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鬼鬼祟祟地挪到我旁邊,輕輕把嘴湊到我耳邊,然後小腹一用力,字正腔圓地喊出一個“哈”。


    我驚醒。


    餘寒在一旁表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渾然不知是什麽情況,愣在沙發上,腦子一片空白。


    秦川胡亂搓了搓我腦袋,道:“行了,你這一睡,餃子都包完了。”


    我揉了揉眼,打了個哈欠。


    “川哥,幾點了。”


    秦川看了眼表:“十一點半。”


    我晃了晃腦袋,坐直了身子。


    餘寒道:“睡醒了嗎?”


    我迷迷糊糊迴答道:“大概吧,”


    我去洗了把臉,試圖清醒過來,看著玻璃裏的自己,歎了口氣。


    “要是可以,我真想在這待一輩子。”


    我聳聳肩,走了出去。


    正好看到媽媽端著一盤煮好的餃子,往客廳走去。


    “正好,快來嚐嚐媽媽的餃子。”


    “好——”


    我小步跟在媽媽身後,目不轉睛地盯著那盤餃子。


    “這就是餃子啊。”


    餘寒突然想起來我好像是第一次見餃子。


    我嗅了嗅:“好香啊,有一種混合味,麵和菜和肉都在這裏。”


    秦川問向餘寒:“你沒帶孩子吃過餃子嗎?”


    餘寒攤了下手。


    秦川給我遞過來一雙筷子:“哪有你這麽帶孩子的,還說我不會帶。”


    餘寒反問道:“那你不也是不會帶嗎,你好意思說我嗎?”


    秦川迴問道:“你好歹帶人家吃飯吧,怎麽人家連餃子都沒見過?”


    餘寒又問道:“我怎麽知道他見沒見過餃子啊,你知道嗎?”


    我打斷他倆的話,問道:“你小兩口吵架和我見沒見過餃子有什麽關係?”


    餘寒問道:“誰小兩口啊?什麽小兩口啊?你會說話吧?”


    秦川追問道:“誰跟他小兩口啊,你有病吧?”


    剛要下口嘴又閉了迴去。


    我無奈地咂吧著嘴。


    秦川“嗐”了一聲:“你快吃吧,給孩子饞的。”


    我眨了眨眼,低頭用筷子戳了戳餃子,然後扒拉了一下。


    餘寒愁苦地說:“你再怎麽動它它也動不了,吃吧。”


    我抬眼看了看他們:“你們不吃嗎?”


    秦川低頭迴避。


    餘寒咽了咽口水。


    隨著孫禾端過來一碗醋,又引起了我的好奇。


    “這是啥啊。”我問道。


    孫禾迴答道:“醋。”


    “要喝嗎?”我又問道。


    孫禾轉迴來準備離開的身子,拿過來我的筷子,夾起一個餃子輕輕碰了下醋,然後把餃子對著我的嘴,另一隻手在下麵接著,道:“啊——”


    秦川看我的眼神瞬間陰沉了起來。


    我偷瞄了一眼秦川,趕忙要過來筷子:“不用了禾苗姐,我自己來。”


    孫禾便把筷子還給了我。


    我聞到一股濃鬱的醋味,不止來自餃子,還來自……


    點到為止。


    我深吸一口氣,張開虎口一口把餃子含了進去。


    咬破餃子皮,肉汁隨著白菜的水分一同破裂,流進嘴裏的每一個角落,樸素的味道刺激著味蕾,在纖維裏展現著餃子的魅力。


    我轉頭向廚房豎了個大拇指:“太好吃了!”


    秦川看到我激動的樣子,小聲問道餘寒:“高粱吃啥都說好吃嗎?”


    餘寒想了想,點了點頭。


    秦川瞥了一眼餘寒:“他真孤陋寡聞嗎?吃啥都說好吃,有說不好吃的時候嗎?”


    餘寒聳了下肩。


    秦川直接轉頭盯著他:“你沒給他吃你做的飯啊。”


    餘寒轉頭盯著秦川,道:“你給他嚐嚐你做的?”


    秦川笑了笑,仰頭到餘寒耳邊,道:“應該比你做的好吃點吧。”


    餘寒猛的抬起拳頭朝秦川大腿砸過去。


    秦川吃痛哀嚎一聲。


    餘寒翻了個白眼,撇頭看向一邊。


    等我狼吞虎咽地吃完第一盤,第二鍋餃子已經下好了。


    餘寒問道:“還能吃嗎?”


    我比了個“ok”的手勢。


    餘寒扶額說道:“完了,我餘寒今年要破產了。”


    孫禾又端了過來一盤。


    秦川問道:“禾苗還有多少啊。”


    孫禾想了想,道:“大概還有兩鍋。”


    秦川輕推了下餘寒:“廢了,這個命是躲不過去了。”


    餘寒“嘖”了一聲:“想開點,你什麽時候躲過去過。”


    秦川低頭盯著桌上的兩盤半餃子和一個空盤,若有所思。


    隨後餘寒拿起筷子,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把餃子榨汁用針打進去也得吃,吃吧。”


    秦川歎了口氣,同樣拿起筷子往嘴裏塞一個:“你真別說,餃子確實好吃。”


    餘寒驕傲地彈了下舌。


    餘寒撇眼看到我那一盤吃得也差不多了,便把自己麵前的這一盤推到我麵前。


    我給推了迴去:“又不是沒有,你吃就行。”


    餘寒又推了過來:“年齡小的先吃,給。”


    我又推了迴去:“我吃兩盤了,你也吃點。”


    秦川托著腮看我倆推來推去。


    秦川默默地吃完自己的那一盤。


    然後新一輪的餃子又上來了。


    我瞬間感覺到了壓力。


    看到桌子上的三盤,又想到一會又有兩盤,我的汗毛肅然起敬。


    餘寒歎了口氣,把餃子拉了迴去::“我吃吧,你接著吃哈。”


    我冷笑一聲:“我說你倆剛開始怎麽這麽緊張。”


    秦川和餘寒同時冷笑一聲。


    秦川道:“得虧沒弄年糕,快說謝謝川哥。”


    無人應聲。


    秦川放下筷子起身去探查。


    孫禾在廚房勸說:“媽,太多了,要不咱少弄點?”


    媽媽迴答道:“沒事,吃不完咱留著,又不是今天非得吃完。”


    我看了眼時間,已經十二點二十多了。


    “好奇怪啊,一個不留神快過去一個小時了。”


    餘寒指了指窗外,道:“以往到了十二點整,所有人一塊放煙花,那場景可壯觀了。現在不讓放了。”


    “為啥不讓放了。”


    “容易引起火災。”


    我歪了歪頭,又低頭看了看兩個空盤。


    秦川迴來道:“咱仨一直坐這好嗎。”


    餘寒道:“那你去廚房幫忙?下個大亂燉?”


    秦川搖了搖頭,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剛才咱媽說吃不完能留著。”


    餘寒一聽便放下筷子。


    秦川補充道:“前提是一個人吃兩盤。”


    餘寒又拿起了筷子。


    我開玩笑道:“川哥,你看老餘笑的多開心啊。”


    秦川看了看餘寒罪惡的嘴臉,歎了口氣:“年紀輕輕就這麽多愁善感了。”


    餘寒錘了秦川一拳。


    沉默了一會,終於等到孫禾端盤子過來了。


    但是這一鍋,是三個盤子。


    孫禾詫異地看著我:“這麽好吃嗎?高粱自己吃兩盤啊?”


    我撓了撓頭。


    孫禾轉念一想,自己明明一個盤子盛十幾個的。


    我勉強打了個啞嗝兒。


    餘寒見媽媽端了兩個盤子過來,歎了口氣。


    “你吃兩盤嗎。”媽媽震驚地看著我。


    我眨了眨眼,點了點頭。


    於是媽媽便把一盤推給我:“再吃點,來。”


    我搖了搖頭:“有點撐。”


    於是媽媽把餃子推到餘寒和秦川中間:“你倆吃。”


    餘寒咽了咽口水。


    秦川給餘寒夾了個餃子:“平常辛苦你保護我們了,這是咱媽賞你的。”


    餘寒詫異地看著秦川。


    秦川又給他撥了一個。


    餘寒看向媽媽。


    媽媽不管。


    於是餘寒把那一盤餃子都倒進秦川盤裏了:“平常辛苦你賞我們了,這是我們賞你的。”


    秦川欲哭無淚。


    媽媽心裏有數,雖然這兩人老是鬧,但糧食總不會浪費,隻要不浪費,鬧就鬧去吧。


    好不容易把餃子幹到隻剩兩盤了,餘寒長歎一口氣,放下筷子往後仰。


    “媽咱下次能減量嗎。”餘寒問道。


    媽媽邊吃邊說道:“想得美,你去年好好吃飯了嗎,現在都給我補迴來。”


    餘寒微微鼓嘴。


    秦川趁機把手放他下巴上,大拇指和中指分別放到臉頰兩側,然後一捏。


    餘寒皺著眉頭轉頭看向他:“有病?”


    秦川嬉皮笑臉地看著他。


    餘寒迅速抬手捏住秦川腮幫的軟肉,往下扯。


    “唉唉唉!餘哥!餘總!錯了錯了!”


    我看熱鬧不嫌事大,坐旁邊“咯咯”笑。


    餘寒緩緩看向我。


    我收起笑容拿筷子剛要夾菜,突然發現我已經吃飽了,便放迴去筷子。


    “餘總你摳我嘴幹嘛!”


    餘寒突然發現大拇指有點濕,便立刻鬆手把大拇指上的液體搓到秦川衣服上。


    秦川揉了揉被捏的臉,一臉無辜地看向餘寒。


    餘寒翻了個白眼,夾了個餃子塞嘴裏。


    “餘寒,腫了。”


    餘寒一聽轉頭看過去,自己手印子還在上麵呢,確實有些鼓起來了。


    然而餘寒擺了擺手道:“心理作用,沒腫。”


    秦川不服氣地看著餘寒。


    孫禾此刻小聲問道:“媽,他們兩個一直這麽吵的嗎?”


    媽媽點了點頭。


    “那您是怎麽做到這麽冷靜的。”


    “媽包容度高。”


    孫禾微微點點頭。


    秦川轉頭朝向媽媽:“媽——你看他——老欺負我。”


    餘寒攤了下手:“你先動的我好吧。”


    媽媽歎了口氣:“你倆打一仗,誰贏聽誰的。”


    秦川和餘寒對視一眼。


    兩個人都知道,隻要打仗,能再進來就不錯了。


    我咽了咽口水。


    於是兩個人突然和好了。


    秦川道:“我覺得朋友之間要友好相處,不要隨便打仗,是吧老餘。”


    餘寒點了點頭:“言之有理。不如咱倆和好吧。”


    秦川道:“我讚成。”


    媽媽衝孫禾笑了笑:“該治還是得治的。”


    孫禾為此點了個讚。


    最後實在是吃不了了,媽媽沒辦法隻好封了起來放冰箱裏。


    秦川和餘寒頓時鬆了口氣。


    我隨手拿起沙發上的一個小抱枕塞懷裏,盤著腿,打了個哈欠突然向餘寒問道:“老餘,你為什麽會想去做警察啊?”


    餘寒眨了眨眼,一時迴答不上來,低頭想了想。


    媽媽一聽到便迴答:“他小時候說他爸當警察可威風了,就說他也要當,我就搞不明白怎麽就想當警察呢。”


    餘寒勉強笑了笑,攤了下手,道:“我也就是想維護正義吧,可能當時也沒想好理由,就是想當,然後當上了。”


    媽媽坐到餘寒身邊,拍了拍餘寒的肩,道:“一晃眼,怎麽就二十七了呢,還長那麽高的個子,明明以前那麽點一個。”


    餘寒無奈地笑了笑,朝媽媽這邊歪了歪頭,道:“您養的好啊,不然能長這麽高嘛。”


    媽媽輕推了下餘寒:“你小子。”


    我又打了個哈欠,頭有些昏昏沉沉的。


    隨後秦川展現在媽媽眼前。


    “你說我剛認識川兒的時候,挺整潔的一個小夥子,你怎麽把頭發留這麽長呢。”


    秦川一摸後腦勺那一頭狼尾,道:“媽,我和理發店作息不一樣,每次去了都沒空。”


    媽媽迴複道:“那你過完年抓緊理,男孩子頭發那麽長,不陽剛。”


    秦川向媽媽敬了個禮:“耶斯兒。”


    媽媽被逗笑了。


    孫禾問道:“媽,您長頭發的時候應該很漂亮吧,怎麽剪了?”


    媽媽想了想,道:“這樣利索,而且我比之前更俊了,感覺短發更適合我。”


    孫禾笑了笑:“媽媽年輕應該是個大美人吧,到了任何年齡段什麽樣都好看。”


    媽媽輕輕拍了拍孫禾的手,笑著說:“就你會說。”


    正聊著,餘寒伸手碰了下媽媽,使了個眼色看向正在打哈欠的我。


    媽媽愣了愣,起身便走到我旁邊坐下來。


    我揉了揉眼,媽媽揉了揉我的腦袋。


    “要是可以,我真想看著你長大。”


    我緩緩看向媽媽,媽媽溫柔地眼裏倒映著受寵若驚的我。


    我在其他媽媽的眼神中見過,獨特的寵溺,無論是什麽樣的情緒,都在表達著自己的母愛。


    但在之前,沒有一個眼神是衝向我的。


    我望著我小時候羨慕萬千的眼神,有些吃驚。


    這真的是看向我的?


    我細細觀賞,觀賞到媽媽眼裏有廣闊的藍天,有一望無際的大海,平坦遼闊的草原,溫馨的港灣,敦厚莊重的山峰,還有吃驚的我。


    但我沒有看到溫柔的媽媽。


    我微微皺了皺眉頭。


    這就是……母愛?還是……親情?都有吧,我也不知道。


    直到媽媽搓了搓我的眼角,我才迴過神來。


    “想什麽呢,這麽入迷。”


    我低頭趕忙擦了擦,道:“看您的眼睛……我有些入迷了。”


    媽媽百般寵愛地摸摸我的頭,道:“沒事,以後你不用羨慕別人了,哈。”


    我不停地眨著眼,試圖把情緒塞迴眼睛裏。


    “媽媽……”


    “媽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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