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嬋有生以來第一次,被自家師父罰了,罰她不準吃晚飯,並抄寫十篇古字。


    小姑娘坐在窗前矮榻上,攥著毛筆,凝眉思考。師父好奇怪啊,被糖稀糊了,居然比誤喝她的洗腳水更生氣,洗腳水難道比糖稀甜嗎?師父可真是個怪人。


    怪人薑霆之,為自己用了清風決尤覺不夠,此時正在浴室屏風後的浴桶裏泡著,一根一根地清洗自己的頭發。嘩啦嘩啦的水聲從房間另一側傳來,擾得本就不專心的小姑娘頻頻抬頭,每每薑霆之都是在深夜小姑娘熟睡之際,才悄悄沐浴更衣的,今日卻是白天,可見有多嫌棄黏膩的糖稀。


    等王嬋這邊慢騰騰地抄完十篇古字,美人兒才出浴,雪白中衣,烏黑長發,微紅的麵頰。若是平時,王嬋定要肆無忌憚地打量一番,可今日闖了禍,膽子也小了。


    想著做些什麽討好師父,彌補過錯,剛抄起棉帕子要給他擦頭發,卻發現師父好像擦過了?長發半幹,隻鬢邊和發梢殘留些許水汽。丟開棉帕子,由儲物戒指裏取出一個紫檀木的小梳子,小姑娘軟糯糯地請示:“師父坐,我給您梳頭。”


    薑霆之聽話地坐下了,嘴裏端著架子輕“嗯”一聲,微揚的嘴角卻暴露他的心情。徒兒如此小心翼翼,連要伺候他梳頭都先輕聲細語詢問,這份柔順嫻靜,哪兒有剛才丹青會上舌戰群儒的影子?!如此大的變化,完全是怕他生氣,是在意著他這個師父呢!


    王嬋小手兒抓起一把師父順滑烏黑的長發,一點一點地仔細梳著,也似薑霆之給她梳頭那般,全神貫注,半刻鍾的時間,才把整頭青絲都通過一遍,可惜自己並不會整理男子的發冠,隻能讓師父自己來。


    “好了,師父可還滿意?我有沒有扯到師父?”


    “沒有,甜甜的古字抄寫好了?拿來我看。” 薑霆之還不適應徒兒的殷勤侍候,略移開目光,問起了別的事情。


    一疊宣紙拿來,薑霆之大致一看,確實有十篇的量,字跡娟秀飄逸,略有不工整的地方可見是走神兒了,也罷,徒兒年幼,他又怎麽舍得真罰她。古字課業過關,禁止吃晚飯這一條,薑霆之既不好意思收迴成命,又不願真餓著小姑娘,唉,煉一爐丹吧,就當解悶兒了。


    以後自己長記性吧,罰甜甜到最後卻是罰自己,得不償失。


    ————


    六月下旬,大軍抵京,得勝迴朝,萬民相迎。順賢帝及百官早早地禮服加身,等在大殿,等著居功至偉的幾位將領入朝封賞。


    此次抵禦寧國與北夷的入侵,國師大人功勞最大,但此時國師尚未返京,於是受賞的頭一個便是譚鴻譚小將軍。


    譚小將軍身先士卒,勇猛無畏,靠著一手好箭法和一身好武藝,在戰場上殺敵無數,最重要的,迎擊寧國攝政王那日,他用身體為清平公主擋了一支暗箭,可謂是忠心耿耿的少年英雄。這麽突出的功績,本該加官進爵,可他出身一等國公府,又是世子,再往上,可就是異姓王了,一個王爵,順賢帝還舍不得給,譚鴻還年輕,若是封賞太過,怕他自傲懈怠。


    一番思量下,順賢帝決定,自葉潛死後,譚鴻臨時接手了他的二十萬大軍,如今,這虎符就正式放在譚鴻手裏,由他負責訓練,爭取人人能掌握他那一身好本事。而後又賞下無數珍寶田產,以示皇恩。


    按照公主的意思,葉潛老將軍對外報的是陣亡,為國捐軀,順賢帝追封其為忠勇侯,世襲三世而終,正好與王嬋答應的善待葉家後人不謀而合。


    將士們麵聖後各自歸家,順賢帝則私下宣召了他的兩位心腹,也是這次隨軍出征的兩位謀士。


    二人入了陛下的禦書房,跪地行禮。


    “二位免禮平身,寡人叫你們來,是想進一步了解下這接納寧國難民的奏表,不知是出自哪位先生之手啊?龔愛卿,可是你的主意?”


    白發老者聽了陛下的問話,上前一步躬身迴稟:“迴陛下,微臣不才,這奏表確為微臣所書,但主意卻不是微臣想出來的,隻不過是一字一句謄寫轉抄了公主殿下的原話。”


    “公主?是五公主清平?”


    “正是,陛下福澤深厚,五公主小小年紀,心懷天下,實乃我大梁之幸!這安置婦孺,下發戶籍,送往西南,分散而居,招攬青壯,充作勞工,條條件件,皆是巧思妙計,臣惶恐,自愧不能如公主殿下這般思慮周全。”


    老謀臣一番話聽得順賢帝心花怒放,既欣慰又激動,嬋兒這孩子拜到國師門下,果然學到了真本事,聽聞以前她癡傻,如今,卻比他最看重的謀臣龔益還計高一籌,好啊好啊,也多虧自己之前百般拉攏,這迴那孩子會出力為他的江山社稷做貢獻,可不就是念了他這個父皇的情?


    “國師與五公主現下何處啊?為何沒有同大軍一道返京?”


    “迴陛下,國師大人說,想借機會帶公主殿下遊曆一番,體味風土人情,世俗百態,並未告知微臣行程安排,因而無從得知現下何處。”


    原來是要遊曆,國師做事,必然有他的道理,也是,嬋兒年紀小,是該多走走多看看,以後才能更好地幫他治理天下。


    “既如此,那寡人待他二人迴來再賞賜就是了,兩位先生也辛苦,迴府與家人團聚吧,多歇幾日再上朝。”


    出征歸家的眾人,都被準了半月假期來陪伴家人,這邊譚鴻也迴到衛國公府。衛國公府中門大開,下人們按照吩咐,迎出去老遠,若不是長輩迎接兒孫不合禮數,國公夫人和老太君也想迎出二門去,想早一刻見到日思夜想的長子兼長孫。


    國公夫人扶著婆母的手臂,站在國公府正院,老太君欠著身兒,嘴裏叨念著“鴻兒到哪兒了?從宮裏出來了沒有?” 國公夫人嘴上安撫著婆母,實際上心裏比誰都著急,目光灼灼的,恨不得把院牆看穿。


    終於雜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不多時,銀盔銀甲人高馬大的少年將軍,從影壁後走了過來。


    譚鴻見祖母與母親早已等在院裏,上前就跪到了石板地麵,連錦墊都不等鋪,端端正正地給祖母磕頭。


    “孫兒不孝,讓祖母記掛,如今迴來了,給祖母磕頭見禮。”


    老太君眼圈兒都紅了,看著自家出色的大孫子給她磕頭,趕緊推兒媳婦:“快快,鴻兒快起來,這一趟迴來,看著瘦了似的,趕緊換身兒衣服,和祖母一起吃午飯。”


    國公夫人伸手拉兒子起來,上上下下裏裏外外地查看,見兒子沒少胳膊少腿兒,方才安心,連聲吩咐下人們好好伺候,放兒子迴院換衣服。


    譚鴻轉身往自己的院子走,國公夫人目送著,譚小將軍步子大,走路帶風,風掀起了背上的披風,國公夫人才發現,自家兒子的盔甲,左肩上怎麽有個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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