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離開陳豐縣到走出寧夜川,已經過去了十二天的時間。


    棺材馬車已經夠省事了,這些骨馬都不需要去驛站換馬歇息,隻要有足夠的陰氣就能繼續奔跑,但行進速度還是不夠理想。


    計算路程和時日消耗之後,陳冬理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他突然意識到,其實絕大多數普通人一生都隻能在某個小地方生活,很少有機會去其他地方探索。


    這個世界的遼闊程度令人難以想象,搞不好這就是逃犯畏罪潛逃,而朝廷卻不願意傾巢追捕的真實原因,一切的法令和規則,都是需要人力和成本來維持的。


    一旦踏入修仙者的世界,遷徙和定居等事情就有可能不再受到朝廷的約束。


    雖然不知道三屏關和寧夜川這兩塊地方受到哪個州府管束,不過陳冬理相信,隻要支付足夠的代價,奉星朝廷有很大概率會同意陳家的遷居。


    甚至,遷居這種事情都可以不問朝廷,隻要和望州陵的修仙組織溝通確認,就可以了解在某個地區掌控一塊土地所必需的條件。


    畢竟,這麽好的地方都淪為了荒野,奉星朝人族看起來好像不是那麽強勢。


    眾人離開寧夜川,進入荒水界。


    雖然接近望州陵,讓眾人都覺得心情輕鬆了許多,但陳竹香卻因為沒有靈氣修為,在服用止僵丹後身體狀況和精神狀況一直不太好。


    司方雪瑩雖然可以探查陳竹香的氣血狀況,用較為溫和的手段來防止她的狀況惡化,但陳竹香卻沒法靠自己的力量調理內息,每天都是睡眠的時間較多,清醒的時間較少。


    “荒水界這破地方,應該是洪水泛濫形成的沼澤,我們隻能沿著山腳下的通道趕路,棺材馬車陷進沼澤地就麻煩了。”


    “是啊,這地方的蚊蟲好像格外的多,不過在車廂裏用驅蟲藥材熏一熏,倒也還算能住人,起碼不會被蚊蟲咬得渾身上下都是包。”


    “不過,這地方真的沒什麽人來吧?野鴨還挺多的,我剛就看到幾隻。”


    “估計真有烏龜、鱷魚什麽的,也是藏在泥水裏麵吧。我看到高一點的位置長著很多越橘,有沒有誰想和我一起去摘點迴來?”


    眾人七嘴八舌地討論,對沼澤地的野生資源十分眼饞。


    司方雪瑩甚至想去采集一些泥炭,方便在馬車上培養植物。


    可惜探索沼澤地太容易浪費時間,棺材馬車隻是停歇片刻,采集些野果子和草藥作為補給,就加速趕路離開了這裏。


    在棺材馬車駛入望鄉坡之後,冷風吹斷了陳冬理的思緒,讓他迴過神來。


    今天已經是他們離開陳豐縣的第十八天。


    陳冬稍稍放慢了棺材馬車的速度,他向遠處望去,卻沒有找到望州陵的確切位置,興許要走完這片丘陵才能找到入口。


    隻是這片區域已經不見了原野和山林、河流,此起彼伏的丘陵之間,散布著雜亂的墓碑和不規則散落的墓穴,以及那些三人來高的、堆滿了骨頭的藏骨塔。


    這些墓穴沒有什麽分布規律可言,有些墳坑幾乎挖到了泥巴路的邊上。


    說好聽點它叫望鄉坡,是古時戰死的將士迴望家鄉的地方。


    說難聽點這地方就是個亂葬崗,死了人就隨便找地方一挖一埋,因此可以發現有野狗、禿鷲在此地活動。


    陳冬理說道:“這地方的陰氣好重啊,大白天的都讓人感覺不舒服,那些修仙者選定望州陵作為聚集地點,多半是那地方曾經出過鬼王之類的怪物吧?”


    司方雪瑩也指了指那些遠處破敗的村落建築群:“不知道呢,不過我剛剛看到那邊有行屍在遊蕩,你說,要不要讓陳竹香去嚐試修煉殺伐取靈?”


    陳冬理隻能無奈地說:“雪瑩,陳竹香她其實年紀還小,在被壽鬼強行改變體型之前,她其實隻不過是個幾歲的小姑娘。”


    “你不要因為這段時間看她故作堅強,就以為她已經心智成熟了,她本質上還是個見識不多的小孩子。”


    “她要是內心一直抗拒修煉,我們又逼她去殺敵,這件事肯定是行不通的。”


    司方雪瑩卻叉腰說道:“那我們也不可能照顧她一輩子啊!”


    “修仙者本身就有那麽多的事情要做,我要研究文章,你要顧家辦事,她狀況不好,如果不能靠自己振作起來,我們哪來的靈丹妙藥去幫她恢複?”


    棺材馬車在持續前進,陳冬理和司方雪瑩的爭論,最終被陳竹香聽見。


    不過,陳竹香卻接受了司方雪瑩的提議。


    她也想嚐試學會引氣入體、調理內息,不想變成兩人的負擔。


    爭執之後,陳冬理還是給了陳竹香一把備用的刀,準備找機會讓她去嚐試擊殺僵屍,讓她直麵自身的恐懼並將之擊敗。


    老道士雖然也心癢難耐,很想靠斬殺僵屍的方案去引氣修仙,奈何他身無靈根也無靈蘊,斬殺僵屍也是白費力氣。


    “你們看,壽鬼也跟到望鄉坡來了……”


    “這地方埋藏著那麽多的屍骨,它肯定會引起某些連鎖反應。”


    “以前引鬼前來的修仙者,也是走的望鄉坡這條路嗎?望州陵的修仙組織為什麽偏要讓人走亂葬崗呢?”


    疑雲籠罩在眾人心頭,讓眾人情不自禁地懷疑望州陵的修仙者到底是否靠譜。


    但他們如今已經來到這裏,肯定是沒法迴頭了。


    隻得加快棺材馬車的前進速度,爭取在壽鬼發生重大異變之前,把引鬼前來的消息傳遞給望州陵的修仙者。


    雖然這地方沒什麽活人,大白天的還有行屍徘徊,不過作為戰場倒是好用。


    也許,那些被利器切斷的墓碑,就是修仙者在激戰時留下的痕跡。


    半天的時間一晃而過,陳冬理等人駛過望鄉坡的最高處,再度望見了蔥鬱的山林。


    隻是這一次,他們的努力終於有了迴報。


    應該是有放哨的修仙者,在山上看見了飄在天空中的巨大壽鬼。


    陳冬理等人隻見幾道灰蒙蒙的流光從山中飛出,落在棺材馬車附近,變成幾道執劍的人影:


    “來者何人,可有令牌?”


    陳冬理和司方雪瑩心頭一跳,絲毫不敢大意地取出令牌,認真答道:


    “我們是遠道而來的修仙種子,這些令牌是黑紗居士給我們的,他曾經告訴我們說,如果遇到了無法處理的鬼祟,可以將其引入望州陵。”


    “隻要我們能夠撐到這裏,望州陵的修仙者便會協助我們鏟除鬼祟,而我們也能夠因此獲得引鬼的懸賞。”


    聞聲,那執劍的灰袍老者眼皮子一跳:“你是說,天上那團鬼東西,是你們引過來的?”


    陳冬理說道:“正是,那東西名為壽鬼,因為它主動襲擊陳豐縣,我們又無法將其降伏,隻得設計利用止僵丹讓它追殺我們……”


    ‘黑紗居士還挺會在先帝麵前邀功嘛?’


    ‘看來他運氣不錯,碰到幾個膽子比較肥的愣頭青。’


    ‘這幫人膽敢頂著這種惡鬼追殺的壓力前來望州陵,殺伐之心肯定足夠堅韌,否則光是想到被鬼祟纏身,半路上就該屁滾尿流了吧。’


    施展劍光飛遁前來的修仙者,明顯是築基期的修為,雖然他們一眼就看破了陳冬理和司方雪瑩的練氣期一層修為,但他們卻給了兩人足夠多的重視。


    陳冬理見這幫人還在考慮,便著急地說道:“諸位前輩,此事真的非同小可,那壽鬼擅長將屍體轉換為紙銅錢,再用紙銅錢去襲擊活人,雖然凡火可以燒毀紙銅錢,但這一行為會使得壽鬼不斷壯大。”


    “我們對壽鬼的吸引力有限,它如果在這望鄉坡呆太久,可能會轉換出非常多的紙銅錢出來,到時候這局勢可能會變得十分慘烈。”


    執劍老者說道:“很好,有勇有謀,你們此番引鬼前來,確實可以得到望州陵的嘉獎,因為望州陵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如此巨大的鬼祟被釣上門了。”


    “不過具體的賞錢和報酬呢,還是得等我們收拾掉這隻鬼祟之後,才能根據戰果來給你們論功行賞,現在你們可以隨吾等進入望州陵。”


    陳冬理終於鬆了口氣:“太好了,多謝諸位前輩!”


    “你們這馬車還有點意思,不過終究是凡物,那幾個凡人又是怎麽迴事?”


    眼看執劍老者要取出符咒,帶著棺材馬車進入望州陵,卻是問到了魯哥兒和老道士等人身上。


    魯哥兒是製造棺材馬車的機巧工匠,因為陳豐縣頻繁被鬼祟襲擊無處可去,於是幹脆跟著陳冬理過來碰碰運氣。


    老道士則是因為山君那一脈的人情關係,想跟過來尋找仙緣。


    司方雪瑩替同行的凡人解釋來路,執劍老者聽完後點頭笑道:“喔,既然仙子這樣說了,那肯定沒事,這些人都算是你們的親朋好友,可以跟著你們一起進望州陵,不會像那些尋仙者那樣被安插在河外的鎮上。”


    ‘這老頭子居然叫我仙子,這幫人平常到底怎麽迴事啊……’


    司方雪瑩心中有些無奈,她幾乎條件反射地想要糾正對方的稱唿,但是考慮到對方的實力,以及目前的處境,在經曆了那麽多的事情之後,她也懂得了柔和與隱忍。


    執劍老者看出兩人都是無相偽裝,因此也沒有多談。


    隻見他揮出一把符咒,將眾人和兩架棺材馬車用煙霧籠罩,低聲念到:“請鎮墓獸土遁吾等!”


    “等……”陳冬理剛想到什麽,但他隻看見地麵上湧出一圈黑光。


    等他睜開眼睛的時候,人和馬車已經進了望州陵的山間庭院。


    “嗯?小兄弟你剛想說什麽來著?”執劍老者扭頭問道。


    陳冬理汗流浹背地說:“我剛想說,那壽鬼一直是不遠不近地跟著我們的,要是我們突然一下子土遁太遠,它可能會直接跟丟,轉頭迴去襲擊陳豐縣。”


    執劍老者笑道:“不會的,這望鄉坡就是專門用來引誘鬼祟的地方,它既然來到那邊,肯定會被我們的陣法所困住,你們大可放心。”


    陳竹香忽然開口問道:“那我們,一會兒也需要參戰嗎?”


    執劍老者眯起眼睛,哈哈一笑:“你們幾個小娃娃也太嫩了吧,雖然老夫有意請你們酣戰一場,不過這種級別的鬼祟不是鬧著玩的,真打起來老夫也不一定能護的住你們。”


    “你們還是呆在山裏看一看就好,等我們將鬼祟收拾幹淨,稟報到先帝那邊,先帝自然會給你們論功行賞的。”


    “那就多謝前輩了。”陳冬理拱手行禮,這執劍老者便帶人離去。


    執劍老者點了點頭,說道:“嗯,你們這段時間就先住在這裏吧,是令牌上預設的居所,反正也不是什麽靈脈寶地,不用擔心有人來和你們搶地盤,望州陵內一般時候還是很安全的。”


    “不過那鬼祟還未完全現形,一副還在孕育之中的樣子,可能我們要再花些時間,才能確定如何將它斬殺。”


    “另外,黑紗那家夥住的離這裏不遠,你們找人的時候可以順便熟悉一下這裏,他也算是個修煉無相的,有不懂的可以找他多問問。”


    “再會。”


    出門禦敵,他們以劍光飛遁為技。迴歸時,他們則以鎮墓獸土遁為法。


    此刻,這群人卻展示出了輕身術的法術,飄然間飛踏出數十丈遠。


    看來,隻有在公事公辦的時候他們才會奢侈一把,他們也不能隨意揮霍靈力。


    “看來在他們處理掉壽鬼之前,我們都不能離開這裏,雖然被接引土遁節省了不少路程,但我們也不知道離開的路怎麽走……”


    司方雪瑩安慰陳冬理說道:“現在擔心那麽多也沒用了,那壽鬼一天到晚在天上掛著,真掉下來我們肯定都要出事,躲一躲也是好的。”


    陳冬理點點頭,這些天他們住慣了棺材馬車,於是並不急著去收拾屋舍,還是覺得住在棺材馬車裏比較有親切感和安全感。


    隻是居於山中,朝著望鄉坡的壽鬼望去,陳冬理等人會發現那巨大灰燼球沒有飛得多高,它因為土遁術的轉移而丟失目標,轉頭便開始收割望鄉坡上的屍體。


    陳冬理的腦海中,情不自禁地冒出養鬼二字,但這裏是望州陵的山中,他可不敢隨隨便便的就討論望州陵的背景問題。


    “快看,那個壽鬼似乎已經收集到了大量的屍體!它的灰燼正在重新形成棺材,而這口棺材比之前的還要更加巨大……”


    “望州陵的修仙者好像並不害怕,他們難道就不怕這鬼祟突然發生異變,讓整個望州陵都吃不消嗎?”


    沉思間,陳冬理看向身邊的凡人朋友,望向山腳下的“河外小鎮”。


    他忽然覺得,陳豐縣和這座小鎮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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