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陽不臨海,要想看海就要去市中心。所以,胡澤和小柔隻能坐一個多小時的公交車去。


    可惜的是,電子廠家屬院的公交車站牌是中間站,等了半天的公交車上已經沒了空位,兩人隻好在靠近後門的地方站著。


    小柔右手抓緊車後門旁邊的立杆扶手,眼睛看向窗外。胡澤則是貼著小柔站在左側,左手拉住上麵的橫杆垂吊,想了想,又不好意思的往左邊挪了一小步,萬一被小柔發現自己故意離得這麽近,她又該打人了。


    車子又經過了幾站,一瞬間湧來了很多人,整個公交車都變得擁擁擠擠、比肩接踵。


    胡澤被左側的人潮推的貼近小柔,而後門的擁擠人群也推搡著小柔不得不往左靠近胡澤。小柔在心裏暗罵人太多,莫名煩躁,臉色瞬間冷下來,而一邊的胡澤則是喜不形於色,特意側過身留出空隙半包住小柔。


    人那麽多,萬一有流氓想占我們小柔的便宜呢。


    就這樣顛簸的又過了半個多小時,胡澤麵前座位的阿姨起身下車,胡澤一個眼疾手快往左擋住左手邊的競爭者,把小柔輕拽到空位上。左邊的人沒能如願搶到座位,發出哼哼唧唧的不屑聲,胡澤雙耳一閉,裝作沒聽見。


    小柔一坐下,胡澤就用右手扶著小柔座位的抓手,用身體將小柔和外界阻隔開。小柔抬頭看著胡澤,用嘴型說了聲謝謝,就轉頭看向窗外。


    原本站的有些累的胡澤,此時心裏樂嗬嗬的,目光落到小柔的頭頂,真好看。


    一沾座位就容易犯困,小柔抵不住打架的眼皮,歪頭昏昏沉沉的睡著了。


    胡澤輕輕靠近小柔,用腹部接住她一顛一顛不清醒的腦袋。小柔迷糊中感受到自己的腦袋有了溫暖的東西可以依靠,便舒服的卸下頭部的重量,緊緊靠住胡澤溫暖的軀體。


    重物抵著腹部其實並不舒服,但胡澤並不這樣覺得,他甚至還希望司機能夠開慢點。


    低頭太久,脖子受不住,胡澤才抬起頭看向景色飛快倒退的窗外。


    再次睜開眼,車上已經少了很多人。小柔恍恍惚惚的揉著眼睛,看見胡澤還是站在自己的旁邊,可明明走廊對麵就有空位啊。


    “那邊還有位子,你去坐會兒吧,站著怪累的。”小柔的聲音還是那樣的清冷,卻又帶著關心。


    “馬上就到了,就算坐了也坐不了多長時間。”胡澤嘴上這麽說,右腳卻轉了轉站的有些麻的腳踝。


    “看,大海。”胡澤餘光瞥見碧海銀沙,拍拍小柔。


    窗外,高大的行道樹,花紅柳綠的綠化帶,以及各型各色的行人,都從公交車的窗前一閃而過,遠處的大海就隱藏在空隙中,一個個空隙中的碧波連起來就是一條連綿的海岸線。


    美景總是能讓人心曠神怡,即使尚未看清全貌。


    小柔想到上一次和北望看海,還是自己小學畢業的那個暑假。墨陽不臨海,再加之兩個人都比較忙,所以這三年來就沒有再來過海邊。


    等中考完吧,我再和王北望一塊來看海。


    胡澤也是好久沒來海邊了,作為一個海濱城市長大的人,竟然沒來過幾次海邊,說出來總有些割裂感。


    公交車經過一個半小時的跋涉,終於將看海的人們安全的送到目的地。


    一下車,海風卷攜著淡淡的鹹味兒撲鼻而來,吹散小柔的馬尾辮發梢,吹去舟車勞頓的疲憊。


    白色的海鷗漫天飛舞,累了便停在地上或欄杆上,俯身叼起遊人的投喂。


    翩翩魯連子,海鷗誰可馴。


    胡澤突然有些後悔來海邊,誰能想到竟然這麽曬,而且自己和小柔還都忘了帶遮陽傘。自己皮糙肉厚的曬黑點就黑點,但他怕小柔會曬黑。看著一對對撐傘約會的情侶,胡澤簡直後悔到了頂點。


    反觀小柔倒是沒什麽反應,雖然也會


    在意自己的皮膚,但比起被曬黑她更怕會被曬傷,而這個太陽強度明顯還不足以到曬傷的程度,所以她也沒什麽感覺,她可沒那麽嬌氣。


    兩人溜達到沙灘邊,都脫了鞋襪用手拎著。綿軟緊致的細沙,一腳踩下去,壞心情就下去了一大半。


    二人一前一後,向著海邊拎鞋而行。赤腳走到海灘上,才真正感受到大海的視覺衝擊。層層疊疊的翻滾浪花,一如抬眼所見的潔白雲朵;海風大起,海麵驚濤拍岸在岸邊拍出眾多貝殼,發出山崩地裂的響聲。


    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畫。


    小柔閉起眼睛,雙臂張開,想擁抱地球上最廣闊的天地。


    心隨小柔,便也行之。胡澤也跟著閉上雙眼,享受這極致的體驗。獨屬於小柔的香味繾綣於空中,飄進鼻腔裏。胡澤忽的睜開眼睛,看著一旁沉浸的小柔,拿出自己的小靈通拍下這讓自己心跳漏半拍的如畫一幕。


    巨大的哢嚓聲讓小柔迅速睜開眼睛,扭頭看向急忙收起手機的胡澤,“你偷拍我?”


    “沒有,我……我沒拍你,我是想拍大海好不好。”心虛的神情出賣了不會說謊的胡澤,他尷尬的看著小柔,發現後者換上熟悉的好似要殺了自己一般的眼神,經驗豐富的胡澤,腦子裏隻出現了兩個字,快跑,接著立刻撒開腳丫子溜了。


    小柔在後麵一邊叫著胡澤一邊緊追不舍,胡澤內心又委屈又害怕,如果被小柔追上,免不了一頓胖揍。那,如果自己態度誠懇的主動認錯,她會不會放過自己?


    說幹就幹,胡澤突然刹住,猝不及防的迴身。胡澤的急刹車讓小柔來不及關掉自己的製動引擎,不偏不倚的撞上胡澤。


    胡澤雙手扶住小柔的腰側,穩穩的接住她。風華正茂的少年,在那一霎那,仿佛看見了蒙蒙細雨後的絢麗彩虹,看到了萬丈陡峭懸崖身後的世外桃源。


    一陣海風又襲來,在兩人的周側譜起青春的旋律。


    但林雅柔可沒有這麽想,她突然覺得好不自在,自己和胡澤意外的接觸,隻讓她心生尷尬,恨不得腳趾摳出個三室一廳。她立馬向後退掙脫掉胡澤的雙手,然後臉頰微紅的低頭看向腳底的灘塗。


    反應過來的胡澤也是渾身不得勁,本就炎熱的空氣,更是加劇了心裏的熱火。他用手當扇子,想扇去一身的燥熱。


    “吃雪糕嗎?我好熱。”小柔看到熱的大汗淋漓的胡澤,轉移話題的說。


    “好,我也很熱……我請你吧。”胡澤主動請纓。


    兩人走到沙灘處,穿好鞋襪,往大遮陽傘下的冷飲處走去。小柔選了個脆筒,胡澤也跟著選了另一個口味的脆筒。


    “學人精。”小柔故意用隻有兩個人能聽清的聲音說,剛說完就笑了起來。


    胡澤撓了撓頭,也跟著笑了起來。


    又一陣海風吹過來,吹走了剛剛的不自在。


    兩人躲在遮陽傘下的陰涼處吃著雪糕,胡澤突然指了指不遠處的兩個高挑身影說∶“那個人好高啊,我也想長那麽高。”小柔順著胡澤白皙分明的食指望去,看到一個目測190以上的男生,替身邊也同樣高挑的女生舉著黑色的遮陽傘。


    “你就那麽想長高啊?”小柔側眼看了看胡澤,覺得他也不矮啊。


    我長不過你,我還怎麽和你在一起呀。有苦說不出的胡澤隻好撒了個小謊∶“男生長得高有安全感,而且以後也好找女朋友啊,也對,你長的這麽高,當然不懂我們這些人的內心。”


    “生物課本講了的,這是基因決定的,我能有什麽辦法。”小柔上下打量著胡澤,幸災樂禍的說。


    胡澤吃完最後一口脆筒,把包裝紙攥在手心裏。“那你,覺得男生多高才行啊?”


    “嗯……”王北望的身影閃進小柔的腦海中,“一米八……?”


    “真的?”小柔的隨口一說,讓胡澤覺得希望大增,一米八努努力咬咬牙應該還是能長到的……吧。


    “反正,你現在這個個兒可不行,哈哈哈。”小柔衝胡澤辦了個鬼臉,半開玩笑的說。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胡澤弱小的內心還是被林雅柔的鈍芒戳了一下。


    “誒?那不是……米佳姐姐?”


    時隔一年來到海邊的米佳,一踏上熟悉的沙灘,就邁著兒時輕盈的步伐,時而小跑著,時而轉個圈圈,時而蹲下身撿著漂亮的小貝殼。


    牟風隻好認命的撐著遮陽傘,一步一步跟著愛跑愛跳的米佳,他可不會讓自己的小公主被太陽曬到,一下都不行。


    他像兒時一樣,充當小騎士,幫米佳拿著撿到的貝殼。


    “我累了,想吃雪糕。”小公主又下了令旨。


    “得嘞,我也有點累了。”牟風寵溺的看著米佳,雖然後者的心思早已跑到不遠處的冷飲處了。


    米佳朝冷飲處看去,目光被遮陽傘下兩個高中生模樣的身影吸引,她眯眼仔細一瞧,總覺得其中的高馬尾白t恤牛仔褲的女生有些熟悉。


    與此同時,小柔也在盯著朝自己走來的兩個身影。


    牟風和米佳離冷飲處越來越近,而米佳和小柔的目光也愈發的強烈。


    兩人之間莫名的直白對視,讓牟風和胡澤也疑惑不解起來,兩個人互相看著彼此,心想完全不認識啊。


    “雅柔?”陰影下的小柔增加了辨認的難度,但米佳最終還是走近認了出來。


    “米佳姐姐。”小柔也認出了米佳,從休息椅上站起來。


    胡澤雖然不認識米佳和牟風,但看見小柔認識,也跟著站了起來。


    “這麽巧啊?竟然能在這裏碰見你。”米佳既驚喜又意外。


    林雅柔在見到米佳的那一刻是高興的,但隨即想到她就是王北望的女朋友,並且身邊還站著一個不是王北望的男人,喜悅瞬間摻雜了些別的情緒。但她還是笑著點了點頭。


    米佳看著身高變得和自己差不多的雅柔,心裏有些驚訝,想著上次見麵還比自己矮了那麽多呢,但更多的是高興,畢竟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女生比較少見。


    “這位是?”米佳把目光投向小柔的身旁。


    “我同班同學,他也是家屬院的,叫胡澤。”


    “青梅竹馬,也可以說是。”胡澤突然補充了一句,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的。


    原本在狀況外的牟風,聽到這熟悉的話術,不禁看了眼胡澤,接著低頭垂眸一笑。


    這小家夥,和我是同類呢。


    小柔眉頭微蹙,幹咳了一聲,但並沒有否認。


    “你們要不要吃雪糕,我請客。”米佳自動忽略掉尷尬的氣氛,看向小柔。


    “不了,我們剛才剛吃完,謝謝米佳姐姐。”


    米佳挑了下眉,沒說什麽,就和牟風去挑雪糕了。米佳挑了一個巧克力雪糕,牟風也跟著拿了一隻同樣的。


    跟屁蟲。米佳、林雅柔和胡澤的內心同時響起了一個聲音。


    小柔和胡澤選的是一個四人位,所以米佳和牟風也想坐過來。


    “姐姐,你們坐這吧。”看臉色能力一流的胡澤,主動起身把放在座位上的書包拿起來讓座,一旁的小柔也笑著邀請兩人。


    “謝謝你們。”牟風悅耳的聲音響起。


    米佳坐在小柔的對麵,一邊吃著雪糕一邊看著她。


    又變漂亮了,素顏都這麽好看,這是我見過最好看的單眼皮。不笑的時候清清冷冷的,笑起來像夏日的果茶裏的清涼因子般舒爽。


    “雅柔,你知道我和你哥哥……”米佳沒有挑明,但小柔了然於心。


    “嗯,他昨天跟我說了。”小柔雙手放在桌子上摩擦著,眼神飄忽的迴答道。


    默默看著米佳的牟風也明白了米佳說的,臉色瞬間冷下來,嘴角彎下訴說著自己的不甘。


    觀察細致的小柔看到了牟風的變化,但並不清楚後者這個樣子的導火索,隻好將眸子投向米佳。


    米佳以為小柔是在問牟風是誰,大方無害的說∶“這是我一個好朋友,他從國外迴來,就正好一塊來看看海。”語罷,怕小柔誤會,又補充道,“你別告訴你哥哥,我們倆今天來海邊也是突然臨時起意。”米佳露出溫柔的笑靨,看向小柔和胡澤。


    有點缺心眼的胡澤,此時終於反複咀嚼兩人的對話明白過來。“姐姐你是北望哥的女朋友嗎?”怕自己理解錯了,還是問一下比較保險。


    米佳朝胡澤略顯羞澀的點了點頭,她看著這個白白淨淨、清秀陽光的男生,在心裏不禁給小柔和他拉上紅線。


    “時間不早了,該去吃飯了。”牟風壓製住心裏的煩躁,溫和的對米佳說。


    米佳看了眼腕表,發現時間尚早,但雅柔和自己好像也沒有太多話可聊,所以還是早走為妙。


    “你們兩個怎麽來的,墨陽離這裏挺遠的,要不要我送你們?”米佳放心不下兩個孩子,更何況小柔是北望的妹妹。


    “不用送,我們不急著迴去,而且坐公交車挺快的……米佳姐姐你不是還有飯局嗎,快去吧。”小柔聲音不大不小的迴應,胡澤在一旁小雞啄米點著頭。


    “那行,你們也別玩太久了,早點迴去,別讓北望擔心。”米佳起身拍了拍裙子,牟風在一旁拿上米佳的包包。“有機會下次我再帶你們玩。”說完,米佳就和牟風前後腳離開了。


    小柔望著米佳和牟風非常般配的背影,很難想象北望和米佳的背影長什麽樣。


    在沙灘上又坐了一會,小柔和胡澤也動身迴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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