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司珩衝了個澡,水溫比平時高出幾度,似乎是為了解乏一般,他愣是讓自己的冷白皮被熱水衝的通紅。


    雕刻一般的五官被水珠占滿,他的手插進自己的發絲裏,往後一薅,雙手撐著洗手台的邊沿看向鏡子裏的自己——


    熱水能洗去疲憊,但是洗不去眼下因為少眠而微微充血的眼瞼和一片清灰,他靜逸無聲的看著鏡子裏反射出來的人形。


    一貫不沾染情緒的雙眸此時靜靜的蘊藏了驚濤駭浪,像暴風雨來臨前翻滾的濃厚烏雲。


    很久。


    他抬手拿了一件柔軟的家居服,套在身上出了浴室的門。


    手機跟二十多分鍾前一樣平靜地躺在桌麵,他抬手捏起,出門去了書房。


    書房已經不似半年前是他的私人領域,如今他的辦公桌前那張供休憩的沙發和麵前的古木色桌子上薑梨的東西占了大半。


    她的零食,課本,作業本,甚至還有她喜歡的小擺件。


    古木色造價高昂的桌子也不再是被用來放咖啡,角落裏反而堆了幾罐薑梨喝慣的草莓牛奶,桌麵還有她寫字時不小心劃出的筆油印。


    她從一開始的小心翼翼,到現在的鳩占鵲巢,才用了小半年的時間,氣息卻灌滿了這間不算小的書房。


    下雨天的天黑的特別早,外麵暮色四合裏亮起了萬家燈火。


    薑梨失蹤的第三個晚上,連監控也查不出她去了哪裏。


    謝司珩的手機突兀地在靜逸的房子裏響起來,他迅速接起。


    “先生,監控拍到小姐那天下午放學走的是學校操場的後門,估計是嫌人多特意抄的小道,那個門出去二十米就有個便利店,小姐還進去買了個東西,可是她出來之後,拐過一個街角,那個街區是個綠化道,兩旁種滿了樹,冬天枝丫橫生,監控也被擋去了幾分。”


    顧楓一口氣報告自己的已知信息,喘氣的時間咬了咬牙:“小姐在那走了半條街,最後拍到的監控裏她被一顆巨大的樹幹擋住了——”


    也就是說薑梨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挑了一條蕭條無人的路走,偏偏就是在那條路上走丟了。


    謝司珩抿了抿唇,放任自己坐進薑梨經常握著寫作業的沙發裏,開口的聲音沉沉:“那條路,能通往哪裏?”


    她請了假,誰也沒有通知,往一個偏僻的地方走,最後失蹤了。


    這樣的事情任誰聽起來都像是個自我塑造的靈異騙局。


    如果不是魔怔了都做不出這種事。


    “出了路口往左三公裏就是高速入口,駛離b城進入c城的當口。”顧楓說完,有些猶豫的猜測:“先生,小姐會不會是想家了——”


    薑梨來的時候,謝司珩派去接她的人就是從那個高速口將她載入b城的,上高速不用二十分鍾就是機場,有直達她江南水鄉的飛機。


    “顧楓,我沒有理由去信她為了迴趟家將手機都銷毀,並且不通知我一聲。”謝司珩的聲音像是冬夜裏刮來的一股冷風,聞者都會激起冷意。


    在他看來,薑梨一定是出事了,雖然出事緣由他還不能想通,但是一個人超過50個小時找不到人聽不到消息,一定不是什麽好兆頭。


    顧楓這時候也驚覺自己說錯了話,他頓了頓聲:“是我想的簡單了。”


    “派人去跟著唐友安,他有任何非正常出入都要死守,包括進出酒店,必要時刻可以先采取行動,還有,他這兩天的行動軌跡十分鍾之內查給我。”


    顧楓聽得一愣:“先生的意思是——”


    唐友安?!


    “盛韻慈......她沒有這個膽子。”謝司珩似乎是自言自語般:“也派人去查一查盛韻慈。”


    顧楓知道謝司珩現在是寧可錯殺也不放過了,立即不敢異議,默默記下來。


    謝司珩沒有說完:“最後一個,娜塔莎的人,秘密查一下有沒有跟靳衍有關聯的人,凡是一點異動,不要打草驚蛇,第一時間知會我。”


    這是顧楓最不敢想的一個結果,如果是娜塔莎的人......他沒有忘記商立晨死時的那張照片。


    “先生,不會是娜塔莎,如果是他們,會第一時間索要贖金的。”顧楓仿佛安慰謝司珩,又仿佛是在安慰自己,語氣有點不穩:“而且靳衍早就脫離組織了,他們沒有理由因為一個棄子來招惹先生您。”


    謝司珩見過的明裏暗裏的殺伐多了去了,他一舔幹燥的唇瓣,要說什麽卻發現腦子意外的短路了。


    他到底沒有再說出什麽來。


    突然間又閃過了一絲格外清晰的念頭:“薑梨學校裏發生過衝突的學生也都查一查,但是不能聲張。”


    顧楓一時間在謝司珩有條不紊的安排下稍微捋清了自己的一點思路,不再那麽一團亂麻了,他倏地鬆了口氣,趕緊照辦了。


    末了大著膽子交代了一句:“先生,您實在不便過度操勞,小姐的事一有眉目我立馬通知您,請您務必放寬心。”


    謝司珩想迴他一句我好得很,可是話到嘴邊,他才驚覺唇邊有些幹澀。


    這場景有些熟悉。


    他當年接到那張謝立晨屍體照片的時候,一度產生過這樣的生理反應。


    他隻要醒著就在告訴運轉的大腦,還有想說話時就能流暢到吐字半點不會卡殼的口舌,曾經在看到那張因為失血整個人的身體變成青黑色的照片的時候短暫的出現過失靈。


    雖然父親不是多親近的父親,可是謝立晨卻也是他那麽多年在謝宅裏唯一觸碰過的自由的靈魂。


    談不上感情多深厚。


    比起諄諄教導疾言厲色的祖父和心底充斥著控製欲的母親,謝立晨是唯一一個在為數不多迴家的日子會為了謝司珩的教育問題梗著脖子跟謝鶴清吵翻天。


    他雖然覺得把謝司珩生下來是個人物式的舉動,但是也沒有想到自己的兒子居然被當成了一個人工智能ai來養。


    養成了一個不辨喜怒的麵癱。


    多少讓他過意不去,所以隻要在家,撿著空閑會嘚啵的強行給謝司珩補充一點父愛關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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