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鬼一靠近,空氣的溫度就因為陰氣的聚集而迅速下降。


    在沒鬧洪水的時候,寧夜川的地形質量要比三屏關好上不少,即使棺材馬車略微偏離土路,在草地裏前進也不會有什麽問題。


    “看來我們在三屏關和寧夜川的邊界耽擱了不少時間,才讓壽鬼追了上來。”


    在兩架棺材馬車拉開一段距離後,陳冬理開始仔細觀察周圍情況。


    他發現,壽鬼似乎對柯正伊領導的逃荒隊伍產生了興趣,輕微地偏離了原本追擊他們的軌跡。


    之前朝他們襲來的巨大灰燼不再直接向他們飛行,而是出現了一定的偏斜。


    “他們的逃跑距離似乎還不夠遠,壽鬼已經注意到了他們......”


    “不過,雪瑩剛才已經緊急治療了一部分傷員和病患,所以隊伍中符合壽鬼優先襲擊條件的人應該並不多。”


    “所以它目前隻是產生了襲擊的衝動,還沒有完全脫離控製。”


    陳冬理等人最擔心的事情,就是在引誘壽鬼的途中遭遇其他人,使得壽鬼脫離他們的控製,出現各種不可預測的變化。


    所以他們才放棄利用驛道趕路,選擇了更加難走的偏僻道路,希望把風險和變數都限製在兩架棺材馬車之上。


    柯司方雪瑩很快察覺到了異常之處:“等一下!”


    “我們的行進並不需要消耗體力,隻需依靠骨馬拉車就可以持續前進,但那幫人卻隻能徒步趕路。”


    “如果我們對壽鬼的吸引力在不斷減弱,是否應該放慢速度,讓我們更靠近壽鬼一些?”


    陳冬理一聽,立刻和魯哥兒等人通知此事。


    魯哥兒見陳冬理等人可以三番五次地化險為夷,便同意了這件事。


    不過骨馬畢竟隻是術法產物,它的靈活度比較差,甚至還比不上前世的汽車。


    想調頭去吸引壽鬼的注意力,不僅需要開闊的場地,還需要慢慢減速才行。


    棺材馬車調頭奔跑一段路程之後,壽鬼果然逐漸放棄了那群難民,重新迴歸直線的飛行方向,往棺材馬車的位置飄來。


    也許是這壽鬼在路途中轉換了不少屍體,在靠近它的時候,那灰燼球附近已經有很多紙銅錢在不斷盤旋,似乎想要襲擊棺材馬車內的活人。


    好在,棺材馬車正好能夠完美地抵禦這種普通的襲擊。


    那些紙銅錢向馬車俯衝而來,就像一群趨光性的飛蛾一樣粘附在馬車上。


    但過了一段時間之後,它們就因為無法攻擊到活人而重新飛迴空中。


    “空氣裏全是焚燒屍體和紙錢的味道……”


    “我們離它太近了,小心它加速撲過來!”


    陳冬理和魯哥兒操縱著棺材馬車,在灰燼球有下降苗頭之前就拉開距離。


    “在那幫人逃得夠遠之前,我們不能離壽鬼太遠,以防壽鬼脫離控製。”


    “可惜了,貧道還說寧夜川這地方野菜肯定很多,想抽空去撿一點的……”


    在確定路況足夠平穩之後,老道士才選擇迴休息區去睡覺恢複體力。


    陳冬理還是不夠放心,在司方雪瑩操縱馬車的時候,他去供桌那頭向虞卿牙報告情況:“山君在上,在下陳冬理有事求問……”


    “我們花了好幾天的時間,才穿過枯塚路和三屏關,走到了寧夜川。但是我們在寧夜川的邊界遇到了其他背井離鄉逃難的百姓。”


    “因為逃難隊伍太大的原因,那群人似乎吸引了壽鬼的注意,導致我們不得不縮短馬車和壽鬼之間的距離來保持吸引力。”


    “請問山君,可否施展神通,將那些百姓挪移到其他的位置?”


    這個問題確實讓虞卿牙感到頭疼,他雖然不再受陳豐縣的地界限製,但貿然對一大群人使用土遁術可能會暴露自己的存在。


    因此,虞卿牙沒有立刻迴答,而是和望江虯商量起了這件事情。


    靈脈山洞中,虞卿牙開口說道:“老望,陳豐縣的修仙種子已經到三屏關和寧夜川了,他們遇到一夥逃難的凡人,想請我出手將那些村民轉移。”


    “你們水族可以利用水遁前往江河支流的各處水域,你有沒有什麽想法?”


    望江虯並不是很感興趣:“幫忙轉移凡人?我們和那幫凡人非親非故的,不受他們香火供奉,也不想遭到他們的因果糾纏,請我們幫忙就什麽都不給的嗎?”


    虞卿牙繼續說道:“是啊,這凡人的香火,確實是沒有靈脈靠譜。”


    “不過要是我們能把三屏關、寧夜川這兩塊地方拿下,重新籠絡一批凡人,不就可以靈脈和香火兩頭吃了?畢竟陳豐縣搞成這樣,實在是很難指望他們了。”


    望江虯抖了抖稀疏的胡子:“老虞你腦袋壞了?敕封類的香火神道害人不淺,你我要是重新去當山君河伯,那不是早晚有一天又要被人拿捏嗎?”


    “雖然奉星朝現在的人族修仙者,看起來不是特別強勢,但保不齊就有哪些避世老鬼隱居著,為什麽要為了這點蠅頭小利,冒這麽大的風險?”


    虞卿牙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好端端的為什麽要給人當奴才使喚?”


    “我是最近考慮了一下,覺得相對自由的神位模式,比以前那種強製做事的要好很多,對我們也更有利。”


    “如果可以的話,你我可以借鑒那位前輩的特殊方案,使用特殊圖案代替字畫或神像,以更加隱蔽的方式和凡人進行接觸。”


    “這樣一來,那些凡人也不知道他們供奉敬拜的神明原身是誰,而我們則可以根據情況收集香火,挑選腦子正常的凡人來進行幹涉。”


    望江虯一聽,覺得這件事可行,但是執行起來卻非常困難:“那你要怎麽樣保證那些難民心性純良呢?萬一他們和陳豐縣的凡人一樣有病,豈不是全部白搭?”


    虞卿牙說道:“我們肯定不想把自己全部搭進去,初步接觸的時候,就看他們有沒有這方麵的拜神習慣。”


    “如果沒有,就讓他們自己找人族修仙者幫忙,人族修仙者自己都不好好管理那幫凡人,我們這些沒有利益關係的異族,也不必一廂情願做得太深。”


    “就當是做個嚐試,幫個小忙試試看。”


    被虞卿牙一陣盤說,望江虯也有點無奈:“唉,老虞你也真是的,這件事的報酬可要從你靈脈這裏扣啊!”


    虞卿牙齜牙一笑,沒有多說。


    “至於水遁之類的還是算了,那幫凡人掉水裏淹死了算誰的,我就試一試起霧,看看那壽鬼會不會繼續追蹤。”


    “你要激發那道分靈術才行,不然我沒有媒介施法,畢竟這是你提起的麻煩,別指望我分靈水遁過去幫忙。”


    “行。”虞卿牙把虎掌按在望江虯盤坐的腿上,望江虯則閉目凝神,從分靈術的視角中看到寧夜川那邊的景象。


    隻見望江虯雙目一片茫然,吞吐靈氣和水霧。


    陳冬理隻看見這道虎紋香迅速燒掉了一半,那香爐之中便飛出一道青光,朝河流水域的方向飛了過去。


    很快,那河流水域之中便湧出白霧。


    這片白霧活像一團見風亂滾的巨大棉花,它一路湧向柯正伊等人的難民隊伍,將那些凡人的蹤跡和氣息用水霧遮蔽,僅給他們留下一條直線遠離壽鬼的角度。


    柯正伊等人先是嚇了一跳,以為是陳冬理那夥兒修仙者害人,他們引來的壽鬼要把這幫難民吞噬殆盡。


    但很快,他們發現這道白霧隻是掩護他們撤退,並沒有對他們造成傷害。


    原本腿腳不靈便的老人,在這白霧之中行走時,就像有一陣風扶著他們往前衝一樣,撤離速度比想象中快了很多。


    隨著兩者之間的距離不斷增加,隻見那壽鬼在空中追蹤片刻,便加快速度往棺材馬車這邊追擊過來。


    隨後,那道白霧也迅速消散,連他們的衣服都沒有完全打濕。


    “好像成功了!多謝山君!”


    虞卿牙卻迴答道:“舉手之勞罷了,你們要謝就謝河伯吧。”


    陳冬理心中一驚,本來還想繼續追問,但看到虎紋香的消耗速度之後,他便乖乖閉嘴。


    陳冬理心中很清楚,若是再找借口請山君出手,這保持聯絡的護送時間也就結束了。


    為了能夠隨時得到陳豐縣的壽鬼信息,坐在棺材馬車上的乘客必須得留下這一截虎紋香。


    想到此處,陳冬理沒有繼續追問。


    不過那道虎紋香燃燒一半後的香灰,卻變成了兩個符號。


    陳冬理拿起來一看,發現其中一張是山君的符號,另一張是河伯的符號,似乎表示可以接受香火供奉。


    不過與山君廟裏的字畫相比,這些符號卻要簡單得多。


    這讓陳冬理想起了夢境中的奇怪符號,心想也許那符號的主人也是一位神明。


    隻是由於人族修仙者和修仙界的變故,這些神明對人族的好感度似乎都不多,隻是一種試一試的態度,不行就不會繼續幫忙。


    “唉,現在我們哪裏請得動人啊,還是以後有實力了再去還人情債吧。”


    “總之,成功了,我們的山君還是靠譜的,現在我們可以加速趕路。”


    司方雪瑩第一時間表示同意:“很好,我們必須離壽鬼這玩意兒遠一點,不然隨便開一下擋板,棺材馬車裏都冷得像是冬天一樣。”


    在虞卿牙和望江虯的幹涉下,壽鬼襲擊的危機暫時解除。


    柯正伊等人發現壽鬼離去,沒有朝他們繼續靠攏之後,才重新折返到之前的位置,朝著三屏關走了過去。


    “聽那位仙師說,三屏關內幾乎沒有住人,那壽鬼又是一路飄過去的,也許我們可以把那些廢棄的村莊和農田重新利用起來……”


    “雖然不知道剛才是什麽仙法,不過修仙者之間還是有好人在的。”


    “隻是仙凡有別,我們和他們又不是族人關係,他們也沒有收留我們的意思,還是先想法子活下來,再考慮有沒有報恩的機會……”


    “那東西沒有繼續追過來了,我們去三屏關吧,聽說那地方易守難攻,隻要我們把村寨修得結實一點,肯定能夠阻擋僵屍的襲擊!”


    “小心那些灰燼,不曉得它什麽時候會消失,別弄到身上。”


    柯正伊等人步行離去,鑽入三屏關的山路就離開了視線。


    “得虧是白天,不然大晚上的遇到這幫人,大家都得有大麻煩。”


    陳冬理鬆了口氣。


    和壽鬼重新拉開距離之後,眾人的心情又放鬆下來,額頭上的緊箍綻放出微弱的白光。


    打開擋板望向車外,隻見一條草叢掩蓋的道路,順著河灣與蘆葦的軌跡不斷向前延伸。


    沿著道路行進,可以看到一些荒廢的果園和農田。


    曾經被農戶傾注了心血和期待的果樹,現在是枝葉稀疏又很少掛果。


    農田裏荒草叢生,不知是野生的稻穀,還是別的什麽的東西,反正連稻草人都爛得隻剩下孤零零的十字杆。


    即便拿起鐮刀割取頂穗,估計收獲到的也隻是些幹癟的穀粒。


    而道路兩側是稀疏的楊柳,風吹過輕輕搖曳,黃綠的柳葉和柳條暗示著冬天即將到來。


    要是他們這一路上花掉太多時間,今年也許就沒法迴陳豐縣過年了。


    這殘缺的荒野風景,殘留著一絲人族短暫生存過的氣息,讓看風景的乘客感到眷戀又迷惘。


    或許,在那些江河改道、決堤泄洪的泥水之下,還隱藏著當地人真正的故鄉。


    隻是朝代的更迭和自然的天威,將大多數曆史的痕跡都深埋隱藏。


    河道上擱淺著腐朽的木船,樹林中懸掛著褪色的風箏,鳥獸又在風箏之下築了巢,卻聽不見那邊有鳥獸叫喚,隻能窮極這份視野,找到幾條往日的痕跡。


    想到此處,司方雪瑩忽然問道:“冬理,你說,要是陳豐縣那地方,有一天真的沒法讓活人呆下去了,我們和其他人還有力氣重頭再來建造家園嗎?”


    陳冬理笑道:“陳家以前就經曆過這樣的事情啊,災年逃荒、貶謫遷居,其實這些事情在曆史上一直都有吧?”


    “但陳豐縣的人會怎麽樣,我們也不知道,我們隻能盡力做好分內的事情,人世間的走走停停、人來人往,我們也阻止不了。”


    “好了,我們差不多該停車打水了,這片水域說不定有菰菜和菱角咧,小心別被大灣鱷拖水裏去了,黨校附近的浮木。”


    一提吃的,眾人都來了勁,似乎囤糧和采集這種活動非常適合振奮士氣。


    不過當陳冬理走下馬車後,他才在擱淺的木船上看到了“天命教”這三個字。


    “冬理?你不是說要掰菰菜的嗎?怎麽研究起破船來了?”


    聽到同伴的唿喊,陳冬理揮刀削掉這塊木頭塞進懷裏,朝著河邊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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