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陸續續看過幾家的展台,皆是中規中矩的山水花鳥,畫工細膩裝裱精美,都算得上是上佳畫作,但卻又好像都少了些趣味。


    王嬋正興致缺缺地想迴去,抬頭忽見不遠處,有個小攤子前聚了好多人,正在麵紅耳赤地爭論著什麽,幾人針鋒相對的,與丹青會文雅的氣氛有些格格不入。


    “師父你看,那邊在吵架,我們過去看看吧。” 王嬋小手指一伸,薑霆之莫有不從。


    行至切近,忽聞一股甜香,綿密而溫暖,居然是熬化了的糖稀。


    原來,這個小攤子作的畫,是糖畫。


    師徒二人此時也聽清了雙方爭論的問題,就是這糖畫攤子,究竟該不該擺在丹青會上。


    “我們遙州丹青會,三年一度,慕名而來者眾,你這糖畫,哄小孩的玩意,難登大雅之堂,快走快走!等過年了開廟會你再來吧!”


    攤主不願走,護在自己的小攤子前據理力爭:“我這攤位,早就上報丹青會同意了,我才來的,你是何人,憑什麽趕我?”


    趕人的也是自詡文人雅士,高聲說幾句已屬有失斯文,做不出推搡動粗的事來,因此攤主一人尚能護住自己的攤子,隻不過眾口鑠金,攤主漸漸有些支撐不住。


    王嬋聽過前因後果,明白他們在吵什麽,隱約有了判斷。糖畫裏占一個“畫”字,因此攤主申請了攤子來做生意,無可厚非。文人雅客覺得市井小吃,拉低了丹青會的檔次,因此出言驅趕,有些……自視不凡了。


    況且小姑娘天性喜甜,又過過苦日子,心也就偏到糖畫攤主那邊了。輕歎一聲,準備開口。


    薑霆之察覺小姑娘有話說,便悄聲詢問:“可要叫周鈞過來?”


    “不必勞動侍衛,跟文人,講理便可。” 小姑娘不想讓侍衛出麵,那樣難免有刁蠻公主仗勢欺人的嫌疑,她隻想用言語說服眾人。


    “這位伯伯,可以給我做一個大馬的糖畫嗎?” 小姑娘清甜的嗓音,隻一句話,就拘來了雙方的視線。


    “這位小妹妹,他這就走了,等下迴他出攤你再買吧。” 文人見來了客人,不驅趕攤主,反過來驅趕攤主的客人了,就盼著把他的客人都勸走,他掙不到錢,也就能灰溜溜地收攤迴家。


    “為什麽要走?伯伯不會畫大馬?”


    “會的會的!小姑娘稍等片刻,這就給您畫。” 攤主見小客人生的玉雪可愛,喜笑顏開地迴到攤子後,熟練地傾倒糖稀,在眾人的注視下完成一幅駿馬奔騰,一氣嗬成,栩栩如生。


    黏好竹簽子,笑眯眯地遞給小客人,告知十文錢,薑霆之伸手掏錢,趕人的雅客看不過去了:“這位公子,你家小妹妹不懂事,你怎麽也不管教?都說了,這糖畫本不該出現在丹青會上,你怎可照顧他的生意呢?”


    誒,不能因為自己而讓師父受人指責,王嬋連忙開口吸引火力。


    “這位大叔,糖畫不過是用糖稀作畫而不用顏料,為何不能出現在丹青會?就因為糖畫是用來吃的,不是用來看的?我卻覺得,糖畫好吃又好看,轉瞬而逝,更能讓人珍惜藝術的存在。” 小姑娘邊慢條斯理地說著,邊一口咬下了一隻糖做的馬腿,親口吞下這脆弱的藝術。


    “小娃娃,糖畫就是哄小孩兒的,也難怪你會喜歡,隻不過這裏是丹青會,不是你能發表意見的地方。”


    “大叔口口聲聲說是扞衛丹青會風雅,卻身體力行地做著詆毀丹青會的事,真是表裏不一,不堪為君子。”


    小娃娃漫不經心地罵他不堪為君子,不是君子那是什麽,隻能是小人了唄,趕人的男子氣得脖子都紅了,一指王嬋,憤怒開口:“你!”


    見他半天隻憋出一個“你”,王嬋也懶得等他組織語言了,直接開口又說:“大叔聽我說話便可知道,我不是這遙州本地人士,來此地,正是你口中說過的,因丹青會慕名而來,我並不覺得糖畫辱沒了丹青會的名聲,你又憑什麽替所有人決定?”


    “還有,大叔口口聲聲說糖畫是哄小孩的,而頗為不齒,這話是說丹青會不歡迎兒童嗎?可知,英雄出少年,這書畫大家啊,也是要從娃娃開始培養的。你今日替丹青會拒絕了所有小孩子,將來我大梁書畫界青黃不接,後繼無人,就要算在你頭上,你可有膽負責?”


    這帽子太大,鬧事的文人有些心虛,暗道小娃娃邪門兒,這套詭辯跟誰學的?


    “大叔們不說話,我也不問了,隻是這丹青會,以畫會友,大叔們若是看不起糖畫,不知可否給我們演示一番,試試用糖稀作畫有沒有你們想象的那麽簡單,若是不如攤主伯伯畫的好,便要行禮認錯,承認糖畫的一席之地。”


    轉頭對攤主伯伯一笑,小姑娘輕聲安撫:“伯伯別擔心,讓他們試試才知道,糖稀錢我出,你這一桶我都包了。”


    幾位文人中有一個從小學習畫畫,被小姑娘說了一通十分沒臉兒,於是不服氣地站出來挑戰,誰知剛舀出一勺糖稀要下筆,力度沒控製住,一下子大半勺糖稀都倒了下來,在鐵板上形成一個大圓餅。


    王嬋殺人誅心,拍手叫好著補刀:“好!這太陽畫的不錯!”


    文人臉“騰”地一下紅了起來,按約定衝攤主飛快一行禮,轉身落荒而逃。餘下幾人自知沒有畫糖畫的本事,也就不上趕著丟人,直接行禮道歉,然後丹青會也不逛,直接迴家。這場小鬧劇,如此便散場了。


    薑霆之按照徒兒的話掏銀子付糖畫和糖稀錢,攤主感激二人為他解難,不願收錢,王嬋勸了句“一碼歸一碼”,薑霆之哪裏有銅錢,袖袋裏最小的銀錠子也是十兩一個的,索性直接給了攤主,想著他也找不開,於是直接馱著徒兒走了。


    前邊的攤位又都大同小異,王嬋懶得看,和薑霆之說要迴去。


    “怎麽?氣也淘了,糖也吃了,就能迴家了?”


    “嘿嘿,師父別笑話我,糖稀流了我一手,咱迴吧,我要洗手,要不然我怕一不注意抹師父頭上。”


    潔癖薑大國師一聽這話,腦門上血管隱隱跳動,下意識地覺得全身都黏膩膩沾了糖稀似的,馱著小徒兒往迴走得飛快。


    沒想到,怕啥來啥,薑霆之越走越快,兩條大長腿都飛出重影兒了,小姑娘看著飛快後移的周遭景色,一害怕,兩隻小黏手兒,“吧嗒”一聲,按在了師父額頭上……


    此時二人正站在客棧門口,大掌櫃鍥而不舍地迎過來討賞,剛張嘴還沒來得及出聲,隻見神仙公子兩道劍眉倒豎,咬牙切齒地吼出一句:“薑!甜!甜!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一嗓子吼的大掌櫃連退三步,哆哆嗦嗦躲迴了櫃台後,心道上天不憐愛他呀,怎麽就趕不上個好時候,討個賞那麽艱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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