。


    不出所料,身著正裝,臉色嚴肅的主教就站在裂隙麵前,不知道他已經等了多久,但更令帕貝爾在意的是周圍的布置。


    在昨天抵達這裏時,這個房間看起來還像是雜物室,至少不是什麽經常使用的地方,但今天,除了刻有信標的石板以外,所有地麵都鋪上了華貴的地毯,錯落的木箱變成了整齊的書櫃,原本用於簡單休憩的圓桌也換成了莊重的會議長桌,出口處擺上了兩具持劍的盔甲,鑲嵌在牆壁上的銀製燭台顯得那麽自然,好像它們本就是從石頭裏長出來的一樣。


    帕貝爾摘下禮帽,向主教行了一禮,但直到特雷希婭穿過裂隙,他才停止輸送魔力,同時詢問:“我們就在這裏談嗎?”


    “當然不是,”主教恭敬地彎腰:“請跟我來。”


    或許和之前一樣,因為帕貝爾的拜訪,騎士們再一次封鎖了教堂,所以一路上看不到其他前來祈禱或瞻仰神像的人,不出所料,主教把三人領向他的會客室,但和先前不同的是,這一次會客室裏竟然還有別人。


    那是位穿著牧師長袍的女性,渾身充斥著矛盾的氣息,美麗卻肅穆,身材纖細但神情堅定,看起來不超過二十歲,身上卻掛著象征高階教士的披肩,她顯然認得帕貝爾,在看清訪客的麵貌後,她先是愣了愣,然後優雅地行了一個貴族間流行的提裙禮,倉促地走到門邊,同時低著頭讓開道路。


    “或許你有要事亟待處理,”帕貝爾摘下帽子,對她微微躬身以作迴禮,同時向主教提議:“時間還太早,所以我可以稍等一會,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們可以暫時出去一下,沒關係。”


    “她是我的女兒,也是我的助手,這隻是例行公事,和狄倫相比,芬西沒有急事,”主教搖了搖頭,伸手指向會客室一側的沙發:“請坐。”


    “看起來你有一名優秀的繼承人——”


    等三人都坐下以後,那女孩才低著頭退出房間,順便關上了大門,帕貝爾抱著禮帽,麵帶微笑,直截了當地說:“我來這裏是為了向你申請信標的使用權,主教,我需要它來方便地往返狄倫和芬西,當然,我可以向你保證,使用它的隻有我們三人——也就是我,艾琳,還有特雷希婭公主,絕不會有第四人。”


    主教看起來早有預料,他表情平靜地點頭並答複:“如果隻是您,艾琳殿下和特雷希婭殿下的通行權,當然沒有問題,我現在就可以開立證明。”


    帕貝爾的笑容更加燦爛了一分,他的身體微微前傾:“事實上,還包括一些生活用品,例如衣服,酒,食物....還有武器,傳送這些東西並不需要貴方支付魔力,我隻需要一張許可和證明就夠了。”


    主教依然點頭,語氣也沒有什麽起伏:“如果隻是個人行禮,那就可以。”


    帕貝爾的微笑沒有絲毫減退,但房間裏的氣氛卻突然沉寂下來,和帕貝爾僵持許久之後,主教的臉上才泛起一絲不解:


    “為什麽?”


    帕貝爾立即反問:“為什麽不能?”


    主教又一次陷入了沉默,但從他的表情來看,他不是在逃避問題,也並非不願迴答,隻是在組織語言,正如帕貝爾所料,在四分鍾以後,主教才語調低沉,用詞謹慎地迴答:


    “我沒有去過狄倫,但我曾在哈爾莫尼亞服役,我了解您的感受,殿下,但凡有一絲迴旋的餘地,我也不會阻止您的善意,因為您是唯一有可能促成這件事的人,但是,殿下,這無關財富和道德,這是政治。”


    “從芬西運送物資去支援狄倫前線,這固然是一件好事,但從本質上來說,這和用馬車運送物資又有什麽區別?假如貴族們願意支援前線,那麽我們完全有充足的帆船和車隊來進行運輸,早該把它們送到前線,但問題是,我們不能這麽做。”


    “貴族們不會追究贖罪軍的成員,但作為交換,我們也不能插手對方的統治,或許您的善舉可以拯救幾百人,幾千人,但如果代價是更多人的生命呢?幾萬人,甚至幾十萬?如果教廷和國王們千年以來的默契被打破,這個世界會變成一副怎樣的慘狀?我懇請您,不要被一時的衝動蒙蔽了雙眼,惡魔們正虎視眈眈,而人類絕不能再經曆一次內亂。”


    帕貝爾直視著主教的雙眼,而對方也並不迴避,看起來這的確是肺腑之言,隻是帕貝爾依然毫不動搖,他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一些,眯起眼睛,語氣中也隻剩肅穆:


    “如果我堅持呢?我要怎麽才能得到你的許可?”


    事實上,雙方都知道帕貝爾並不需要這張廢紙也能把物資送到狄倫,他本就是傳送儀式的掌控者,又怎麽會對一個隨時可以重建的信標如此執著?但卡洛斯主教需要,假如要在狄倫拿出大批物資,那麽最好讓它們的來曆合法,否則無異於在挑釁貴族的同時又親手推開教廷,這實在太過危險。


    主教皺了皺眉,他的決定已經溢於言表,但麵對繼承者的詢問,還是給出了一個在他看來無法完成的條件:


    “除非你能給我愛德蒙王的手令,證明他同意對狄倫提供支援。”


    這又怎麽可能呢?愛德蒙王對狄倫恨之入骨,恨不得每個狄倫人,不論國王,貴族還是平民都立即暴斃,在得知那個國度如今的悲慘遭遇後,他隻會放聲大笑,而絕不可能給予任何一把長劍,一個麵包,甚至是一滴清水的幫助。


    但帕貝爾卻歡快地笑了:“好,那麽我們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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