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屏關地形獨特,從高處俯瞰,它明顯呈現出一個形如三字的蛇形通道。


    這個通道狹長而曲折,為守方提供了部署易守難攻的優勢。


    若有敵軍在這彎曲的通道中行進,不僅容易被落石陷阱限製在狹小的空間內,還會麵臨來自山地防禦設施以及箭雨的威脅。


    “不過這條路看起來會花不少時間,因為我們帶著棺材馬車。”


    “若是在山林之中如履平地的修仙者,他花的時間就可能比我們少很多。”


    “因為修仙者隻需要保護好自己就行,法術傍身的強者幾乎什麽路都能走,而我們現在就不得不在三屏關的蛇形通道中浪費時間……”


    不過,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陳冬理肯定不會舍棄棺材馬車。


    棺材馬車駛入三屏關後,眾人發現他們的視野很快受到了地形的限製。


    高聳的山峰將通道完全包圍,使得他們隻能看到兩側山坡上的荒廢梯田和破舊的防禦設施。


    這些梯田曾經是戰亂時代的農耕之地,由士兵、壯丁或者是流放過來的苦力耕種,村落之地也是這些人建成的。


    如今這些耕地卻陷入荒廢,不見活人勞作的身影,看上去比陳豐縣城外還差。


    而那些老舊的防禦設施也曆經滄桑和盜竊破壞,相對值錢的銅鐵早已被拆走,隻剩下一些廢棄、倒塌的拒馬和哨塔。


    “也許這裏的人已經撤走了?沒看到煙囪生火做飯的跡象。”


    “趁著這山溝大路比較蔭蔽,受陽氣幹擾較小,反正這段路也不長,我們盡快離開三屏關就好,其他人覺得怎麽樣?”


    “還是說,你們想去附近調查一下,尋找一些遺落的資源?”


    另一架棺材馬車裏的魯哥兒說道:


    “還是不了吧,快點去寧夜川還能補充日常用水,這裏看著沒什麽好找的。”


    “而且這幾天又沒下雨,這鬼地方就是有水源,多半也是藏在山地深處,我們應該沒有時間在這地方探索幾個時辰。”


    見眾人有些擔心被壽鬼追上,陳冬理便帶頭開路。


    可能是由於古時戰亂的原因,這條蛇形通道中滿是坑窪和陷阱。


    骨馬拉著棺材馬車逐漸加速,就苦了馬車中的眾人。


    “這路修得可真有創意,差點搞得我把舌頭都咬了!”


    “停一下,我們得先慢一點!別撞上了!”


    “早知道這條破路修得這麽顛簸,我就該先把瓶瓶罐罐都收起來。”


    “能穩一點嗎?這樣根本沒法休息啊?”


    陳冬理沒有預料到路況會突然變得如此糟糕,因此隻能選擇停車調整。


    “慢慢跑馬是不行的,天黑以後這路更難走,要不我們還是忍一忍再說?”


    下車觀察路況後,眾人又將物品都儲備到用柴草填充的箱子裏後,他們抓住車廂內部的固定握把,準備咬牙撐過這段路。


    司方雪瑩說道:“希望車輪子足夠結實,不然接下來我們就要有大麻煩了,我可不想把東西丟在這裏,說什麽我也要帶著那些文章和材料離開。”


    陳冬理說道:“沒問題的,最難受的應該就是這幾裏路。”


    “實在過不去的地方我們還有紙橋可用,大家再堅持一下!”


    眾人嘴裏咬著一卷繃帶布,硬生生地忍耐著顛簸的道路。


    等到兩架棺材馬車衝出三屏關的爛路,眾人才在寧夜川的邊緣停下馬車。


    魯哥兒提著工具箱下來檢修馬車,用簡陋的螺旋人力蹲充當千斤頂,將馬車稍微抬起來檢查車輪:“車輪狀態還好,沒有傷及木材本體,隻需要花點時間把石片挑出來,再補上特質的樹膠,加點固化材料就能修好。”


    “要是急著走,我那裏還有些備用車輪,陳公子覺得是先修比較好,還是抓緊時間逃開壽鬼?”


    陳冬理爬向高處,又跳迴來說道:“你先修車輪吧,壽鬼還沒過來,它飄得比預計的要慢一點,興許是白天的陽氣對它也有抑製效果。”


    “好!”魯哥兒立刻開始維修車輪,棺材馬車上的乘客隻得全體下車,先在路邊站著。


    老道士打著哈欠說道:“前邊就是寧夜川了,這地方風景真不錯,若不是這地方當年一直鬧鬼鬧得兇,恐怕這裏早就建起了一個比陳豐縣還繁華的縣城。”


    司方雪瑩也說道:“是啊,不止是鬧鬼,因為曆史上的種種原因,這裏沒能成為盛產糧食和水果的豐穀關是挺遺憾的。”


    “尤其是鬧過幾次洪水之後,連朝廷都擔心這地方水患難治,當年預想中的開荒計劃,也僅僅隻是寫在科舉考試題目裏,根本就沒打算派人來實行。”


    “此外,這裏的老果樹一直沒人管,減產很嚴重,病蟲害也多,果子質量也不好。要是想大規模的燒荒墾林重種果樹,一般人又沒資格這麽做。”


    “然後因為接近荒水界沼澤地,這寧夜川裏還有大灣鱷,普通人也不能隨意進入河道捕魚,結果一來二去的更加加劇了這片土地的荒廢,最後就成了荒野。”


    陳冬理看到這塊地,心中想道:這地方目前看起來倒是比陳豐縣好多了,如果我們陳家能夠成為修仙家族,也許應該搬出凡俗縣城,另尋一片寶地建立基業。


    “是嗎?貧道看那樹上是有點果子,摘一枚嚐嚐看。”


    老道士跳上高大的桔樹,拂塵一抽,擊下一枚果實。


    下一刻,老道士就被這青皮桔子酸了牙,苦著一張臉:“這桔子也太酸了吧,除了瓣兒是橘紅色的,真想不出它哪裏能吃。”


    “這棵樹不行,也就那些不怕酸的鳥獸會吃,你們要不要嚐嚐?簡直酸得貧道想撒尿,興許泡在糖水裏麵,或是加點辣椒麵和白鹽才能吃得下去。”


    司方雪瑩笑道:“道長,實在覺得難吃就扔了吧?你年紀大了,萬一酸壞了牙齒,到時候豈不是更麻煩?”


    “是啊,貧道還在這裏講究什麽……”老道士隨和一笑,將桔子丟了出去。


    正是等待修車、調查周圍的時間,老道士忽然看見遠方有一隊人馬走來,便開口說道:“大夥兒快看!那邊有人!”


    魯哥兒在修車輪的時候偷瞄了一眼:“他們有武器嗎?”


    老道士爬到沒在修的馬車上麵看,說道:“看上去,帶著武器的護衛不多,可能是外地出逃的難民隊伍。”


    似乎是發現了這邊的兩架棺材馬車,遠處的人群開始向這邊移動。


    等這幫人靠近的時候,魯哥兒才剛剛補好三隻車輪。


    陳冬理屏息一看,隻見這幫人身上的衣服陳舊不堪,他們大多數人都是灰頭土臉的,臉上的表情滿是疲憊和茫然。


    這支隊伍裏的老人、婦孺並不少,遇到生人的時候,青壯護衛們的表情也非常警惕,似乎不想將任何破綻暴露給陌生人,以免遭到其他隊伍的襲擊和搶劫。


    結果,也不知道他們走了多少天,這支隊伍之中還是不斷傳來哭聲和哀歎聲。


    年幼的孩童和衰弱的老者,在饑餓和疲勞的侵蝕下越來越堅持不住。但一些人的胳膊上還帶著暗紅的抓痕,這分明是遭遇了僵屍的襲擊。


    陳冬理觀察片刻,這隊伍之中就走出來一位帶頭的男子:


    “好巧啊!沒想到在寧夜川這種地方還能見著其他活人。”


    “在下柯正伊,請問三屏關怎麽走?”


    陳冬理想了想,簡短地答道:“從我們後麵這條路,往裏走就是。”


    “不過我們的隊伍正在引誘壽鬼前往望州陵,你們如果想去三屏關,最好是在寧夜川躲避一段時間,等待壽鬼離開之後你們再去。”


    “壽…壽鬼?”柯正伊第一時間沒搞懂情況。


    無奈,陳冬理隻得釋放一縷火焰,引燃了隨身攜帶的火把:“是那些山峰暫時擋住了視線,看不見壽鬼是正常的,但我建議你們現在最好別往裏走。”


    “修、修仙者!”柯正伊仿佛見了鬼一樣的表情,雙腿頓時開始發抖,要不是看陳冬理等人都很平靜,他這會兒都快跪在地上了。


    “遇到修仙者,很奇怪嗎?”


    陳冬理一臉莫名其妙,他確實對修仙界的事情所知甚少。


    柯正伊連連搖頭,說話也結結巴巴的:“不、不,沒有,仙、仙師大人。”


    見對方已經是習慣性地露出了不安的神情,想立刻改變對方的思維又非常困難,還可能會讓隊伍之中的棺材馬車遭到覬覦,陳冬理隻得當一迴惡人:


    “什麽仙師不仙師的,把你知道的統統都告訴我,我就不計較你的冒犯。”


    “另外,你得快點說,時間長了壽鬼必定會追到這裏。”


    “是、是……”柯正伊連連點頭。


    他將白果村遭受鬼祟襲擊的經曆,以及請求修仙者幫助後,僵屍未被徹底根除,最終導致村民不得不背井離鄉、另謀生路的情況詳細描述了一遍。


    柯正伊說道:“我們聽說三屏關地勢惡劣,是兵家駐守的要地,雖然是窮鄉僻壤的山村,不可能立刻收留我們,但隻要我們懂得種田和野采,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熬過第一年有了糧食儲備,我們就能重新過上原來的日子……”


    陳冬理這才主動交換情報:“這樣嗎?那你們的情報確實太過時了。”


    “三屏關現在沒人,既沒有駐軍也沒有村民,就算曾經有現在也撤走了。”


    “我還是那句話,後麵有壽鬼會經過三屏關,你們現在不能立刻進去。”


    “而且你們這樣倉猝地逃離故鄉,在野外一直闖蕩是堅持不了多久的,慢慢的開始有人生病,然後很快就會有人被拋下,外邊其實也有僵屍遊蕩和鬼祟出沒,你們這樣還不如留在故鄉和鬼祟抗爭到底呢。”


    柯正伊被說得滿頭大汗:“仙師教訓的是,我們不會給仙師添麻煩的,請仙師手下留情,我們真的沒有什麽東西可以請您護送了……”


    看來是被修仙者坑得夠嗆……


    陳冬理和司方雪瑩對視一眼,司方雪瑩就上前唱紅臉,開口說道:“既然如此,我們就來簡單做個交易吧。”


    “實不相瞞,我們出來得也比較匆忙,隻帶了些丹藥和銀錢,你們手頭要是有什麽東西,可以來我這裏換一點治風寒、治腳痛的藥。”


    “這……”柯正伊以為這是被修仙者威脅勒索了,讓隊伍裏的人紛紛帶著東西上前,不要亂說話,免得觸怒修仙者。


    司方雪瑩則取出自製的藥物,開始對著這幫人指指點點,反正這幫人都弱勢得不能看了,她就自作主張地開始點人說事:“這風寒散換你們的桂皮香料,你們也不算虧,但你們這樣下去,很容易把傷病傳染給別人,拖累整個隊伍……”


    “有病的,趁早站過來,別讓我過幾天看見你們變成了僵屍在寧夜川晃蕩。”


    眾人心頭一驚,這才驚覺遇到了修仙者中的好人。


    雖然司方雪瑩罵起人來是挺狠的,對於一些藥物、繃帶的錯誤使用更是毫不留情的嘲諷,但她卻迅速處理好了那些人的傷病。


    這隻是司方雪瑩在散修功法上學來的小治愈術而已,能夠暫且緩解傷痛。


    但是這些人自己不愛護的話,這些傷痛肯定不到半天就會複發。


    “謝、謝謝仙師……”


    眾人一齊叩拜,感謝司方雪瑩救命之恩,而陳冬理和司方雪瑩不受香火之力,於是香火又進了棺材馬車,由陳子箋拆解處理後丟給了虞卿牙那一邊。


    一番各取所需、互通有無的交易,讓司方雪瑩將自己的實驗材料庫擴充了一大波,而陳冬理隻是戴著鬥笠,並不打算向其他人解釋自己是不是好人。


    他隻是看到了影子,在這些人身上看到了陳家人當年被貶謫的影子。


    但陳冬理又不能露出軟弱的模樣,否則被凡人蹬鼻子上臉,他可能就得為了維護隊伍的利益安危而開始殺人。


    讓這些人保持敬畏的認知,暫時可以減少很多麻煩。


    畢竟棺材馬車不怎麽防人,別給他們惦記上來就是最好的結果。


    在魯哥兒把車輪都修好了,司方雪瑩也治了一部分人,老道士也趁機狐假虎威地做了一番交易之後,柯正伊忽然驚唿那山中有大團灰燼飄出。


    “那就是壽鬼,它會主動襲擊將死之人,被紙銅錢貼到臉上就會立刻昏迷倒地,療傷的藥物和技巧都教給你們了,你們趁現在快跑,別和我們走一條路。”


    司方雪瑩在地上畫出簡易地圖,示意他們的前進方向,柯正伊才鬥膽說:“仙師,你們這條路不好走,那河流改道,有些路早就長成蘆葦蕩了。”


    “你們往那片荒廢的高粱地走就好了。”


    “這樣嗎?行了,別以為我是什麽好人,會收留你們的,趁我翻臉之前你們還是快走吧。”司方雪瑩揮揮手,紅臉跳黑臉,唿喝著讓這幫人趕緊離開。


    她一方麵是覺得,這幫無辜的百姓沒必要非死不可,自己可以趁機練習一下醫術之類的。


    另一方麵,她是擔心壽鬼被新的目標所吸引,讓隊伍的引導計劃遭到阻礙。


    所以,司方雪瑩用這種理由,給自己做出了救人治病的借口。


    至於柯正伊那幫人,也許人生相見僅此一麵,司方雪瑩沒想那麽多。


    她隻想去望州陵,習得更強的力量,掌握更多的知識,然後完成老師的文章。


    迴到馬車上後,陳冬理和司方雪瑩也卸下性格的偽裝,彼此交流說道:


    “我們身負使命,能做的不多。”


    “是啊,也許吧。”


    “願這世間的善念和希望能夠傳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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