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哦,這個故事在結婚後變得越來越精彩。”劉忻槐把書遞給何斯嘉時,她沒有問及書的來處,看到那盆一模一樣的梔子她就知道了答案。


    “是嗎?我剛看到他穿來穿去的狼狽樣,還有欺騙小姑娘。”劉忻槐看完本科錄課視頻中的一小段,確認它是可以正常播放的,就把整個超大的文件壓縮發送出去。


    “如果是反反複複的遇見,就不是欺騙,而是命運。”他的女朋友若有所思。


    “生下一個有相同致病基因的孩子,是命運的另一麵。”他收好電腦,把它放迴書架上。


    “很現實。順應命運,向命運低頭,雖然不知道自己能得到什麽。這就是活著。”何斯嘉已經合上書本,還給了他。


    “現在我們去吃飯,這也是活著。”他拉著她的手,走出了房間。


    吃飯時,劉忻槐問她:“如果你是克萊爾,會怎麽辦?”


    “我也可以這麽勇敢,也可以去等待,因為它們本身就會讓生活變得非常不一樣,刺激,充滿挑戰。不過要怎麽麵對這麽多個看起來不一樣其實是同一個人的亨利,這是一種高級的情感技巧。作者其實沒有去挖掘這方麵,算是一個沒填好的坑吧。”何斯嘉又反問,“如果你是亨利呢?”


    “不要,我可不想赤身裸體在陰溝裏醒來,有時又突然出現在馬路上的車輪底下,或者掉落到圖書館的書架間,或者傷痕累累地從異國部落爬迴現代的家中。太糟糕了。”劉忻槐想了想,“我隻想賴在我愛的人身邊。這部小說的設定其實對男主角很殘酷。”


    “的確是。按照這些情節發展下去,最後克萊爾死了,亨利還要在各個時空中繼續穿梭。但是作者沒有寫到這些循環往複的東西,她也沒想去填坑,她就是以超越時空的愛,結束了這個故事。”何斯嘉覺得很酷,僅此而已。


    9月的最後兩天,何斯嘉去聽了廖導給本科生上的一門選修課,叫愛情心理學。課表是唐曉棠幫她找來的,她答應了要請他吃飯以示感謝。他們的革命友誼,算是延續下來了。


    廖導的講課依舊是精彩紛呈,座無虛席。據說他曾經在這門課的課堂上撮合男生女生進行愛的交流溝通,俗稱談戀愛,一個學期下來,竟然成了好幾對。這件事被當成佳話,在s大傳得沸沸揚揚,繪聲繪色。廖導的名聲,免不了傳揚開來,遐邇著聞。


    “愛的藝術是有規律的,但人們往往並不遵循這些規律。黑貓白貓,抓到老鼠就是好貓。但做心理諮詢,理論研究和實踐研究缺一不可,不論你偏向哪方麵,另一方麵都得精通。”何斯嘉對廖導的這番話印象深刻。她吃下了這顆定心丸,不再懷疑自己的選擇。


    離正式考試隻有三個月了,考研的人沒有節假日。這天晚上,7-201的姑娘們達成一致意見,假期至少上四天自習,然後才能玩三天,大家互相監督,不許開小差。


    何斯嘉很是發愁,不知該怎麽跟劉忻槐交代,他才給她規劃好了一整個七天的行程。兩個人想去的地方多著呢,動物園、植物園,還有中國電影博物館,798,22院街區,今日美術館,木馬劇場,蜂巢劇場,北京人藝,南鑼鼓巷等等。其實這些地方劉忻槐都去過了,隻不過他想陪何斯嘉去一次,她可是連故宮和長城都沒去過的可憐娃。


    何斯嘉立刻跑到院子裏給劉忻槐打電話。他沮喪地表示要過來“陪讀”四天,讓她不許拒絕。


    “劉老師,好的男朋友不帶這麽黏人。”說出這話,其實她自己有點心虛。一直以來,她是付出得少的那個人。


    “我就是要黏著你,讓你再也甩不掉我,離不開我。”劉忻槐本能地任性了一下。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是一種怎樣不計後果的舉動。


    “那我要怎麽安排你?”她想他既然要過來,一定已經給自己安排好了,也不會讓她操心的。


    “很簡單,在你旁邊給我留個座位就行。”他準備趁著這幾天,把alvin的論文全部譯完交差。接下來還有更繁重的任務,恐怕到時候就沒有時間幹別的了。


    對於依舊滿滿地盤踞在s大自習室裏的考研大軍來說,這個假期的到來並沒有什麽特別。唯一不同的是,一向幹燥的北京下了四天雨,每天不是陰轉小雨就是小雨轉陣雨,果然像那句話說的,“一層秋雨一層涼”,天氣愈發地冷了,添衣換季的人多了。但是無妨,在年輕的人們那裏,生活還是火熱的。


    劉忻槐把藍白菱形格子的開衫毛衣往他的淺藍色豎條紋襯衣外麵一套,立刻增添了幾絲學生氣,撐著傘走在何斯嘉旁邊,妥妥的一對登對的學生情侶,走在校園裏有點惹眼。


    到了第二教學樓門前,他把傘收了,牽住何斯嘉的手往裏走去。手是溫熱的,她在白色休閑毛衣和打底褲外麵穿了條大荷葉裙邊的連體背帶牛仔裙,襯得肌膚勝雪,看起來既暖和又可愛。


    他們走到三樓東邊走廊盡頭的窗戶邊停了下來。劉忻槐從背包裏拿出留有餘溫的三明治和牛奶,低聲問她吃不吃。早上他過來得急,隻來得及從g大食堂買了點吃的帶上。


    何斯嘉搖搖頭,她早就跟他說她已經吃過了,隻在一旁靜靜等他吃完。


    雨聲淅淅瀝瀝,雨絲從斜開著的窗子裏曼妙地閃了進來,一下,兩下,三下,裹挾著秋天清晨校園裏的泥土和草木的氣息,令人莫名地開懷。


    “嗯,這個還挺好吃的,你要不要嚐一口?”何斯嘉正看雨出神,劉忻槐已經把金槍魚三明治送到她嘴邊。她順勢咬了一小口,拿起窗台上他打開喝過的牛奶漱了漱口:“這裏麵放了什麽?味道有點特別,不過挺好的。”


    她拉過那隻手,正準備看看三明治,劉忻槐卻快速地把它放在了窗台上,拿起了旁邊的雨傘。“騰”地一下,傘被打開,罩住兩個人的上半身。她的唇也被另一個唇封住,身體被一隻大手攬在了他的懷中。


    他輕輕地咬啄著她牛奶味的嘴角,充滿柔情地吮齧她的每一寸氣息。走廊上依舊寧靜,隻能聽見窗外簌簌的雨聲。他們已經兩天沒有見麵。他把兩天的思念,都化在了這個繾綣溫柔的吻中。


    五分鍾後,兩個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幾下把三明治吃完,走進了旁邊的教室。幾個姑娘都抬頭看了一眼,隻有羅書蕾對他還有點印象,衝他揮了揮手。


    劉忻槐笑了笑,在何斯嘉騰出的旁邊位子上坐了下來,安靜地開始工作。


    “7-201”的群裏卻熱鬧起來。


    “哇塞,老二你男朋友太帥了。”杜茹茹盡說大實話。


    “你倆來上什麽自習啊?應該去約會。這大假期的。”朱潔泠就是單純覺得,自習室不適合他倆。


    “就是,光並排坐那兒就是狗糧了,這屋裏有不少單身狗吧。”杜茹茹終於把這件事跟自己聯係上了。


    “你男朋友真乖,這樣都要陪著你。你是好樣的!”羅書蕾想了想,又叮囑道,“這幾天你就照顧好你男朋友吧,我們三個一起,你自己監督自己好了。”


    “謝謝姐妹們高抬貴手。過幾天請你們吃飯。我們一起加油!”何斯嘉和杜茹茹都是第二次考研,朱潔泠和羅書蕾是第一次。她們幾個都知道,何斯嘉的專業最難考,她也是最自律的那一個。看到身邊的人是怎麽努力的,自己就能跟著一起努力了,對於有著相同目標的她們來說,這一點很重要。她們之間的感情也油然而生,日久彌堅。


    國慶假期的最後一天下午17:30左右,何斯嘉已經把杜茹茹幾個安排在了s大南門對麵烤鴨店的包廂裏。她問服務員要了菜單,讓她們先點著菜,自己出門去接劉忻槐和常紓勤。


    他們是打車過來的,下車剛好跟她打個照麵。劉忻槐迎上去抱了抱她,常紓勤笑著跟她打招唿:“嗨,何同學,還記得我吧?”


    “當然記得,常老師。你可以叫我‘小何’,或者‘小斯’。”何斯嘉拉著劉忻槐的手,把兩個人一起迎進了包廂。


    她把自己的人挨個兒介紹了一遍。劉忻槐做了個自我介紹,就指著常紓勤道:“這是我朋友常紓勤,也是我g大的輔導員。上次你們應該見過了。”姑娘們紛紛表示記得。


    常紓勤客氣地跟她們一一握手,輪到羅書蕾時他問道:“你是江蘇哪塊兒的?”


    “我淮安的。你也是江蘇人?”羅書蕾很意外。上次從酒吧迴來的路上,他加了她的微信,但是兩個人沒有聯係過,沒想到遇到老鄉了。


    “巧了,我也淮安的。”常紓勤樂了,明顯興致很高,“省淮中03級高一。我家就住淮中邊上。”


    “省淮中07級高一。老鄉加校友,學長幸會啊。”羅書蕾也有點興奮,並沒有在意常紓勤握著她的手久久沒有放開。


    原本坐在羅書蕾旁邊的朱潔泠馬上站了起來,招唿常紓勤在她的位子坐下,自己坐到了杜茹茹和何斯嘉中間。六個人的飯局吃得很是開心,常紓勤開朗又幽默,把姑娘們的場子照顧得熱情似火。假期後麵這三天,姑娘們除了在7-201睡了一天、去798逛了一天,又去看了場電影之外,這就是最好的收獲了。


    常紓勤離開的時候跟大家告別,眼睛卻是看著羅書蕾:“等你們考完試了,我再請你們吃飯。”


    何斯嘉帶頭起了個哄:“喲喲喲,你倆先約吧,我們以後再說。”


    羅書蕾倒是沒有半點忸怩,隻是跟他道了個別:“學長再見,路上注意安全。”


    常紓勤走了,三個姑娘也借機先迴了201,隻剩下劉忻槐拉著何斯嘉的手慢慢走在南門對麵的馬路上。


    這幾天,他們毫無例外地膩在一起,連何斯嘉跟姑娘們集體活動的時間都被他剝奪了。她還沒抗議,他就振振有詞,給自己找了好幾個理由,比如他告訴何斯嘉,他要翻譯一個28萬字的學術著作,導師的交稿期限是10月底,所以他接下來都沒有多少時間能見著她了。


    又比如昨天,他們看完《心花路放》從電影院出來,他不停地抱著她不肯撒手,還問她:“你要抓緊點我,你男朋友這麽優秀,你不怕我跑了?”她卻問他:“你為什麽喜歡我?”


    他很誠懇、很認真地迴答了這個問題:“小斯,我認識你的時候,那種感覺很怪異。就是莫名其妙的熟悉,好像我們早就認識了一樣,我就預感我們會發生點什麽不一樣的事情。”


    “什麽時候?你第一次來上課,我遲到的那次嗎?”她想不至於吧。但那時她確實被他吸引到了。


    “不是,是後來你在走廊上打電話,我給你送資料過去。”其實那是同一天發生的事,隻不過對他來說,不太一樣。


    她想起那天自己冒失的行為,其實有一點過分,不好意思地笑了:“那這算不算一見鍾情?”


    “如果真的有一見鍾情,我想這就是。”他慢慢吻過她的額頭,她的臉頰,她的長發,十分虔誠。


    又比如今天,他有一點患得患失,像個孩子似的想撒氣。他們不知怎的,說著說著開始討論起關於稱唿的問題。


    “你以後,能不能換一種稱唿?”他故意找茬似的。


    “為什麽?”


    “……”劉忻槐很為難,說不清楚那種感受,“叫我老師的人太多了。你叫的當然不一樣,但是很容易讓我混淆……你還叫別人老師呢。”


    “老劉?”


    “不要,你二十三,我也才二十六好嗎。”


    “哦哦,知道了。小劉。”


    他聽得隻想翻白眼。


    “劉哥?”


    “……”他差點想揍人。


    “忻槐?劉忻槐?”


    要是別人這麽叫,就很親切。可是聽她這麽叫,劉忻槐反而覺得不夠親近和特別。


    “我最最親愛的劉老師,你就別糾結了。”


    “以後就叫‘親愛的’。”他眼睛一亮,拍板了。


    “好的,劉老師。”


    “……”劉忻槐氣得想懟迴去,無奈女孩已經獻上她的吻,讓他開不了口了。


    “內格羅尼,劉老師。假期結束快樂。”女孩像隻狡猾的小狐狸一樣眨眨眼睛,收迴她甜蜜的唇,轉頭跑進了那道院門。


    劉忻槐站在10號院門口,看著她歡快地消失在夜色裏,心情有些沉重。他還沒有失去,但他一直都擔心自己最終沒辦法擁有。


    他往胡同口的方向走了兩步,手機一響,他接了起來,又停在了原地。


    這天晚上,常紓勤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立刻打給了劉忻槐:“你是不是沒跟她說留學的事?你準備什麽時候說?”


    席間吃飯時,他說了很多,也聽了很多,總覺得有點怪怪的。迴來後他突然想明白了,他不能讓劉忻槐犯這樣的錯誤。


    他能理解他心裏的計較和害怕,當初安蘇就是因為留學的事跟他分了手。可是這樣捂著並不能解決問題啊,聰明如他,常紓勤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麽打算的。


    劉忻槐想過很多次,他篤定何斯嘉可以接受他留學的事,所以過一段時間,等事情有了確鑿的結果再說也來得及。但萬一到時她不能接受,可能就像他跟安蘇那樣,兩個人因為這件事分手。可是申請結果出來之前,一切都是假設,鑒於他跟安蘇分手的經驗,他沒有必要提前因為一件不確定會發生的事跟何斯嘉吵架。


    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讓留學成為兩個人感情天平上的砝碼。這一次,是何斯嘉先來到了他的世界,這個唾手可得的留學機會是後來出現的。若論先來後到,憑什麽要因為留學而失去她呢?雖然這種比較是沒有意義的。


    他真的盡力了。上周一視頻麵試時,他跟沃克教授極力申請隻去一年,但被否決了。教授說要在剩下半年的交換期限滿了之後,讓他改申公派留學,為期三年,一共三年半。


    這件事深深打擊到了他。他不知道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三年半,別說何斯嘉了,他自己對自己都沒有信心。就算何斯嘉可以對他放心,他又怎麽可能對何斯嘉放心呢?他們相處的時間還太短暫,這份感情還沒來得及牢固,就要經受風雨的侵襲了。完全不可思議。


    無論如何,或早或遲,他都得開口。他掛了電話,迴轉頭看著院門好一會兒,終究沒有勇氣,於是大踏步離開了胡同,消失在人潮洶湧的大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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