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冬理來了一手賊喊抓賊,效果看起來還不錯。


    因為對方根本不具備分辨真假陰差的能力,那最後肯定是陳冬理說啥對方也得信。


    不然,得罪了這看不見的未知存在,那麻煩可就大了。


    哪怕對方也來路不正,這拆穿對方的後果也是凡人難以承受的。


    這陌生男子說道:“小人,名叫張順……”


    “不知陰差大人,要如何記載生辰八字?”


    聽張順這語氣,像是還在嚐試掙紮,利用某些賄賂陰差的手段來延年益壽。


    陳冬理想了想,既然自己沒有這些記憶,強行硬說可能會被對方識破,最終引起“陰差”這一源頭的警覺,那還不如幹脆就用現實世界的普世價值觀去和對方交流。


    陳冬理說道:“磨磨蹭蹭的搞什麽,你是記性不好還是在想別的心思,說個生辰八字就那麽困難?”


    “凡人正常壽長一甲子,六十歲也算高壽了,你今天這個坎兒都過不了,還在想百年之後的事?”


    張順聽完,麵色微微發白,支支吾吾的說:“可是小人聽說,這生辰八字要是被寫在了生死簿上,有些人明明能夠活到七十歲、八十歲的,就變成六十歲就要死。”


    陳冬理想當然地說道:“那他們是多少沾點養氣修仙的本事,練氣修仙的人再多活一個甲子,築基修仙的人再多活幾個甲子。”


    “王朝換代,滄海桑田和你有什麽關係,你一個凡人想那麽多幹什麽?”


    張順可能是覺得見這上門的陰差好說話,也可能覺得對方說這麽久而不動手,就是在暗示自己搞點賄賂手段,於是他咬緊牙關說道:


    “小人隻是想問陰差大人,能不能用其他的東西,抵消這陽壽稅?”


    陳冬理說道:“哦?你說說看,怎麽個抵消法?你已經知道了自己的陽壽不成?”


    張順又是對著空氣訕笑,又是額頭瘋狂冒汗。


    還好他家院子門是關著的,正常人也不會扒拉在院子門口一直偷聽,不然迴頭他就要被當成瘋子,在何方縣的社交徹底完蛋。


    張順小聲的說:“因為小人,曾經偶遇過一些修道仙人,小人問起仙人長生之事,那些仙人說凡人本來是可以活得很長的,但是因為上了生死簿,所以活的會變短。”


    “仙人本來也可以活得很長,例如一個仙人,在他修仙練氣之前,他可以活八十六歲,一旦他達到練氣圓滿的巔峰,那他就可以活一百七十二歲。”


    “仙人說,這叫多活一個輪迴,而不是多活一個甲子。”


    “甲子,是天幹地支中的紀年算法,是天地中的輪迴標準,六十年一個輪迴,而凡人本身並不是六十年出生一次,本身就有機會活得更長……”


    張順雖然是個凡人,出身和背景看起來也毫無底蘊,但此時此刻他卻語出驚人。


    霎那間,陳冬理想到了奉星朝的天命教。


    若不是張順提及此事,陳冬理可能都不會覺得蹊蹺,就好像這“凡壽一甲子”的思想已經深深地刻進了所有人的腦海中一樣,他理所當然地接受了這一設定。


    張順看不見陳冬理的表情,就算他能看見,他也隻能看見一張不斷變幻的鬼臉。


    這是陳子箋搞出來的,根據陰陽二氣而產生變幻的自動易容術,雖然陳冬理不知道其中的原理,但他認可這是一張鬼臉,也就無所謂它的長相變幻。


    張順說完,沒聽見陰差的迴答,下意識的想伸手在附近抓一抓,看看會不會摸到一團冰冷的陰風之類的。


    可陳冬理很快反應過來:“說啊,你怎麽不繼續說了?”


    張順立刻緊張地說道:“是,是,小人剛才一緊張,忽然想岔了……”


    “根據小人所知,那些仙人擁有某種秘法,可以……幫助凡人度過天幹地支的甲子劫數。雖然長生不老的逍遙美夢人人都做,但真正實現的人,還是太少了。”


    “那種秘法的其中一條要領,就是不可以隨意將生辰八字告訴任何人,也不可以對任何人許諾壽命、時間之類的代價。”


    “凡人的壽命,就像是一顆雞蛋,原本它是完整的,一旦許諾了代價被抽走一部分之後,實際上剩餘的陽壽部分也會不斷損失。”


    “而這生死簿,顯然不會保證每個人活到六十歲,要不然每年也不會有那麽多人病死,或者是遭遇意外橫死,所以小人想求陰差大人,幫忙做一個交易。”


    陳冬理想了想,故作陰險地笑道:“交易?我為什麽要冒著被發現的風險,幫你做這個交易?”


    “而且,你為什麽要活那麽久呢?我看凡人活著死了好像也都差不多啊?”


    張順很明顯就是那種不願意自己壽元被篡改的人。


    他為了爭取那一線生機,能夠談的地方可就太多了。


    雖然這陰差有可能並不滿意最後的價碼,聊來聊去又繞迴原點,但是隻要其他的陰差出現撞破這一幕,那張順還是有機會從陰差手底下蒙混過關。


    至於張順是否能夠離開何方縣,不再受到命數的影響,陳冬理也不知道,因為對他而言這裏隻是幻境,哪怕這地方再真實,雙方也是隔著一層幻境在交流。


    ‘莫非,這就是青行僧的能力?他在用這種方式提醒我陳慈芳的下落,以及奉星朝暗朝帝王的不正常?’


    ‘不管怎麽說,他的出現確實隻和暗朝帝王、陳慈芳有關,而我對修仙界的認識也非常有限,一旦超出範圍,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發生的一切。’


    ‘他的算珠交易最好也別一直拖下去……’


    張順解釋說:“這哪能一樣呢!活在靈氣枯竭、風平浪靜的朝代的凡人,和我們這些見過陰氣爆發、陽氣爆發的人相比,那差別也太大了呀。”


    “萬一,我前世是個仙人,有些修煉千年的妖精要來找我報恩……”


    張順顯然是聽了不少茶樓裏的修仙故事,對長生充滿了刺激的想象。


    實際上,陳冬理到目前為止,並沒有感覺到長生有多麽好,反而是負擔和麻煩正在變得越來越多。


    於是陳冬理口說道:“少扯犢子,你以為爺爺看不出你那點小心思?”


    “陪你小子講了半天,口渴得很,你給爺爺找些眼珠子來潤潤喉嚨。”


    “眼、眼珠子?”


    張順被嚇了一跳,以為這陰差還有吃人的習慣。


    可是陳冬理隨後解釋,隻是牲畜的眼睛,張順才放了心。


    “還有把眼珠子當葡萄吃的,這陰差真的是人死後變成的鬼魂嗎……”


    張順忍不住嘴角扯了扯,不小心將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


    陳冬理立刻說道:“你在嘀咕什麽!真當爺爺好糊弄啊!問個名字磨磨蹭蹭!”


    “你要是連這第一筆潤口費也湊不齊,也就別惦記什麽長生不老了。”


    “爺爺先去找別人,你自己看著辦,。”


    陳冬理一邊這麽說,一邊往院子外麵揮出一道陰風。


    張順感覺身邊的氣流一動,那院子門也沒開,他小心翼翼地四下一看,覺得陰差是走了,才去菜市場購買陳冬理提出的眼珠子報酬。


    對於缺少肉類補充的奉星人來說,牛羊等牲畜的眼睛也是一道菜,同時也是一味中藥,雖然很多人對於吃牲畜的眼睛比較抗拒,隻願意在治療疾病的時候作為藥材服用,但是這玩意兒還是有賣的貨。


    就算菜市場上每天隻能賣一部分,草藥郎中那裏應該也能搞到不少。


    “七十二顆而已,濕的當荔枝吃,幹的當龍眼吃,這陰差肯定是地煞,不是天罡,想討好他的第一步應該也不用花大價錢。”


    “畢竟何方縣裏喜歡吃這玩意兒的人也很少,多半都是屠戶舍不得扔了,覺得可惜就先掛在攤子上賣一賣……”


    陳冬理則是在思考著張順的話,如果他猜測得沒錯的話,這是有別於天命教的另一股勢力,這幫勢力在暗中幹擾天命教的工作,並且在壽命方麵提出了非常針鋒相對的觀點。


    ‘原本人是可以活得更長的,但是因為天命教的關係,很多人的壽命變短了……’


    ‘人口普查統計看似是個正常而完美的借口,可是天命教能利用這種東西來控製整個國家,那就意味著這股力量與暗朝帝王本人有扯不清的關係。’


    ‘畢竟按照那幫人的態度,他們肯定不會樂意把國運、命脈這種東西交到別人手裏,所以暗朝帝王大概率是知情的,他在真正的主宰著所有人的生死。’


    ‘故意揭示其中秘密的人,肯定大概率是靈根派的修仙者,但他們也動機不純,是為了重新坐上皇位才提供這些信息,對於沒有價值的人,他們大概率也是不管的。’


    陳冬理想了想,既然這地方的各種信息是取之於現實,又不完全等於現實,那麽自己隻需要調查那些更加關鍵,更加具有特色的情報,就能猜到何方縣是如何構成的。


    ‘普通縣城?奉星朝太大,很難徹底去檢查一遍,再說我也沒有那個時間,為了這種事情去查他個底朝天。’


    ‘比起普通縣城,這何方縣更有可能的是……流離失所的人們重新組成的縣城。’


    ‘因為在靈氣複蘇,天地之間重新出現大量的靈力之前,他們才經曆了陰氣爆發和陽氣爆發,而那些前來幫忙辦事的修仙者,也有提到聚集人口這一點。’


    ‘新的城鎮,大多數都是一塊一塊的小圈子,然後才能慢慢的認識,開始生活。’


    ‘正因如此,奉星朝天命教才有機會對這幫人合理地下手,而靈根修者也是趁著控製力下降的薄弱時間,故意對這些人透漏情報。’


    ‘不管這樣的作法有沒有好的效果,能不能掀起反抗的意識,都可以降低天命教靈蘊修者的普世印象分,因為他們收走陽壽稅的做法,和魔道無異……’


    ‘不過,陳豐縣和陳寧關距離望州陵之類的地方,還是太近了一點。估計那些靈根修者也不敢在望州陵的勢力密集區域引爆矛盾,而是選擇更遠的縣城進行下手。’


    ‘人命,對那幫修仙者而言,也不過是棋子罷了,當年的陳家也是如此,不管是寒窗苦讀多年,艱辛考上了功名出人頭地,還是替朝廷做些見不得光的勾當……’


    陳冬理也意識到了,這是製造幻境的存在,在給自己透漏這些情報。


    考慮到天命教可能擁有推算和控製類的神通,在幻境裏透漏這些情報,無疑是最為安全的。


    不管是天命教的報複行動,還是推演掐算能力,隻要對方的幻境足夠強大,可以混淆推算者的認知,最後可能就什麽都算不出來,隱蔽性也會更高。


    陳冬理越想,越是覺得有這種可能性。


    雖然,這裏麵也有幻境對闖入者的一些考驗,但是比起被天命教的發現他們有謀反之心引起的災禍,這點幻境的考驗似乎就不算什麽了,它隻是針對個人的心魔而已。


    ‘能克服心魔,就能進一步往前,探索真相。’


    ‘被心魔打敗,被心魘折磨到崩潰,那知不知道真相,其實也就不太重要了。’


    ‘既然如此,那就順著對方的意思進行下去吧,反正我也不知道這到底是哪裏。’


    ‘要是能將這幫百姓從天命教的魔爪之中解救出來就好了,陳寧關正需要他們這種認真生活的良善人家。若全是窮兇極惡、刀口舔血的人,時間長了難免會出問題。’


    ‘畢竟,還是有人要種地來儲備糧食的……’


    陳冬理想了想,從街角巷子的角落重新解除障眼法,再度迴到城池的街道上。


    出門遠行,他身上當然是帶了銀錢的,就算這點小錢對於其他修仙者來說不算什麽,但是用來從凡人口中詢問情報,還是很方便的。


    “大娘,你這瓜怎麽賣啊?”


    那老婦立刻綻出專業的笑臉:“什麽大娘啊,公子哥是外地來的吧?叫我王婆就好啦,我這香瓜的肉厚,很甜,要不王婆先給你切一塊削皮的嚐一嚐?”


    陳冬理說道:“好,要是你這個品種的瓜夠好吃,我就多買點帶迴去。”


    “另外,順便問問,你們這幫人來到這地方,有多久了?”


    王婆一邊切瓜,一邊用洗淨的抹布擦手:“哈,我們確實來這裏也不久,就小半年的事情吧,一開始還怪害怕的,不想離開熟悉的地方,但是時間長了,好像也就差不多。”


    陳冬理:“那請問王婆,你有沒有聽說過陰差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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