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搬到念德公寓來住,劉忻槐就變著花樣給何斯嘉做飯,他在二十多年裏練就的一手好廚藝,在她這裏尋到了長久的用武之地。


    他每次都做一桌好吃的菜,又不讓她洗碗收拾,還找不同的理由,讓她無法拒絕。久而久之,何斯嘉算是看出來了,劉忻槐是真的喜歡慣著她,樂此不疲。


    在何斯嘉的主張下,她也打過下手,洗過碗,他總在旁邊打岔。菜切一半,他就大唿“不對不對”,從身後抱住她,手把著手教她一起切。看她切得認真,他出其不意地把刀搶走扔邊上,從側邊偷襲過去吻住她的唇角。洗碗時他也故技重施,每每碗洗到一半就撂水池了,沒有一次是她洗完的。


    這樣鬧了幾次後,何斯嘉就對廚房望而卻步了。後來她就習慣了,隻是偶爾甜蜜地抗議:“劉老師,你這樣,會把我養得越來越懶,越來越肥。”


    “這樣正好。我的兔子我來養。”劉忻槐滿不在乎。


    “唔?我是兔子?”何斯嘉隨口一問,“你是指著把我養肥了就沒別人敢要我了,還是想把我養肥了好賣給別人?”


    “我當然是要留著,自己吃掉。”他狡黠的目光裏盡是得意。


    “劉老師,你以前不這樣。”何斯嘉快哭了,感覺無法忍受男朋友這股黏糊勁兒了。她每天無數次被他算計,一不小心就中了他的圈套。


    何斯嘉這幾年對吃飯越來越不怎麽在意了。在倫敦這一年,她都不知道自己吃了些什麽,每天光顧著學習研討做任務,吃飯不過是填飽肚子罷了,久而久之養了副西方胃迴來。


    近段時間,劉忻槐以一己之力,又把她養迴了中國胃。他恨不得把各種拿手好菜通通給她做上一遍,還為她學了一些新的菜式,比如當歸燉羊肉、土豆燒牛肉等等。


    某天他把黃澄澄的蛋包飯從廚房端出來,徹底驚豔到了何斯嘉:“哇,劉老師,你退休以後可以去開飯館了。”


    自從夥食改善以後,何斯嘉的氣色也好了很多,清麗之中更見明豔。這天早起照鏡子,她發現自己破天荒地胖了,自我反省了好一陣。


    看起來,劉忻槐的養兔計劃頗有成效。


    放假第一天,他起了個大早,坐車去醫院取藥,順便買了早餐迴來的時候,何斯嘉正在臥室試穿去年夏天的裙子。她慶幸,這些天的肉都長在了該長的地方,但要是繼續胖下去,可就沒法保證了。


    劉忻槐走進次臥室,正看見她低頭擺弄身上那條抹胸露肩的黑絲長裙,黑色微卷的長發披散在她瑩白如玉的肩頭,襯著亭亭玉立、玲瓏有致的身材,將她身上的女人味放大了數倍。


    他一動不動地凝望了幾秒,直到她抬起頭看見他,露出春天般的笑容。


    “你迴來了!”她驚喜地撲進他張開的臂膀,轉而皺起眉頭,嚴肅地宣告:“劉老師,我要減肥了。再這樣吃下去,夏天的裙子我都要穿不上了。”


    “沒事,你又不胖。再長幾斤也穿得下。”他扯了扯裙子上略有餘量的腰線,心裏歎了口氣:這隻兔子,以後怕是沒那麽好養了。


    “不要。我不會讓你得逞的。”何斯嘉讓他幫忙把後背的拉鏈往下拉一點,這樣她好夠著手。


    他一邊拉著拉鏈,一邊沉吟道:“你這個裙子,是不是應該有個披肩?”


    “啊?沒有啊。”何斯嘉想了想,“不過我可以自己加個外套。這你也要吃醋?”


    他看著眼前裸露的一截背部線條,怔怔地沒有說話。隨後他反應過來,從背後抱住她,拿出手機屏幕給她看:“你這條裙子還在嗎?”


    何斯嘉一看,那是三年前夏天的照片,她穿的是一條無袖v領時裝長裙。她詫異:“你怎麽會有這張照片?”


    “alvin發給我的。”他摸了摸鼻子,有些緊張,“你穿這條裙子真好看。我都在手機裏看了三年了。”


    何斯嘉想起那天alvin來s大跟她告別,還主動提出要拍照,原來是受人所托。她從衣櫃裏把裙子找了出來:“是這件吧?”


    劉忻槐期待地點點頭。


    “你先出去等一下。”她看著他走出臥室,帶上了門。


    劉忻槐走進廚房,從塑料袋裏拿出一袋熬好的中藥丟進蒸鍋加熱,其他的都放進了冰箱冷藏室。


    五分鍾後,何斯嘉打開門,走了出來。


    劉忻槐從沙發上站起身。眼前人有如臨水照花,婉轉多情,意屬幽獨,正是他記憶中惦念了無數迴的樣子。


    往昔舊事撲麵而來。他聽到她問:“是一樣的嗎?”


    他凝神打量,慢條斯理:“跟三年前比,是有點不一樣。”


    她有些懊惱:“哪兒不一樣?我就說我胖了吧。”


    “這兒——”他指了指,低頭在她耳邊說了句話,閃身逃走。


    何斯嘉臉紅如燒,趕緊迴了臥室把衣服換下。


    吃早餐時,劉忻槐把熱騰騰的一碗湯藥端來放她麵前。她悶頭喝了一口,苦得眉眼擰成一團。


    他起身從房間拿來一個精致的禮盒。何斯嘉認出來,這是一種私廚自製的鬆露巧克力,她在倫敦時吃過,隻有kcl旁邊的一家咖啡店裏能買到。


    “哇,你也去過這家咖啡館?”她感覺自己說了句廢話,拿起一塊就要放嘴裏。


    劉忻槐搶走她手裏的巧克力,把湯藥遞到她嘴邊:“乖,先把藥喝完再吃。不然這藥你可就一口都喝不下了。”


    “好吧。”她閉上眼睛,一口不停地灌完一整碗,立刻就著他的手咬住那顆巧克力,幸福地讚道:“你是怎麽買到的?我之前問過,店員說不對外賣,隻有去那兒喝咖啡才能吃到。”


    “我給老板幫了個小忙,他答應賣給我一盒。”劉忻槐一直記得,何斯嘉不喜歡吃甜的,但喜歡吃巧克力,之前她總吃一種黑巧克力。他第一次在店裏吃到這個巧克力,就知道她一定會喜歡,迴國之前特意去買了一盒。本來他是想迴來後,以“戎馬一生”的名義寄給她,沒想到現在有機會直接送到她麵前。


    這種特製的鬆露巧克力一盒有八種口味,香濃馥鬱,最難得的是甜味若有若無。何斯嘉在店裏吃過兩種口味,就愛不釋手了。現在她吃完了嘴裏的一顆,還意猶未盡地看著盒子。


    劉忻槐把盒子推到她麵前,鼓勵她接著吃。她遲疑了一秒,把盒子蓋好放到一邊:“唉,我還要吃早飯,熱量超標了。”


    “親愛的,你想吃就吃。你一點兒也不胖,你這體質,再吃多少顆也不會胖的。不用擔心。”他執著地把盒子打開,又拿出一顆,“要不我們一人一半?”


    “好吧。”她猶猶豫豫地答應著,遲疑間,劉忻槐已經把巧克力咬在嘴上,伸手攬過她的後腦勺。兩唇相交的時刻,巧克力被軋成兩半,掉落在不同的牙齒間。


    “好吃嗎?”他鼻息裏都是她身上的梔子香氣,混合著中藥的苦澀氣味。


    “嗯。”她嚐著巧克力的味道,一股清冽的酒香漫溢在口腔裏。


    兩個人眉眼相對,近在咫尺,又吻了上去。


    “你怎麽知道我什麽體質?”兩張椅子緊挨一處,何斯嘉靠在他懷裏,摸了摸他剛剛刮盡胡須的下巴。


    “阿姨跟我說的,她說你從小到大就沒胖過。她是恨鐵不成鋼,就想看你胖一迴。”劉忻槐抓住她的手,自然而然地在手心裏親了一下。


    何斯嘉心神搖動:“要是哪一天,我胖了,老了,醜了,你還會這麽喜歡我嗎?”


    “真有那麽一天,你覺得我會變成什麽樣子?”他認真地推想著這種情形,“時間是公平的,我會陪你一起變胖、變老,即使這樣也不會醜的。”


    “為什麽?”


    “因為我們的心不會變啊。”劉忻槐看著她的眼睛,“不論年歲和皮囊如何變化,我們都是天生一對,是靈魂相契的人。”


    他知道,她要的不是一個承諾。她能問出這個問題,隻是一個墜入愛河的女人情到深濃時不由自主的傻話而已。


    他想起那年,她在576time酒吧為他唱的那首woman in love,記憶猶新,忍不住脫口而出:“你什麽時候能穿裙子為我跳一次女團舞?”


    “沒門兒。”何斯嘉從感動中清醒過來,甩開他的胳膊,警覺地起身逃走了。


    劉忻槐哭笑不得。如果說愛一個人容易犯傻,他自然也不能免俗。認識她之後,他還做了諸多傻事,生出諸多傻念,像剛才那樣的傻話也沒少說。


    吃完早飯,何斯嘉如約去醫院找苗一一和陳煒檸。實習生沒有放假,要繼續培訓和值班,隻有五一當天能休息半天。


    何斯嘉坐了地鐵又轉公交,特意慢吞吞地,到醫院時也才十一點。一路跟著的劉忻槐很少說話,負責牽著她的手給她帶路,在公交站台和地鐵線路之間穿梭。兩個人走到哪裏都很打眼,免不了接受目光的洗禮和一堆竊竊私語。


    苗一一他們還有一個小時才能下班,兩個人在醫院斜對麵找了家咖啡館坐著等人。何斯嘉看劉忻槐默然不語的樣子,搖了搖他的胳膊:“不好意思啊,劉老師。下午我們約會去,你想去哪兒我都陪你,好不?”


    原本她想自己過來,讓劉忻槐在家等她,她吃完午飯就迴去了。他很不樂意地反駁:“大過節的,你要把男朋友扔在家裏,自己一個人出門去?”最後拗不過,他成了她的跟班。


    劉忻槐並不介意陪她出來見朋友,此刻見她誤會了,搖搖頭:“我是想,我該買輛車了。”其實他從博一那年就開始搖號了,可惜一直沒中。


    何斯嘉被他的腦迴路驚到了,抱拳作揖,佩服之至。


    十二點剛過幾分,苗一一和陳煒檸前後腳走進來,中間隔著三米遠。何斯嘉眼皮一跳,敏銳地察覺到兩個人有些不對勁,站起身來。


    苗一一抱了抱何斯嘉,笑著跟劉忻槐打招唿:“劉老師不好意思,耽誤你們的二人世界了。”


    劉忻槐心存感激:“客氣了,早就該請你們吃飯。”


    陳煒檸衝兩人點了點頭:“小斯,劉老師。”他緊挨著苗一一坐下。苗一一見狀,起身把椅子挪到一邊,在兩個人中間劃出一道頗寬的間隙。


    劉忻槐看了一眼何斯嘉,兩個人心照不宣地發現了同樣的問題。


    陳煒檸尷尬地笑了,對何斯嘉眨眨眼:“小斯,幸虧你來了,她都躲我好幾天了。”


    苗一一冷冷地語出譏諷:“你在這兒告什麽狀?不關小斯的事。”


    陳煒檸委屈得紅了眼睛,轉頭看著她:“那你到底是因為什麽?你當麵告訴我,要是我做錯了,你打我罵我都可以。”


    苗一一冷靜地緩緩說道:“我可沒資格打你罵你,我也不是你的誰誰誰。你應該去找那個追著你跑的小護士,還有那個一天三頓地幫你打盒飯的小師妹。”


    何斯嘉噗嗤笑了。這兩個活寶,一個傲嬌,一個傻呆,互相喜歡了好一陣,還不說破。她無奈地扶額,隻好出馬:“煒檸你真是的,小護士和小師妹是怎麽迴事?你現在說清楚。”


    據陳煒檸解釋,小護士把她的培訓筆記借給了他,他不小心掉水池裏泡壞了,她讓他請吃飯賠罪,但是他一直沒時間,結果每次見麵她都催一遍,有一次還追出去好遠地問。結果醫院裏這件事傳開了,整層樓的醫生和護士們都想撮合他倆,還說“女追男,隔層紗”。


    臨床心理科的這一批實習生裏女生居多,男生人數少,像陳煒檸這樣畢業於s大、被認為是最有希望留下來的男醫生,自然備受青睞。有個長相周全、性格內向的女實習生喜歡找他請教問題,還自稱師妹,說是以後要跟著他學習,希望他不要嫌棄。為此,她主動幫他打飯作為報答,被他嚴詞拒絕了。當然,等這事兒在醫院裏口頭轉了一圈,又傳迴當事人耳朵的時候,故事已經變了樣。


    何斯嘉驚愕地看了一眼劉忻槐,他自哂般地聳了聳肩。他是經常遇到這種事沒錯,但他都幹脆利落地處理好了,不讓何斯嘉擔心。但這事臨到陳煒檸頭上,他顯然缺乏經驗,並不知道要怎麽辦,這才惹惱了苗一一。


    聽陳煒檸說著這些,苗一一越想越生氣,“噔”地把手裏杯子放下,咖啡飛灑而出,向她的手腕和衣袖濺來。陳煒檸反應很快地把她的手抓走,咖啡星星點點落了些在她手背上,其餘都灑在桌麵。


    趁著陳煒檸起身去櫃台拿紙巾,何斯嘉說了句公道話:“一一,你知道煒檸是怎樣的人,也不幫著他點。有句話叫,該出手時就出手。你別光顧著生氣,你該出手了。別到時候雞飛蛋打的,你又該後悔了。”


    吃完飯離開之前,四個人拍了個照發到群裏給唐曉棠看。唐曉棠一看就懂:“喲,吃上了?煒檸你這一臉懵的,又被誰欺負了?”


    苗一一在下麵發了個“捶打小人”的表情包。何斯嘉笑得歡暢,把手機給湊過來的劉忻槐看了一眼。


    迴去的路程,劉忻槐堅持打車。他實在不能容忍那些一再落在他女朋友身上的目光,不管垂涎還是欣賞,都讓他極不舒適。


    上車以後,輪到何斯嘉不說話了,一直盯著車窗外,不知在想些什麽。


    劉忻槐搭話:“苗一一真的喜歡陳煒檸嗎?她的反應不太像她。”


    何斯嘉迴過神來:“一一向來敢愛敢恨,現在這樣生悶氣,其實就是在猶豫。”


    迴國後,她慢慢看清楚,苗一一對陳煒檸是依賴和日久生情,這不是苗女俠對待愛情的首選項,甚至不是必選項。


    苗一一想要的,是一眼萬年,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看她當年怎麽追求褚晗光就知道了。正因如此,當她發現褚晗光不是她所想的那樣,她也能當機立斷分了手。


    可是對於陳煒檸,她左右為難。兩個人是好朋友,實打實相處出來的感情,慢慢變成了愛情。她拿起來不甘心,放下又一萬個舍不得。


    劉忻槐想起他們幫過自己,決定也迴報一二:“那還是要看陳煒檸接下來怎麽做了。你把他的微信給我。”


    何斯嘉依言,好奇地看他給陳煒檸發了幾條微信,想打探內容卻被他拒絕了:“噓,以後再給你看。”


    看她一臉的不高興,劉忻槐攬過她的肩:“你對別人的事情看得這樣清楚,要是哪天發生在我身上,你會怎麽做?”


    “這種事情,你會讓我操心?”何斯嘉連連反問,“朋友的事和男朋友的事,能一概而論嗎?再說了,每個人性格不同,隻能對症下藥,具體情況具體分析。”


    雖然很想知道她究竟會怎樣做,可劉忻槐沒膽繼續問下去。他看她理直氣壯的樣子,就知道自己肯定說不過她,到最後說不定說著說著就變成他的錯了。


    何斯嘉卻在想另一件事。她剛問苗一一要小學妹的聯係方式,她說唐曉棠一直沒告訴她,但她打聽過了,小姑娘名叫顧寧萱,至於手機號碼,可以讓陳煒檸幫忙問一下。


    何斯嘉想起了顧寧睿,她從他那兒聽到過“顧寧萱”這個名字。她猜不透顧寧睿提起妹妹時那一副奇怪的表情,非常不自然。果然每一個黃金單身漢都是有故事的。


    她轉頭看著劉忻槐,頗為不爽:“像你這種招蜂引蝶的體質,你自己不處理好蜂呀蝶呀的,是想讓我出馬嗎?”


    “你會嗎?”他不死心地順口一問。


    “看情況會的,不過後勁兒有點大,就看你能不能承受得住了。”她淡淡地說道。


    劉忻槐對此深信不疑。何斯嘉不輕易吃醋,一旦吃起醋來,恐怕他就很難過關了。兩相比較,還是他自己搞定比較劃算。


    他點點頭,心悅誠服:“那算了,寶貝,我不會讓你操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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