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慈芳提著燈籠正在尋找問路的辦法,看到三個人朝自己圍了過來,他下意識地將手縮在袖子裏準備施展法術,並故意示弱地向後退了幾步:


    “幹什麽、幹什麽、幹什麽,大晚上的你們要幹嘛!”


    司方雪瑩緊握著柳葉小刀主動走上前去:“我們還想問問你呢,陳豐縣發生了奇怪的事情,你怎麽不在家好好待著,卻穿著紅袍提著燈籠在街上亂轉?”


    陳慈芳下意識地觀察著他們的表情,感覺到這三個人的身份可能比普通百姓要高一些,於是他開口解釋自己的意圖:


    “是這樣的,我本想去陳家大院找人,但沒想到外麵太黑,我迷失了方向。”


    “因為我之前死過一次,所以我不是很怕,但迷路這件事確實沒有辦法。”


    司方浩仁眉頭微皺:“你是說,在你辦喜事的時候,你不知不覺地死過一次,然後又莫名其妙地複活了?”


    “這不行,我需要進行仔細的檢查,才能確認你是否真的是活人。”


    說著,司方浩仁靠近陳慈芳,伸手把脈、探查穴道、開眼望氣。


    陳慈芳一開始看到司方浩仁懂得望氣術,稍微感到有些壓力,但隨後發現對方並沒有靈力修為,隻是了解陰陽二氣的修煉方法。


    因此他放下心來,願意接受司方浩仁的檢驗。


    司方浩仁仔細觀察著眼前的新郎,他發現陳慈芳的陽氣衰弱,陰氣卻相對強盛。


    雖然此人敢在漆黑的城中亂走,但似乎並不懂得如何調和陰陽,也沒有修煉過武功的痕跡。


    司方浩仁圍繞著陳慈芳反複觀察了幾圈,引得陳慈芳心中的暗笑:嗬,那麽多設備和化驗都看不出我的底細,就你這老匹夫也想拆穿修仙者的奪舍重生?


    雖然討厭被幾個沒本事的凡人浪費時間,不過陳慈芳擔心這陳豐縣內有危險,保險起見他還是不想逗留太久。


    陳慈芳有些不耐煩地說道:“老先生,你看夠了沒有?黑暗籠罩的時間一天不散,陳豐縣就一天處於危險之中。我來這裏可不是為了陪你研究起死迴生的。”


    陳冬理抬頭看了陳慈芳一眼,他覺得此人的氣質和神態有種說不出的古怪:


    “我就是陳家的人,你找我無非是想問問我們的態度吧?考慮到之前你們的所作所為十分危險,現在你要談話,我們最好是到衙門去說。”


    陳慈芳吃了個癟,事情發展如此,他也沒有合適的借口來對別人發號施令。


    “好的,那我們就這樣吧。我們先去衙門,把大家都組織起來。”司方浩仁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情況,考慮到陳冬理也在附近,他決定帶著陳慈芳一起朝衙門走去。


    四人打著燈籠來到衙門,衙門裏的衙役和捕快還在忙著點燈照明。


    眼瞅著司方浩仁過來了,衙門的衙役這才開始訴苦:“司方先生,你可算來了!我們一直忙得焦頭爛額,你再不出麵我們都不知道怎麽辦了!”


    “辛苦了,別著急,說來聽聽吧。”


    司方浩仁點了點頭,先聽捕快說說衙門裏的情況:“哎,今天實在太怪了,搞得我們腦子都亂糟糟像喝醉了酒一樣的,不知道從何處開始說起。”


    “反正地牢裏頭不知道在搞什麽名堂,那些囚犯都跟瘋了一樣,不停地說有鬼、有鬼,在牆上撞了個頭破血流的也不少。我們費了很大力氣才將他們再次關進牢房,完全沒有時間去處理陳豐縣的火災事件。”


    “然後,不知道怎麽迴事的,火就莫名其妙的滅了,莫大俠也不在這邊,聽說是去了山君廟找老道長,我想得舌頭都打結了都沒理明白。”


    “司方先生要是有辦法破除這片黑暗,還請盡快告知我們。”


    司方浩仁點了點頭,他相信眼前的混亂是逆轉生死之法帶來的毒副作用。他開口說道:“既然如此,我們首先要將相關人員聚集起來。在黑暗降臨之前,很多人都還在城裏。如果我們想方便調查,最好的辦法是逐戶檢查。”


    “隻要在一條街上大聲唿喊,讓那些經曆過死亡或有特殊經曆的人聚集起來。告訴他們,衙門可以提供一定的保護,他們就會乖乖地聽從你們的指示。”


    雖然這麽說,但在生死懸於一線的恐慌時刻,必定有人不願輕易聽從指揮,他們可能會選擇帶著財物逃跑。


    光靠衙門裏那幾個人,顯然無法讓所有人齊心協力。


    “希望來得及。”衙門看到司方浩仁出麵後,立即著手處理這件事。


    在前世,這個人數甚至還不如一所一流名牌大學的人數多。


    騎馬上街嚎一嗓子,一邊敲打銅鑼一邊吸引注意力,傳播效率還是足夠的。


    很快,那些害怕被鬼怪殺害、卻又束手無策的普通百姓,便在燈籠和馬匹的引導下聚集到了衙門口。


    魯哥兒本想帶著家人一起過來避難,但聽說最好不要聚集太多人,而沒有遇到鬼怪的人都應該躲在家中不要外出,所以他決定獨自一人前來。


    “大家都靜一靜,此事事關陳豐縣百姓生死存亡,關乎到大家自個兒的腦袋,還請大家盡量在想清楚之後再發言,亂說假話害人害己的可要不得。”


    有了衙門的幫助來維持秩序,情報整合就變得容易得多了。


    首先,時空重啟的現象隻發生在被黑暗籠罩的陳豐縣範圍內,而黑暗領域的外圍似乎沒有受到影響。


    之前有人在城外的水田捉蝦,突然看見天空中的黑雲散開並籠罩下來,他們以為要下雨了,於是趕緊去棚子裏拿鬥笠。


    那個簡單搭建的草棚卻在黑暗籠罩範圍之外,活人在邊緣區域還可以看見草棚,甚至還能看見那個顏色像皮蛋一樣的太陽。


    但無論怎麽走,都無法穿越過去。


    這個倒黴蛋本來都走迴陳豐縣了,但是在時空重啟的時候,他一轉眼又被拽迴到水田,發愣的時候腳丫子還不小心被小龍蝦給夾了個傷口,痛得他一瘸一拐的一直抱怨。


    司方浩仁寫下結論,司方雪瑩則在幫忙記錄情報的細節:


    “也就是說,這種時間逆轉般的奇跡,是以某個特定時間為節點來發動的。”


    “不過眼前的情況,這有點像是傳說中的怨念爆發,充滿惡意的黑怨遮天蔽日,使得陰陽路上的惡鬼能夠重新迴到人世間,沒想到傳說中的事情發生了。”


    魯哥兒此時也分享了自己的發現,包括他和家人計劃依靠馬匹逃離的意圖,以及馬匹的迴歸和死亡。


    司方浩仁仔細思考著說:“嗯,你想要衝出這棺材般的怨念籠罩但是失敗了,在逆轉時間萬物歸位之後,兩匹馬也沒有死而複生。”


    “這有可能是惡鬼覺得你要逃跑,於是在山君顯靈逆轉生死之後,惡鬼又害死了你的兩匹馬,但因為你曾經被山君庇護,所以惡鬼不敢動你。”


    “當然,也也有可能怨念籠罩的邊緣就是通往陰陽路的入口,你家的兩匹馬在逃跑的過程中無意中踏上了陰陽路,所以當場就死掉了,連山君也沒辦法把它們帶迴來。”


    陳冬理也發表了自己的看法:“首先我要提前說一句,之前你們這些人無緣無故地針對我們陳家,先是殺死滿熊族長,接著又殺害了雪晴夫人,還把我們陳家的大院付之一炬。現在我對你們這些人的印象非常差。”


    “雖然時間逆轉改變了一切,就好像那些暴行從未發生過一樣,但帶來的痛苦和記憶並沒有立即消失。”


    “所以,我更傾向於認為惡鬼就隱藏在你們之中,是它教唆你們去作惡。”


    “如果你們打算揪出惡鬼,超度怨念,我願意代表陳家提供一些幫助。”


    陳冬理說話時既自信又強硬,與他心魘病發作時的形象完全不同。


    此時此刻,衙門裏的衙役也說道:“自從逆轉時間之後,陳豐縣內似乎還沒有出現奇怪的死傷事件,也許是山君神威震懾了惡鬼,使得惡鬼不敢造次。”


    “不過要是這片黑暗一直持續下去無法解開,我們家中的糧食都很有限,要不了多久我們就會陷入沒飯吃的困境,到時候……”


    這名衙役提出了一種可能:即時間拖得太久,問題沒有解決,陳豐縣內可能會陷入非常困難的局麵,甚至出現饑民相食的悲慘情景。


    但也有人說,在時間逆轉之前他們正在享用美酒佳肴,而在時間逆轉後發現盤中的食物又被填滿了,這意味著現狀可能並不那麽糟糕。


    隨著眾人的陸續發言,很多人也搞清楚了目前是什麽情況。


    綜合分析來看,陳豐縣明顯是拖不起的一方,如果時間拖得太久沒有解決,大家的精神和物資狀況都會受到極大影響,必須盡快尋找方法打破這片黑暗。


    陳子箋聽了一陣,這幫人聊來聊去都沒有意識到裂縫和人影的存在,就連陳慈芳也對裂縫和人影一無所知,說明這種玩意兒是極為特殊的存在,絕非尋常鬼怪。


    至於怨念方麵,陳子箋覺得雪晴夫人應該沒那麽大的能耐,山君廟中埋的人樁都能被鬼王開罐啃上幾口,那人樁的怨念應該也沒有那麽強大,否則早就像陳慈芳這樣陰魂崛起,借屍還魂地活出第二世了。


    “要解開黑暗的迷局,首先需要弄清人影的來源和動機。人影之前靠近陳家大院時流口水並接近火海,似乎是想吃東西一樣,這說明它有一定的內在行動邏輯。”


    “此前它確實出現過一次,不過那次似乎隻是試探,並沒有像這樣動真格的。如果它真是被某種怨念所引來的,那我到底要做點什麽才能讓它放棄?”


    到目前為止,人影還沒有對陳子箋展開攻擊,這使得他稍微鬆了一口氣,能夠更冷靜地思考問題。


    當然,對於凡人而言,這種複雜的情況就是絕望。


    陳慈芳聽了一陣,才主動開口說道:“沒想到這惡鬼竟然如此難纏,連山君也不能將其降伏,而陳豐縣的位置又比較偏僻,恐怕州府看見這番異常情況,也不一定會派人來幫忙,能救陳豐縣百姓的隻有我們自己。”


    “所以,我覺得這件事很簡單,我們可以先找出可疑的附身對象,然後把他們殺掉。畢竟你們之前說過,陳家的雪晴夫人是山墳鬼母,雖然不知那道人是故意栽贓還是怎麽樣,但是用火葬化解怨念,似乎也是一種出路。”


    陳冬理暗暗握住鬥篷下的刀劍,問道:“你的意思是,我們還要再來一次?”


    陳慈芳迴答道:“沒辦法,我也不想故意殺人,但是之前的時間逆轉顯然是在某些人死亡後才發生的,對吧?”


    陳冬理搖搖頭說:“你有問題,你沒感受到死亡的痛苦,但你把別人的生命看得太輕了吧?你想說誰有嫌疑就殺誰,那被殺者的家屬會怎麽想?”


    “你能保證一次不錯,直接找出真正的惡鬼嗎?”


    陳慈芳逐漸失去了耐心,他對這個年輕人的態度感到非常不滿,決定變得強硬一點:“實不相瞞,在聽完諸位的講述之後,我對山君逆轉時間的說法持保留態度。”


    “首先,逆轉時間這種神通聽起來實在太過匪夷所思,即使山君真的顯靈庇護過陳豐縣,也不一定能夠做到這種事。”


    “加上在下剛剛死過一次,那所謂的死亡給我的感覺是虛無縹緲的,這很有可能是一種特殊的幻境,山君隻是幫助我們打破了幻境,使得我們清醒過來而已。”


    “在下認為,那隻惡鬼並沒有那麽多強大,既然它遮遮掩掩的躲藏起來,就說明這幻術有局限性,隻要我們找到並且解決掉它就行了。”


    陳冬理皺起眉頭,帶著怒意質問道:“那你是不是意思說,之前發生的殺人放火就一筆勾銷了?現在你又想提議殺人,而且連個道歉的意思都沒有?”


    “我還記得你們之前的狂態,你們的嘴臉是什麽樣子的。我也知道了某些人的秘密,要不要我們當麵對峙揭露出來,讓大家看清楚這到底是不是幻境?”


    陳冬理毫不退讓的反擊,讓陳慈芳的話題引導再度失敗。


    陳豐縣的百姓在正常情況下都很傳統守舊,在大庭廣眾之下互相揭短這種事情,他們是實在做不出來,除非群情激憤豁了出去,不然誰敢帶頭得罪人啊?


    陳慈芳意識到自己的話語權和信譽度下降,因此補充道:


    “這種事情當然不可能是我一個人說了算。我的意思是大家夥兒一起投名、推舉,每個人都可以決定殺不殺,最後少數服從多數。”


    “如果大家都希望那個人去死,覺得殺掉那個人可能會解決麻煩。”


    聞聲,眾人當場嘩然,看向陳慈芳的眼神也愈發懷疑。


    “這叫什麽推舉?你這不就是在舉行集體獻祭嗎?!”


    “你他娘的到底在胡說什麽,你的腦子是不是已經壞掉了?!”


    “司方先生都說了,這棺材一樣的黑暗籠罩,搞不好就是當初那些破事搞出來的,你居然還想再來一次!”


    陳慈芳感到自己的提議得到眾人的強烈反對,隻好繼續給話題的漏洞打補丁:


    “是的,這確實是個萬不得已的辦法,諸位可能第一時間很難接受,很難想明白其中利害。”


    “但是如果這片黑暗就是那惡鬼的怨念所成,我們滿足它的心願,按照它的要求去引誘它主動現身,就算有人不幸被錯投處死,那我們最終也能將惡鬼引出來超度,不是嗎?”


    “如果誰都不肯主動解決問題,大家一起窩在城裏被惡鬼個個擊破,萬一死的人多了山君管不過來了,那樣我們可就全完了。”


    “既然大家暫時無法做出決定,在下打算去黑暗邊緣了解一下情況,告辭。”


    陳慈芳找了個借口離開,他在收集到情報後不再與這些凡人浪費時間。


    他想靠自己的力量離開,因為對他來說,他所追尋的是聚寶香爐,如果還能得到其他修仙的遺跡和仙法傳承,那就更好了。


    這些人的生死與他無關,他沒必要與陳豐縣綁定在一起。


    當然,對於受到緊箍壓製的陳豐縣百姓來說,這種投票獻祭的處決行為隻會觸發他們的噩夢。


    陳慈芳說大家需要共同決定要殺誰,其實隻是假裝將責任和罪惡感分攤出去。實際上,他可以操縱話語權,逐漸說服其他人投票殺人,而這是普通百姓很難識破的思維陷阱。


    陳子箋也覺得這方案不怎麽靠譜,但他也摸清了對方的思路:


    “喲,這陰險的陳慈芳老怪,最近沒少玩狼人殺是吧?”


    “瘋狂練習搬弄是非的技巧,看來你為穿越做了很多準備嘛。”


    可惜現實生活並不是狼人殺,和一群潛在的瘋子玩語言遊戲邏輯,純屬是陳慈芳自己給自己挖坑。


    陳慈芳避開他人,丟下燈籠一腳踢滅,他掐了一個輕身術的法訣,迅速跳上陳豐縣高處,又施展神目術觀察縣城內外的情況。


    “一群隻會浪費時間的廢物,爺可不想和你們玩了。”


    陳慈芳眼眸之中冷光閃爍,朝著黑暗領域的邊緣迅速飄去。


    等到他單獨抵達黑暗邊緣,頓時露出了自己的真麵目。


    “來來來,盡管出來針對老子,老子現在他媽就是降世神通!下賤的妖魔、低等的魂魄,全都死在我這招玄冰分天斬的極意之下吧!”


    “老子就是要以一人之力,打穿他媽的整個黑暗!”


    陳慈芳手中聚集著寒光,凝結成一把蒼藍璀璨的冰刃,朝著黑暗邊緣全力以赴地刺去。


    陳子箋定睛一看,隻見那黑暗領域邊緣出現波動,陳慈芳隻是身形一滯,整個人就被反震過來的衝擊力轟飛出去上百米。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焚香誌異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青銅深淵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青銅深淵並收藏焚香誌異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