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戌時二刻左右,雲守田身在福祿堰,他和鹽場上的一幫兄弟,正在喝酒聊天。


    突然間,雲守田的雙耳內,就傳來一陣陣的轟鳴聲,他似乎還聽見,有人在和野獸相互搏擊的聲音。


    盡管雲守田的耳道內,就像是驚雷在轟鳴一樣,可在場的其他人,卻絲毫未曾察覺。


    原來,通過山匠爺的親自傳授,雲守田已經是身懷異術之人,他知道是隔空傳來的消息。


    隨後,雲守田就聽出,是山匠爺在掙紮時發出的和呐喊聲,他的心中頓時就大感不妙。


    雲守田認為:肯是山匠爺通過隔空傳音的方式,向具有一定道行的道友和鹽幫徒弟,發出的求救信號。


    於是,雲守田連忙扔下酒碗,他循著發出唿救聲的地方,一個人隻身跑到了鷹嘴崖。


    雲守田來到山腰上,他看到一個捕捉野獸的巨大陷阱,而山匠爺早先發出的聲音,就是從陷阱底部傳出來的。


    然後,雲守田就趴在陷阱邊緣,他舉著火把朝下麵看,隻見洞底插著六七根棬子樹木樁,木樁上麵的尖頭殘留著不少血跡。


    但是,盡管雲守田瞪大雙眼,他卻沒有看見山匠爺的軀體。


    接下來,雲守田就舉著火把,他走到周圍四處去查看,發現周圍的草木也是一片淩亂,同樣留有不少的血跡。


    雲守田感到驚恐萬分,他在心裏麵猜想,山匠爺肯定是遭遇到了某種不測。


    於是,雲守田就循著滴滴血跡,去尋找著山匠爺受傷的軀體,他卻沒有發現山匠爺的半個人影,以及半點跟山匠爺有關的東西。


    眼看著尋找無果,雲守田的心裏感到十分難受,他再也沒有心情迴到福祿堰去,隻好朝著雲家祠方向走。


    剛走到曬場上的時候,雲守田看見草庵堂的大門前,有一點微弱的火光在閃爍,很像在夜晚迎送客人時端著的油燈,他便一口氣跑了過來。


    ******


    站在草庵堂的大門外,雲守田看見了一幅模糊的人像,而那人像正是老父衰老的麵龐和痀瘺的身形,他的心裏隱隱的感覺到一絲難過,不敢去直視對麵那灼人的目光。


    雲守田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小孩一樣,他緩緩的低下頭,看著那隻顫抖的手裏緊握的燈盞。


    蠶豆大的火焰發出暗紅色的光線,照亮了附近的一小片地方。


    這時候,雲守田才發現地上橫著一團黑黢黢的東西,他不知道是人還是其它什麽物體,就抬腿邁上梯步,想以更近的距離看一個究竟。


    雲守田的左腳踏在上麵第三個台階,右腳還落在下麵第一個台階,他的姿勢就像是在瞬間被定格了一樣。


    霎時間,雲守田就像是患上了嚴重的疾病一樣,他的雙眼瞪得溜圓,臉麵雙頰的肌肉也在不停的抽搐。


    “山匠爺!”


    雲守田叫了一聲,他的聲音裏帶著哭腔。


    雲守田大致辨認了一番,他一下子跪在台階上,雙手輕輕的搖著傷者的肩膀。


    隨後,雲守田就停下雙手,他用含混不清的語音問道:“山匠爺,你是怎麽了?”


    雲守田見山匠爺沒有迴答,他就將山匠爺的身體翻了過來,讓他仰麵靠在自己的右手上。


    這時候,雲鶴年也借機細看了一下,那像是從血漿裏麵撈出來一樣的軀體。


    憑借著以往獲得印象,雲鶴年認出眼下的這一個人,確實是自己最不喜歡的那一個跑山匠。


    少頃,雲鶴年看見山匠爺斜靠在兒子的臂彎裏,他就像是喝了一壺閬州陳醋一樣,直覺得胃裏發酸、鼻孔發癢。


    雲鶴年把頭扭到一邊,他的心裏感到極為不適,心想:


    “哈哈……真是‘一碗水養一個恩人,一鬥米養一個仇人’呀!咦,我生你養你十幾年,未見你對自己的親老子這麽好過,反而對一個跑山匠這麽孝順……啊,真是一條不識數的白眼狼。”


    雲鶴年越想越難過,他越想越感到悲哀。


    正當雲鶴年準備拂袖而去的時候,他的耳邊又響起山匠爺的哀嚎聲。


    “痛——啊——痛!”


    山匠爺像是難以忍受,身體上遭受的痛苦,他接連叫出了幾個字。


    另外,山匠爺的軀體,就像是一隻剛被宰殺的老公雞一樣,渾身上下在不停的抽搐著,他的雙腳也在不停的蹬著地麵。


    雲守田聽見山匠爺的叫聲,就像刀子在剜割著他的心髒一樣。


    然後,雲守田就俯下身,他將頭貼在山匠爺的耳邊,安慰道:


    “山匠爺,你先忍一忍,我現在就扶您進屋,馬上給你敷一些清涼止痛的藥,看能不能好一些……”


    說著,雲守田將自己的右手,輕輕的伸進山匠爺的後背下,他的另一隻手則托起山匠爺的臀部。


    接著,雲守田的雙腿一使勁,他從地上摟起山匠爺,然後就往大門裏麵走。


    雲鶴年遲疑了一下,他追上前去,問道:“咦,你要將扁擔兒放到哪裏?“


    “放在我屋裏!”


    雲守田停下腳步,他果斷的做出迴答。


    可是,雲守田的話一出口,他覺得又有些不合適。


    雲守田埋著頭,他想了一下,迴答道:“您看!他已經傷成了這個樣子,還能送他去什麽地方?”


    雲鶴年未多加考慮,他果然就朝外麵看了一眼,發現四處都是黑燈瞎火的,的確沒有比草庵堂有更好的去處了。


    對於兒子提出的問題,雲鶴年不置可否,他的心中又滋生出不少,恐懼似的擔憂,以及不明就裏的疑慮來。


    雲鶴年覺得山匠爺的形跡可疑,其傷情也非同尋常,他仔細想了一下,說道:


    “哼!這扁擔兒向來就不走正道,常跟一幫來路不明的人混在一起,保甲早就對他們嚴加防範,就差送進縣監了。他是怎麽受的傷?是聚眾鬧事跟官府作對,還是為蠅頭小利纏打毆鬥,你心裏有沒有一點眉目?告訴你,他觸犯任何一條都是刑枷之罪,跟他有任何關係之人都難逃恢恢法網。嗬嗬,他萬一死在這屋裏該怎麽辦?官府到時追查起來,你又作何申辯……”


    雲鶴年嘴裏說出的話,聲聲敲在雲守田的心口上,他也不敢做出保證。


    一時間,父子二人竟麵麵相覷,都拿不出山匠爺未觸犯到官府的鐵證,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


    俄頃,雲守田呆呆的看著雲鶴年,他覺得老父親那一張刻板的臉麵,竟隱藏著些許善意。


    在雲守田的印象中,自覺成年以後,他似乎還是第一次,跟父親有過這麽完整的交流。


    山匠爺蜷在雲守田的腹前,還在痛苦的掙紮著,嘴裏依然在“吱吱哇哇”的呻吟著。


    雲守田見山匠爺的傷情在加劇,自己不宜再多做猶豫,他便說道:


    “唉,人們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山匠爺現危在旦夕,不能再等啦!得盡快給他包紮醫治一下!您是藥到病除的醫家,難道就那麽狠心,能夠見死不救嗎?”


    說完,雲守田邁開大步,咚咚的往大門內走。


    雲鶴年見雲守田執意要將山匠爺抱進屋裏,又見山匠爺傷勢的確非常嚴重,他一下子又動了救死扶傷的惻隱之心。


    隨後,雲鶴年就搖了搖頭,他又歎息一聲。


    忽然,雲鶴年見雲富治像木雞一樣的站在門背後,他連忙叫雲富治去將雲守權叫到草庵堂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蒼山雲夢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作家oSynat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作家oSynat並收藏蒼山雲夢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