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了,我感覺長得像山君廟的那位道長,但又像是偷走山河玉璽的妖道。”


    兩人都看見了何方縣中的道士,心中各有各的想法。


    這幻境絕不是無緣無故地製造出這麽一張臉的,如果它出現了,就代表著它背後有某種暗示,需要人去解答。


    陳冬理也陷入沉思:“莫桑文大俠為了追捕那個妖道,也離開陳豐縣很久了,不知道那段時間的靈蘊機遇他有沒有把握住,有沒有成為一名真正的修仙者。”


    司方雪瑩說道:“莫大俠是朝廷的官員,不管怎麽說,這件事可能都輪不到我們操心。他雖然幫了陳豐縣百姓的忙,但他畢竟不屬於那裏。”


    陳冬理笑道:“是啊,我以前就聽說,結交的江湖朋友差不多都就是這樣,哪能一天到晚地在一起做事呢?隻是走走停停,隨緣相遇罷了。”


    “雪瑩,你對於這個何方縣,有什麽想法沒有?”


    司方雪瑩說道:“看到漫天的黃紙和紙銅錢在飛舞,我的第一時間是想到這裏在舉行某種儀式,因為正常人這樣亂撒黃紙,肯定是要被揪出來打一頓的。”


    “但是,這座城很平靜,裏麵既沒有出殯服喪的動靜,也沒有哭泣哀號的聲音,隻有正常生活的人間煙火氣息。”


    “我進來之後,覺得這裏過於平靜了,就像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小縣城,不是這漫天黃紙的話,我可能會真的以為這地方很正常。”


    陳冬理點了點頭:“那就先去看看是什麽情況。”


    陳冬理和司方雪瑩觀察一番,確定這縣城中的行人和百姓不會輕易襲擊自己,才從暗處走向大街,沿著街道一路尋找線索。


    “公子、小姐!看看吧,這是新出爐的楊梅餅,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


    “買一買,看一看啊!薄皮厚餡兒大燒餅!買一買,看一看啊!”


    “吹糖人咯!好吃又好玩的糖人咯!”


    “老刀殺豬,童叟無欺!可幫忙切臊子,你說多碎就能多碎!”


    “包子饅頭!包子饅頭!”


    “新采的見手青!可鮮了,會做的買迴去嚐一嚐啊!”


    這何方縣看起來和陳豐縣差不多大,但是熱鬧程度卻比陳豐縣高了好幾個層次。


    行商往來,人群絡繹不絕,仿佛現實世界中真的有這麽一座小縣城,過著遠離修仙者、遠離僵屍鬼祟的平靜生活。


    但是,陳冬理和司方雪瑩一路走來,卻發現了一個問題。


    他們發現,這些人不論是男女老少,頭上皆有白發。


    哪怕是剛才那個捧著木盒,到處兜售甜點餅子的小孩子,頭上也有白發。


    就像是,工匠塗刷石灰塗料的時候,有一點白色落在了黑衣上一樣。


    這些人的斑白頭發看起來十分特別,而這些人的眼眸也非常平靜,不管那漫天黃紙如何飛舞,他們都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好像對這種情況早就司空見慣了。


    陳冬理和司方雪瑩,一路靠近陌生道士的攤位。


    隻見這道士穿著一身藍衣,腳下穿著白色的、象征步雲登仙的長筒雲襪,一雙各有十個洞位的十方鞋,手裏捏著一根筆直的木杆,掛著一塊白布寫著“鐵口直斷”。


    “公子、小姐,測姻緣嗎?不靈不要錢喲。”


    在陳冬理和司方雪瑩靠近之後,這陌生道士竟然開口說話了。


    陳冬理施展望氣術觀察,發現這老道士身上沒有靈力,那他要麽就真的隻是個凡俗的道士,要麽就是他的修為在自己之上,以自己的手段看不出對方的深淺。


    陳冬理想了想,開口說道:“道長,我們不是來測姻緣的,我們是想問問,這何方縣上方一直飄著黃紙和紙銅錢,城裏的居民就不感到奇怪嗎?”


    陌生道士摸了摸他的山羊胡子,眯眼笑道:“黃紙嘛,凡俗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走的,有什麽好稀奇古怪的呢?”


    “兩位應該是從別處來的,不曉得何方縣這邊是什麽情況,才覺得這黃紙奇怪。”


    陳冬理點了點頭:“正是,我們想知道何方縣發生了什麽事,我看這地方還挺熱鬧的,很多人很正常,這些黃紙又是誰搞出來的?”


    陌生道士說道:“是前些日子,統計壽命搞出來的。”


    “統計壽命?”


    司方雪瑩看向這陌生道士,又看向周圍的路人,她並沒有發現異常事件。


    陌生道士點了點頭:“是啊,前些日子,有人夢到陰差上門點百家譜花名冊,說何方縣的人辦事不守規矩,什麽時候出生什麽時候壽盡都沒統計過。”


    “閻王老爺統計起來,說這是一筆糊塗賬,時間長了有些東西壽命異常,就會滋生鬼祟,要求所有百姓自報生辰八字,要陰差把這個窟窿給補上。”


    陳冬理好奇地問:“還有這種事?那豈不是隻要在何方縣透漏了出生日期,就會被陰差寫到生死簿上,等著時間一到就來勾魂?”


    司方雪瑩則敏銳地瞟了陌生道士的攤子一眼:“那道長若是陰差,問去了我們的生辰八字,豈不是就要把我們寫在生死簿上了?”


    陌生道士嘻嘻一笑:“那怎麽可能呢,有做鬼享陰壽的福氣,貧道也不會在這裏靠推算的本事討口飯吃了,隻是習慣性地問一問,兩位不用太見怪。”


    “貧道一生,未曾懼怕過何物,隻怕修道一生,無緣道門,連魂魄都沒有的人,又哪裏來的勾魂?那生死簿上寫的肯定是別的東西,隻是凡人都看不見罷了。”


    陳冬理點了點頭:“看來道長知道修仙界的存在。”


    陌生道士說道:“略知一二罷了,沒有修仙資質的凡人就隻能遠遠地看著,要麽修道求道,追求自我心神上的解脫,要麽就是落入塵惘,又要在人世間過一次紅塵劫。”


    “修煉陰陽二氣,也隻不過是強身靜心,盡量不為外物所迷惑。”


    “貧道看兩位儀表堂堂、身手不凡、肌膚冰瑩雨潤,想來肯定是擅長練氣、養氣的修煉之人,但一起走在街上卻有種若即若離的感覺。”


    “不像是在逛街,倒像是在執行任務的。”


    陳冬理倒沒想得那麽遠,他隻想搞清楚這何方縣裏發生了什麽,能不能放他們駕著棺材馬車安全通過,遂借口無意算命,轉身告辭。


    陌生道士沒有多說,依舊站在那鬧市的偏僻一角,等待著有緣人自主上門。


    “先去城門另一頭看看。”


    陳冬理和司方雪瑩認準腳下的石磚路,一路穿越鬧市,來到城門的另一側。


    這一側的何方縣就顯得冷清了許多。


    但是城門口仍然有木牌擋住了去路,上麵寫著:你無法逃避你的命數。


    “看來,這次的幻境提示,和命數有關。”


    陳冬理和司方雪瑩沒有急著展開調查,而是根據現有的情報進行分析和迴憶。


    “雪瑩,你記不記得,陳豐縣當初也做過這些事情?”


    司方雪瑩理所當然地迴答說:“當然做過啊,每個地方的學府書生,要麽負責幫人起名,要麽就負責這些人口統計。”


    “平靜朝代還好說,統計結果稍微有點誤差也無傷大雅,但是戰亂年代,朝廷要問人抓壯丁的時候,他們就看那個冊子,看哪家哪戶有適齡的良家子。”


    “良家子挑完了人數還不夠,就再挑那次一點的,有些劣跡和案底的,要是挑完這一批還不夠,那就再放寬年齡限製,在不給人抓絕戶的情況下,盡可能多的撈人。”


    “要是人口統計和實際上的差距太大,到時候會有專門的人員來問罪,我之前就幫忙做過類似的事情,看著挺嚇人的,其實也就是填寫出生日期、生辰八字而已。”


    陳冬理有了想法:“也就是說,這何方縣裏沒有學府?不然按那陌生道士的說法,那陰差應該是直接去找花名冊,而不是挨家挨戶地去親自詢問。”


    司方雪瑩搖了搖頭:“這城裏都是凡人,陰陽二氣也很正常,哪裏來的陰差?”


    “我看,有可能是那些人自己心裏有鬼,想統計人口但又怕大家不買賬,就扯了個閻王爺的大旗在那裏招搖撞騙。”


    “要是懷疑那陰差有問題的話,直接蹲守他可能是最好的。”


    陳冬理答應下來,兩人在何方縣中轉悠,發現這地方既沒山君廟、也沒河伯廟和城隍廟,空空蕩蕩的沒有任何祭拜設施,這幫人也不覺得奇怪。


    此外,雖然街道上很熱鬧,人來人往的絡繹不絕,但是這些人走到最後都沒有離開何方縣,而是以各種各樣的角度分頭離開,迴到家中閉門休息。


    然後,另一批人才開始出門閑逛。


    就好像,他們都是某種東西的傀儡,到了特定時間就會做出特定的動作。


    隻要不和他們深度交流,揭發他們行為上的異常,他們就和和氣氣地頂著斑白的頭發正常過日子,有意聽來的閑言碎語也多半是和生活瑣事有關。


    “就像是一場夢一樣,乍一看很正常,但仔細一想,有很多地方經不起推敲。”


    “也不知道這場夢的主人到底是誰……”


    陳冬理和司方雪瑩考慮了一番,決定分頭行動。


    修仙者腳程夠快,施展輕身術和障眼法,就能在城鎮建築頂部到處亂飛。


    兩人約定好在何方縣中央的酒樓見麵,就分頭去尋找陰差的蹤跡。


    “統計出生年月,方便敲定生死?”


    “還是說,籌集這些重要的情報,可以加大天命教對他們的影響力度呢?”


    陳冬理決定先下手為強,先找一個人問問他有沒有被陰差入夢,然後再依照這些線索去確定陰差的路線。


    修仙者想在凡人麵前隱匿行蹤還是比較簡單的,一些遊動的樹葉之類的,可能會被同道中人瞬間看穿,但凡人的洞察力度不夠,精神也不夠集中,那就很難察覺到他。


    陳冬理看來看去,決定跟蹤一個離開鬧市的男人飄進院落。


    剛推開大門,陳冬理卻差點把自己嚇了一跳。


    原來,這個人迴家之後並沒有其他動作。


    他就這麽背對著大門站在背後,人也閉著眼睛,像是站著在睡覺一樣。


    陳冬理走進他家,發現他家中的擺設也是正常的,從床鋪到桌椅到裝飾瓷器都有。


    雖然不一定太值錢,但是東西都很齊全,看著也算像個家,隻是家中沒有其他人。


    要不,我來假扮陰差?詐唬他一下再說?


    陳冬理心念一動,伸手拍肩,這個站著“做夢”的人像是嚇了一跳,連忙睜開眼睛扭頭看去,卻沒有注意到門口地上散落的那些葉片。


    陳冬理下意識地變幻麵容,改變腔調:“別找了,我是陰差,你看不見我的。”


    這男人頓時麵色一白,訕笑道:“陰、陰差大人,您大白天的,也加班啊?”


    陳冬理說道:“閻王老爺催得急,爺爺隻能白天出來趕工。”


    說著,陳冬理還故意凝出少量的冰霜,在門板一側按出個短暫存在的冰手印。


    “來吧,乖乖報生辰八字,別耽誤爺爺時間。”


    這男人支支吾吾的,眼神有些躲閃,似乎是不想被陰差問去生辰八字。


    陳冬理又說:“爺爺之前聽說,這何方縣內有人打算用紙錢賄賂陰差,謊報生辰八字想多活陽壽,閻王老爺聽了可是非常生氣,說堅決不會放過這些鑽空子的賊人。”


    “爺爺看你小子,看起來就挺可疑的,你該不會正好在想那些事吧?”


    這男人大吃一驚,小聲自語地說:“人知鬼恐怖,鬼曉人心毒,若求長生夢,黃紙來鋪路……”


    “念什麽呢!再磨磨蹭蹭的,爺爺現在就給你寫好死期!”


    陳冬理控製力度,給了這男人一巴掌。


    他其實沒多使勁,隻是附加了一絲陰氣的冰冷,嚇唬一下這個男人而已。


    但這一掌,卻把這男人嚇得不輕,他哭哭啼啼地說道:“不是說,按百家譜來查的嗎?怎麽還有大白天來抽查的啊?”


    陳冬理忽然問道:“什麽百家譜?是不是有人假冒陰差在套你們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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